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獨酌
涼州城距離雪城足足有二百里,這里已經見不到雪的丁點兒影子了,因地處邊境,它跟繁華是挨不上邊兒的,不說荒涼,也是十分蕭條。
攻占它之后,木靜檀帶著眾人來到這里,士兵們忙著清點城里的人和東西,一個個有條不紊的坐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一處亂糟糟的景象發生。
這就是木家軍的軍紀嚴謹之處。
唐琛騎著戰馬跟在木靜檀旁邊,邊走邊跟她與上官謹細說這城中的情況。
“這涼州城不是多么繁華,只是一個邊境小城,因為之前那一仗,城中為數不多的富商和權貴已經全部轉移走了,這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百姓和難民。”
木靜檀聽到“難民”兩個字,眼睛閃過一道精光。
“唐副將,這城中難民現在何處?”
“難民現都聚集在了城西的一座道觀中。”
她輕輕側頭對上官謹使了個眼色,他很有默契的接受到了,調轉馬頭,帶著一隊士兵直奔城西。
唐琛毫不意外上官謹的動作,好像本就在預料之中,連眼皮都沒有多翻一下,什么也沒有問,繼續說他的。
……
靠近北境的月亮又大又亮,潑墨似的蒼穹綴滿了星辰,夜里微涼,但也就是帝都中初秋的氣溫,舒適宜人。
木靜檀只著了件單衣,提了個白瓷酒壺,捏了個配套的酒杯,坐在城主府的小花園里,其中正好有一個涼亭,適合對月獨酌。
“這城主還挺會享受……”
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這里景色著實不錯,有許多她沒有見過的奇花異草,還有一條穿園而過的溝渠,清亮透徹,水面上隱隱泛起一層白霧。
“千御國應該挺冷的吧,他有沒有多添衣服啊?”
“從小就不會照顧自己,真叫人不放心……”
木靜檀手里捏著酒杯,臉上攀上一層薄薄的紅云,像是涂抹了些許胭脂。
她的酒量其實挺好的,以前在家里,除了娘希望她成為一個標準的高門貴女,父親、哥哥們則都帶著她進出軍營,武功酒量樣樣不落,當然琴棋書畫她也要應付過去,不然,娘會生氣的。
想起往事,少女的眼里滲出了一抹淚光,在月色的照耀下瑩瑩閃閃,多了絲女兒家的脆弱。
她沒有旁人想的那么勇敢堅強,只是不敢落淚罷了,她真的好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但沒有人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身上已經擔下了一些責任,不能輕易卸下來了,否則別說今上不會放過她,就連木家的列祖列宗都要掀了棺材板來找她了。
木靜檀咧嘴笑了一下,似笑又似哭,表情十分難看,端著酒杯一飲而盡,不卸就不卸,不能哭就不能哭,她還沒怕過什么呢!
“哎!這酒怎么變苦了?”
她騷了騷頭發,有些不解,這酒剛才不是這個味道啊?
這酒明明是微甜的,怎么變苦了?
她微醺的腦袋還沒有擰過勁兒來,被從房檐上飛掠下來的上官謹嚇了一跳,差點就提劍砍人了。
“誰?”
“靜檀,是我!”
“師兄?”
她搖了搖有些暈的腦袋,看著兩個上官謹在眼前晃,使勁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就好了很多。
“你回來了,怎么樣,找到人了嗎?”
她狀似無事的坐了回去,上官謹看著桌上的酒壺就明了她喝多了,從懷里掏出手帕遞給了她。
“擦擦眼睛。”
木靜檀疑惑的接過來,摸了摸眼睫,卻觸到了水漬,手指順著臉頰滑下去,無一例外。
拿著手帕摁了下眼睛,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塞進了自己的懷里。
“我洗干凈了再還你。”
說話都帶著濃重的鼻音,上官謹本想說不用還了,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好。”
涼亭里一陣相顧無言,唯有溝渠里的水流在泊泊流過。
“你找到他了嗎?”
上官謹將目光從酒壺上收了回來:“找到了,他混在了道觀里的難民中,我并沒有出面,應當沒有驚擾到他,我們的人在跟著他,你想怎么處置?”
涼風襲過,木靜檀的醉意散了大半,眼中幽幽的冒出了一團火:“明天去會會他!”
今晚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城西道觀。
古禹從木家軍攻破涼州城時,就知道他的死期應該不遠了。
明明死到臨頭,他其實并沒有多慌,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他的命死不足惜,但是小主子還沒有回去,留在城中怎么想都不安全。
他突然起身,從睡在道觀大殿中的一群難民中,輕手輕腳的繞了出去,像一只靈巧的貓兒一樣,遁入夜色與之融為一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有兩個輕功絕頂的暗衛跟在了他的后面,三人拐進了一個深巷中,來到了城中一座普通的民宅門前。
古禹熟練了在門上叩了三下,不消多時,大門閃開了一條縫隙,他閃身擠了進去。
兩個暗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飛身離去報信,另外一人隱在暗處盯著。
“將軍,人離開了道觀,去了一座民宅里。”
木靜檀從書桌前抬起頭來,“啪”的一聲,合上了手里的盒子,暗搓搓的磨了下牙。
“師兄,我們走!”
天色早已大亮,霞光四射,看得出來今天的天氣很好。
古禹吩咐麗娘將小主子叫起來,他們今天得出城,不能再待在涼州城了。
“禹叔,出什么事了?”
微生江沅走進來,看見從小保護他的古禹,好像剛從難民堆里爬出來,衣服也沒換,全身上下都亂糟糟的,散發著異味,這很不正常。
古禹藏匿在難民里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根本不能想象,因為禹叔每次來看他,從來都是打理的干干凈凈的,一身月色長袍,道盡了文人墨客的風骨,儒雅又挺拔。
“小主子,這沒時間詳說了,我們得趕緊走,麗娘,去收拾東西,不要緊的就不要帶了。”
麗娘匆匆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起來。
……
在上午,辰時的陽光有一種獨特的刺眼,它不像正當午的陽光,伴隨著炎熱,這時的它,以深藍色的天空為背景,又熱,又寒冷,十分矛盾。
這座小院沒有什么多余的人,平時只有麗娘和微生江沅住在這里。
收拾完包袱,三人剛要撤離這里時,變故陡生。
“砰!”
小院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了,麗娘嚇了一跳,捂著嘴小聲的驚叫了一聲。
古禹目光如炬的盯著來人,在看到最后進來的少女時,仿佛被人點了啞穴一般,瞬間失聲,瞳孔猛縮。
“小姐?”
過了很久,他才大夢初醒似的,不確定的喊了木靜檀一聲,那震驚的神情,不亞于見到了一個死而復生的人。
木靜檀和上官謹并排走了進來,看著院子中間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滿眼復雜的看著古禹,眸中充滿了恨意和失望:“你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我吧?——”
“古禹。”
古禹聽見木靜檀那么平靜的叫他的名字,反而有一絲驚慌,以前在軍營里見到她,總是能聽見一聲脆生生的“古大哥”,少女熱烈又明媚,像一個小太陽,見到她的人很難不喜歡。
他也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性格爽朗的千金大小姐,并無多少城府,現下看著她見到殺父仇人時,那樣平靜的神情,怕是以往見到的都是表象,是她故意展現給世人的那一面。
古禹將微生江沅和麗娘推到身后,直直跪了下去,膝蓋著地時發出一聲悶響,可見用了多大力氣。
“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您可否放過他們?”
說完雙手撐地,緩緩一拜,額頭沾地:“只要您肯放過我的妻兒,哪怕是千刀萬剮,古禹都認!”
木靜檀并沒有理會他,反而看向了他身后的麗娘和微生江沅。
麗娘從他們闖進來后,一直低著頭,身體細微的顫抖,攬著微生江沅的肩膀,看到古禹跪下去后,抖的更厲害了。
而微生江沅則像一頭沉默的狼崽,雙眼警惕的望著她,隨時要撲上來咬人。
突然木靜檀像是發現了什么,一步一步的向三人走去,上官謹不放心古禹,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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