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分班考了。

        許秦根本沒為此抱多大期待，分到哪個班都一樣。

        許瀾問過他：“兒子，你準備選哪幾門課？”

        許秦應付著胡亂答了一通：“語文必修就行了，其他的嗎那就物化生，嗯隨便吧。”

        說起物理，初中老師的話又一遍遍在心中響起，“高中選了物理，大學百分之九十五點專業向你敞開大門！”很熱血，幾乎節節課都說一遍，想忘都難。

        許瀾：“……”

        早料到了他會很隨意，但沒想到那么隨意。

        分班考那天許秦一點兒也不緊張，他選物化生只有一個原因，因為選擇這三門課的人比較少，所以這些人一般會直接組成一個班。

        因此他毫不擔心。

        ——

        許瀾對此沒有什么表示，陸之俞卻是十分驚奇：“什么！你選了物化生？！”

        許秦：“很驚訝嗎？”

        陸之俞抬手撐起差點兒掉了的下巴：“不愧是我秦哥——”

        牛啊，平時小測也沒見你考多高嗎。也就……墊底的水平？

        而陸之俞的成績本來就自身難保了，所以他打算選幾門文科保底。

        ——

        然而分班考結束學校難得給這群補課了半個月的學生們放了三天假。

        許秦一會到家就把自己關房里了，除了一日三餐出來，其他的時間，連個人影兒看不到。

        這讓許瀾很頭疼，有一種想把他趕出家門的沖動。

        許秦也不知是在房間里面干了些什么，等出來準備回學校的時候，兩個黑眼圈濃的堪比國寶現身。

        他的手機彈出幾條短信，看了一眼是學校發來的。

        沒點進去，直接整個揣口袋里上學去了。

        “秦哥，早上好啊！”

        “早啊。”

        “我去，你黑眼圈怎么那么濃。你這三天都干啥啦？”陸之俞從許秦身后繞到了身前，看著他的臉，“嘖嘖”了兩聲，“該不會……連著打了三天的游戲吧！”

        “啊，你滾一邊兒自己待著去吧。”

        學校門口圍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得又哭又笑。喧嘩聲傳到了校門口，就連還沒進學校大門的許秦都聽到了“分班”這兩個字。

        陸之俞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個御守，捂在手心里：“秦哥，我好緊張！”

        “雖然說今天早上學校就把結果發給每個同學了！但相信神明的我，覺得親自來學校見證這將會載入我陸之俞高中史的一瞬間！”

        “”你怎么屁話那么多。

        許秦走到了那塊兒貼滿紅色喜報的公告墻前，只是微停了幾秒就穿過人群走進了高二教學樓。留陸之俞一個人在擁擠的人群中徘徊。

        幸虧他走的快，不然陸之俞又得追上來用長篇大論的形式為他訴說他現在的心情。

        許秦走到樓梯口，駐足頓了頓。

        “我……被分到了哪個班？”

        雖然說許秦早有耳聞，在錢江二中，選物化生的九成會被分到（一）、（二）班，畢竟一般成績平平的學生并不會一下就選這三門。為了方便這些學生上課，免去換班上課的麻煩，這確實是一項很人性化的操作。

        但這對許秦并不是個好消息。

        剛開始他選這三門確實是想躲避分班考，但真的被分到了高手云集的班級，難免會有些心煩。

        須臾，他還是陰差陽錯地點開了短信。

        “高二（一）班，幾樓來著——”

        我靠，等一下，高二幾班來著？！

        一班？？？！

        一路上，許秦邁著此生最沉重的步伐，走進了要他選他一輩子也不會走進的教室。

        到了教室后，許秦才稀里糊涂一點點清醒了過來。

        一張張生疏的面孔，全然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雖然人還沒到齊，但顯然高一（五）班沒有一個同學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一點兒也不好奇這些同學是誰，更不想主動開口和他們交朋友。

        不過倒是有好些女生見了他激動到移不開眼。

        有一些更是浮夸：“啊啊啊啊啊——我突然好喜歡上學啊！”

        許秦：“……”

        人差不多都到齊了，班主任也從辦公室回到了教室。教（一）班的老師正是原來高（一）班的老師，這個班里有不少是原來（一）班的學生。

        班主任姓葉，叫葉倩，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老師，教的是物理。

        她放下那在手中的高二物理選修課本：“人都到齊了吧——”

        話音未落，一個溫柔的聲音從隨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傳入教室。

        “抱歉老師，遲到了。”

        葉倩本來想說，要是都到了就坐下來安靜預習吧。一見到她高一的得意門生，又是止不住的笑意：“段忱啊！沒事兒，趕緊找個位置坐下吧！”

        “段忱？”

        一個男生向段忱招手：“忱哥，來我這兒坐！”

        許秦特意挑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結果他前面一排的男生卻伸手就把這么一座冰山給招過來了。

        許秦覺得稱他為冰山都已經算是禮貌了，要是那天關系不好打起來了，那叫他什么，許秦可說不準了。

        沒勁。

        然而，正當前排那位男生滿心歡喜，看著段忱繞過講臺，穿過過道向他靠近時，段忱卻沒有在他座位旁停靠，而是徑直走到了最后一排。

        許秦原本已經準備趴下睡了，見段忱越過了前排朝著自己走來，怔了好一會兒。

        段忱站在他旁邊，看著許秦：“這兒，有人？”

        許秦還沒緩過神，直到段忱把他的書包和外套從一旁的桌子和椅背上挪開時，他才想起把他的東西收拾整齊。

        “同學們，相信你們也都認識我，我叫葉倩，以后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了。你們私底下應該也都挺熟的，那就不再專門安排自我介紹了。你們先預習一下高二的內容吧，一會兒正式上課中途就不再休息了。”

        許秦最討厭的便是新學校即將迎來的自我介紹，聽葉倩說不用，他倒挺開心。

        不過看樣子，同學們都挺想看他做自我介紹的。

        前排的男生轉過身來，一副眼鏡差點沒撐住，掉了下來：“不是，忱哥，你什么情況啊，是不是放了幾天假就不認你兄弟我了！”

        許秦也剛想問是怎么回事，還沒問就見段忱先開口了：“我不是一直坐這兒？”

        雖然高二換了教學樓，但每間教室的布局還是相同的。段忱高一的時候就習慣坐在最后一排最邊上。

        然而許秦高一不在，他還是有點懵。

        “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

        許秦飛速打斷他的話：“介意。”

        “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把東西搬到旁邊那張桌子上去。”

        ……

        瞧瞧這都是些什么鬼話！敷衍！相當敷衍！

        許秦的拳頭差點就要朝他揮去了。就這樣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人，還能撩的到妹子？難道這年頭大家只看臉不看內在的嗎！

        許秦小少爺的脾氣又上來了，內心鼓成一個小氣包。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從頭到腳都透露了一股強烈的渣氣，使許秦感到窒息。

        —

        學習的時光總是很漫長，正式開學第一天，他還沒來的及和新同桌講幾句話，就一頭栽死在了題海中。

        雖然對他來說作業的多少都一樣，他很少會寫作業。

        但這次有點特殊，不知為何，身旁這位冰山讓許秦情不自禁想動筆寫題。

        他們唯一的對話也是局限于學習。

        所有都是學習。

        “老師講到哪兒了？剛說要做什么，沒聽到。”

        “書本例題，第三頁，一到五。”

        “哦，謝謝。”

        “哪些選做來著？沒記忘了。”

        “最后一大題。”

        “哦。”

        “這是在上哪門課？”

        許瀾聽到，會覺得自己兒子是不是傻了。

        下課期間，陸之俞也有來找過許秦。

        他的嗓門太大，讓許秦感到不舒服。

        “秦哥！你怎么忍心拋棄我，獨自一人勇闖（一）班的！啊——”

        許秦想，我才認識你幾天，有那么熟嗎？

        許秦懶得理他，一旁段忱倒開口了：“同學，你打擾到我們學習了。”

        許秦：“”

        陸之俞：“”我錯了，我走還不行嗎。

        終于趕走這位翻版余正陽，許秦想了很久，雖然他不太喜歡這個段忱，但還是覺得說點什么：“謝謝啊。”

        段忱寫著題，沒有抬頭：“謝什么？”

        “謝謝你幫我趕走他，不然他能像膏藥似的粘我一整個課間！”

        段忱還是低著頭，說道：“你很討厭他嗎？”

        “那也沒有，就是余主任的即視感你懂嗎？”

        “”

        許秦能夠明顯地感受到一旁已經沒了聲響，心情有些低落。

        渣男不都這樣嗎？幫完別人然后冷眼不管，害的對方愛而不得，然后對他愛得更加熱烈。但許秦還是有些莫名的落空。

        他曾多次想要展開話題，但終歸是沒有成功。

        不管他說什么，要不就是得不到回應，要不就是聽到從惜字如金的冰山口中傳出的一個“哦”。

        許秦心態一向很好。

        不就是不理人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嘖，哥讓你看看，一個月下來喜歡你的女生會不會轉粉愛上我這顏值逆天，還比你活潑開朗的同桌！

        但許秦很少交朋友，不怎么講話，因此在以前的學校里大部分的同學都不敢主動和他搭話。所以大家自然不知道其實許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可怕。

        原本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也有不少女生喜歡他。但見他對她們的態度始終愛搭不理，估計也覺得沒希望了，漸漸就不再關注他了。

        但現在的許秦可不一樣了，有了他同桌的襯托，他一下便顯得格外和藹可親。

        早上，他還以為自己不會交新朋友。下午，就和半個班的人都熟絡了。

        剛轉過來的時候，還覺得學校生活很累，每天除了趴在床上睡覺不想干點別的。

        一個高個兒男生笑著：“許秦同學你好，我叫王銘浩，是原高一（一）班的班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這次應該也會連任。”

        “我叫林志鵬！新同學你好啊！”

        “還有我——我叫徐凱，以后有什么學習上的問題可以問我！”

        林志鵬笑著拍了下徐凱的后背：“得了吧你，看看人家同桌，忱哥，還用得著你來教。”

        “秦哥好啊，我叫陳天翔，就坐你前面——”

        “我，靈同，你可以直接叫我靈通。論八卦這件事兒，沒人懂的比我多，想知道什么盡管問，使勁問！——誒誒，你干嘛推我呢。”

        “小靈通別煩了。嗨，我叫冉小茗，是紀律委員，多關照！”

        許秦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和他們說笑打鬧。

        所有人先前似乎都認識，除了他。

        但許秦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這一點了。原來在學校，還挺有意思的。

        結束勞累的一天，學習什么的回到家后就被拋到腦后了。

        許秦還是像往常那樣，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鎖房間里。

        許瀾自然知道他在干什么。就隨他去吧。

        不過令人驚奇，許秦今天居然破格地寫作業了。

        他不僅寫了，還認認真真地寫了。但迫于基礎薄弱，還是錯了不少。

        新同學顯然是不知道許秦平日里的態度，但知道了這事兒后的陸之俞卻是震驚地很。

        他們和許秦只做了五天的同學，沒錯，就五天。然而他出了剛來的那一天寫了幾門課的作業，后來幾天，還一字未寫過。

        作為物理課代表的陳天翔，在收走他作業時，還仔細翻了他的答案：“我去，不錯啊秦哥，全對！”

        許秦不怎么被人夸，思考了很久擠出了五個字：“是嗎，謝謝啊。”

        原來你的物理也不怎么樣嗎，那么多錯，你看不出來？

        嗯，物理課代表

        輪到收段忱的了，陳天翔彎了嘴角：“我忱哥也強！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你全對了——”

        段忱也笑了，但沒說話。

        許秦看到了覺得不可思議，這家伙，居然還會笑？

        從那天晚上第一次見起，他與段忱的對話就已屈指可數了。別提笑了，許秦覺得他連一個表情都不配擁有。

        但他笑的樣子確實還挺好看的。

        —

        上課時許秦也只顧著想他了，鬼使神差被老師點上臺回答問題，啥也不會挨了一頓批。

        葉倩被他氣的摔了粉筆，一手扶著鏡框，一手拿卷指著他的人道：“許秦！你聽課了沒有！”

        許秦此刻說聽也不是，說沒聽也不是。聽了，自己比較傻，講了半個鐘頭還不會；沒聽，整天春風滿面，可能是戀愛了。

        他咬了咬唇，無奈地抬頭瞄了眼葉倩，不巧與她對上了眼，又訕訕低下了頭。

        他腦中閃過一個聲音，不好意思了同桌。

        “你剛剛在干什么！”

        許秦笑嘻嘻道：“在和同桌聊天。”話罷，他嘴上笑嘻嘻，心底冒冷汗。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面子了，但始終沒敢看段忱是什么反應。

        直覺同學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什么？忱哥會和許秦講話？別開玩笑了”

        葉倩請他做了三道題，十分鐘許秦才憋出一個算式。這都沒把葉倩氣出病來就已經算輕的了。“許秦！你給我把桌子拉到旁邊那列去！你們單人單座！”

        許秦全然不為將段忱拉下水而感到慚愧，反倒幸災樂禍了起來，“給你找點兒麻煩。”

        來啊，咱們一起被貶下凡。

        —

        烈陽之下，秋意一點點彌漫開來，幾片淺黃的葉子已經凋零，昭示著秋的來臨。

        教室里有些沉悶，體育課結束后段忱披上外套后就拿起水杯出去打水。

        他今天心情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在和新同學相處這件事上，他還真比不上許秦。為此林志鵬還嘲諷了他一番。

        林志鵬：“喂，忱哥，你同桌還挺仗義的嗎，中午食堂排隊還提前幫我們占位子。不是不來食堂吃飯不知道，那食堂每天中午擠的跟動物大遷徙一樣。看看高一那幫孫子，是人嗎！排隊還插隊。”

        林志鵬一人說了一大肚子的火，他卻無動于衷。

        林志鵬發覺自己是有些自討沒趣了，剛準備離開，又被段忱叫住。

        段忱：“你們都喜歡熱情一點的嗎？”

        “熱情一點當然好了！誰和你一樣整天和冰山似的，都不跟人講話，整天把自己鎖在陰影里。”

        說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連忙改口道：“啊當然我不是說你討厭啊哈哈，那個，你也挺好的，有自己的風格嗎。大大小小的女生不都喜歡你這中高冷的大帥哥嗎，哈哈。”

        段忱嗯了一聲，說道：“走吧，回去吧。”

        他總是愛把自己鎖起來，封閉在一個暗盒里，拒絕和一切外人交談。

        他經常一個人夜晚獨自離開學校，到校門口的江邊。綿長的江線望不到盡頭，暗流的潮水平靜地流淌。月光灑在江面上，清澈透亮。

        但再澄澈的江水，在朦朧的月光下只剩一片月影。再強大的人，也抵不住清冷。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著些什么，就這么一直遙遙望著遠方，永遠是一人。

        就這么望著，望著——

        他也期待著一輪秋水的到來，至少能讓這月影不再那么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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