“殿下，今日多謝你了。”

        木靜檀與傅璟一齊站在東宮里的花樹下，周圍只有他二人，她雙手負在身后，眼睛盯著腳尖。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傅璟溫柔的看著她，像初冬的第一場細雪，沁人心脾又靜默無聲。

        “靜檀，你想做什么，盡管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木靜檀抬起頭，好像撞進了一灣盛滿星月的湖澤中，撫平了她燥亂的心緒。

        是夜將軍府。

        黑黢黢的夜幕上明月高懸，清墨軒外的花園中，有一樹獨自綻放的桂花，淡淡清香，纏繞著流瀉而出的燭光，蔓延到書桌旁。

        木靜檀獨自一人待在書房里，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什么，窗欞下突然響起了三聲敲擊聲。

        “誰？”

        木靜檀身體快過大腦，站起身來，警惕的從旁邊的架子上抽出佩劍，靜等人來。

        應該是沒有什么惡意吧？她如是想。

        窗扇忽的被掀開，燭火微閃，窗邊赫然站了一個人。

        “見過長寧郡主�！�

        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男子恭敬的向她行禮，聽聲音，應當是一個年輕男子。

        “你是？”

        木靜檀狐疑的看著他，腦海里搜尋著他的聲音，并沒有找到關于這人的消息，她應該不認識。

        “陛下要見您，還請您跟屬下走一趟。”

        那人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刻著“淵”字的玉牌。

        是成宣帝當皇子時的私牌。

        木靜檀稍稍打量了一眼那個令牌，就知道是真的，因為傅鈺也有一塊，有段時間，她還天天拿在手里把玩。

        確認身份后，二人一同潛入夜色，順著一條不為人知的密道順利進入皇宮。

        紫宸殿。

        “郡主，這邊請�！�

        黑子男子帶著木靜檀從紫宸殿的偏殿走出來，繞過一根盤龍柱子，視線豁然開朗，她見到了高坐在主位上的成宣帝。

        “你來了�！�

        成宣帝剛才在閉著眼睛假寐，聽到聲音，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雙眼睛哪還有白日里見到的那樣混濁，現在的它們看起來清明有神，銳利如鷹，讓人不敢直視。

        “臣女拜見陛下。”

        “起來吧�！�

        成宣帝擺手示意，那黑衣男子從下首站著的李公公手中接過一個雕紋盒子，交給了木靜檀。

        “打開看看。”

        成宣帝渾厚的聲音從上首飄然至耳邊。

        木靜檀小心翼翼的打開，只見里面明晃晃的躺了一半虎符。

        她心下大驚，面上卻未顯露半分。

        “這是？”

        “這是你父親手里那塊兒，當時安平郡王身邊的心腹冒死送回來的，以后就由你拿著它了�！�

        原來安平郡王是今上的人，怪不得會跟隨木家軍一起去，她還以為是蘭家安排的人呢。

        她站在下首若有所思的樣子引起了成宣帝的注意，他凝了凝眉，不禁在心里感嘆一句，真像��！

        木靜檀知道天下間沒有什么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她剛要張口，詢問的話卻一下子被成宣帝堵在了喉嚨處。

        “你可知，當年朕為何要將這虎符一分為二，一半交給大司馬，一半交給你父親？”

        那雙銳利的鷹眼，晦澀不明的看著木靜檀，她頓時倍感壓力，額頭微微沁出些薄汗，思考了一會兒，隨即硬著頭皮著開口。

        “陛下是想讓木家去鉗制蘭家？”

        “嗯，說對了一部分。”

        成宣帝坐在主位上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憶什么。

        “當年，先帝臨終前將這虎符傳給了朕，不過，它擱在朕這里，遲早會變成蘭家的掌中之物。而木家四代忠烈，將這虎符交給你父親，是在合適不過的。”

        他瞇了瞇眼睛，好像被燭火晃的有些不適。

        “你拿著它，去接手木家軍，私牌你也拿去，朕的龍衛隨你調遣，不過你要盡快做出一番成績，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不日，你便啟程去繼續攻打夏繇國吧，這是現在最好的機會�！�

        木靜檀聽完這番話被徹底震驚了，龍衛？

        今上瘋了吧？

        不過這話她是不敢問出來，她的腦袋還想在脖子上好好待著呢，所以她只好“委婉”的提出來：“陛下，您身邊不能沒有人，這龍衛……”

        “朕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怎么，你不敢？”

        木靜檀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禁刺激，她腦袋一熱，當即就應了下來。

        “臣女遵命，定不負陛下所托！”

        成宣帝的眼底露出了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朕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其它的，你自求多福吧。”

        成宣帝沖她擺了擺手。

        “謝陛下，臣女告退。”

        木靜檀直起身子，剛要轉身離開，卻被叫住了。

        “等等，你還……記得你姑姑嗎？”

        姑姑？

        木靜檀神情疑惑的望向主位，成宣帝依舊是淡淡的表情，可瞳孔卻變的更加幽深，似一個探不到底的漩渦。

        她猛地收回眼神，低下頭去，悄悄安撫了一下自己受驚的心臟。

        “算了，你肯定不記得她了，畢竟……她戰死邊關的時候，你才四歲�！�

        成宣帝扯了下嘴角，像是自嘲。

        “我記得姑姑�！�

        上首之人愣了一下。

        “姑姑是英雄，我記得她的�！�

        木靜檀神情嚴肅的望著成宣帝。

        等木靜檀走了之后，成宣帝讓所有人都退下了，一個人呆坐在龍椅上，盯著微弱如螢火的燭光，目光放空，臉上的思念溢滿成河。

        “元姝，我只能幫她到這了，對不起啊，我沒能護住木家人……”

        “來日到了地下，你能不能稍稍原諒我一些，不要那么恨我……”

        堂堂一國君主就這么沖著空氣，流下了兩行清淚。

        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童，小心翼翼，也委屈至極。

        自那天之后，木靜檀暢通無阻的進入了軍營，在成宣帝的暗中幫助下，木家軍整頓了沒多久就出兵去攻打夏繇國。

        等蘭家收到消息時，成宣帝已經一道圣旨頒下去，封木靜檀為此次征討夏繇國的將軍，而蘭家只能干看著，已來不及阻止。

        縈華宮。

        “啪！”

        一只珍貴的古董花瓶四分五裂，周圍的宮人戰戰兢兢的跪了一地，即使被碎片劃到，也沒有人敢動半分。

        “怎么回事！那個木靜檀到底是怎么進木家軍營的，為什么沒有人來報？都死了嗎？”

        蘭蘊看著氣憤的姐姐，表情淡然，像是沒事人一樣。

        光看面相，根本沒有人會相信，這個氣宇不凡，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會是權傾朝野、野心勃勃的大司馬。

        兩年前，蘭馨瑤的父親蘭斌，將大司馬的位置傳給了自己的嫡長子，他則安心的退居幕后，頤養天年。

        反正只需要皇帝下一道旨意，對蘭家而言，簡直是易如反掌。

        “阿姐，莫要動怒。柳意，你們先退下。”

        “是�！�

        柳意心里呼出口氣，連忙帶著眾人退了出去，一個個連滾帶爬的，生怕慢一點兒，小命就不保了。

        “我怎么能不生氣，一群廢物！盯個人都盯不住，還能干什么！”

        蘭馨瑤雙眼攀上血絲，看樣子氣的不輕，如果細看，她那鮮紅的，長長的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蘭蘊抿了口手里的茶，放下茶杯開口：“現下最要緊的是要阻攔木靜檀回朝，如果她像她的父兄一樣，死在戰場上，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與我們作對了�！�

        輕飄飄的口吻，仿佛他嘴里說的根本不是人命，是螻蟻。

        “你有辦法了？”

        蘭馨瑤稍稍平復了一些，扭頭看著自家弟弟。

        她這個胞弟與父親比起來，那是青出于藍，不管是手腕還是野心，都是令其余蘭家子弟望塵莫及的。

        “阿姐不用擔心，已經都安排好了，你安心的在宮里等消息便可�！�

        他倒茶的手一頓，將白瓷茶盞推向了姐姐的方向。

        “你好好教導阿煦，蘭家以后還要仰仗他，皇后和太子那邊也要快些行動了，不然等傅鈺回來，這事就不好辦了�！�

        “我知道了。”

        蘭馨瑤眼底閃過一抹幽光，抬手撥了撥浮茶。

        殊不知，窗外已然站了一個人，將二人的談話盡收耳中，寒風帶起那人寬大的衣袖，露出了他緊攥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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