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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克己


“小泥鰍,這是甚么呀?我怎么抓不住它?它是不是叫老蛇呀?會咬人的老蛇。”

        “泥鰍,它叫小泥鰍。”

        云彩這才知道原來這種又灰不溜秋身上滑滑的東西叫泥鰍。她師傅說烤泥鰍好吃得很,現(xiàn)在不由得打一個寒顫,覺得師傅是在騙自己:大鼻涕蟲,云兒才不吃。

        “你為甚么會叫小泥鰍呀?一點兒也不像。”她睜大眼睛望著少年,覺得對方挺好看的。比趙公子還好看。

        “因為爺爺不喜歡給人起名字,一直叫我乖孫,后來村里人覺得沒名字不方便,就有人指著地上說干脆叫泥鰍好了。你知道怎么抓泥鰍么?”

        云彩搖搖頭。

        少年衣兜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火螢石,照著水田里的泥孔道:“看見這個沒,泥鰍洞。”

        “它怎么啦?”

        “這是泥鰍打的,用來喘氣的洞口。見著這個東西,就要曉得里面住著泥鰍,也有可能是黃鱔,你就當是大一點兒的泥鰍。但是,千萬不可以伸手進去,它會跑。你得這樣。”

        少年親手示范了什么叫引蛇出洞,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你試試。”他照亮另一個泥洞。

        少年沒想這妮子竟然現(xiàn)學現(xiàn)用,活學活用,給自己展示了一手調(diào)虎離山。

        只是她那白嫩小手實在拿不住東西,每次將泥鰍抓在手心都捏不過幾秒,只能眼睜睜瞅著地上活蹦亂跳的大鼻涕蟲心有不甘道:“它又跑掉了哇。”

        南鈺十年,她生在宋家。翰墨詩書,鐘鳴鼎食的宋家。

        爹爹教她玉在櫝中求善價,先生教她十二樓中月自明。(櫝du,二聲)

        娘親讓她背書,舞劍,練功,練字。

        爹爹說,詞賦,詩文,策論,書啟,樂律,音韻,刑法,歷算,書畫,醫(yī)卜,其十要精五通四次一。

        先生說,諸子百家乃是大賢必修,缺一不可。

        可即便她認真背完那些不知所以的詩詞,王公貴族的條檻,依然不能得到她想要的。

        比如去山里抓一只野兔。

        師傅告訴她紅墻之外是高山,草原,江河湖海。現(xiàn)在她太小了,長大以后才能見到。

        她盼啊盼啊,就把她爹宋戩給盼貶了。

        宋戩被貶后,她終于如愿以償。寒冷的冬天,幾月的行程。

        她終于親眼見到那些被冰塊封住的美好。

        她在京城有許多門當戶對的同齡人。

        可她不喜歡他們。趙家的小公子也好,李家的小王爺也罷。周家,王家,京城里千千萬萬個貴族家。

        路還沒走端正,話還說不清楚,不是這樣的規(guī)矩,就是那樣的道理。

        她才五歲,但就算將之前所有的日子全加起來,也不抵和少年這未滿兩日的相處時光開心。

        她忘了復雜繁瑣的言辭,忘了或輕或重的儀禮。忘了爹爹,忘了娘親,忘了先生。

        像師傅告訴她的那樣,像那水中自由自在的魚兒那樣,像那時而弓身時而伸展的蝦兒那樣。少年心甘情愿叫她一聲將軍,她也毫不推辭地答應。

        她想和泥鰍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想將他永永遠遠留在身邊。

        她想著想著,就,

        zzzzzz,呼啊

        ……

        三更。

        張書呆已被少年扶回房中休息。

        泥巴村村口,嚴卿山將襁褓中的云彩掛于自己胸前。

        他上馬對著身后少年道:“小主身患不解之疾,每日需服一副七色桐桐葉熬制的藥,加之此地不便棲身,我先帶她回去了。”

        “今日她可服了?”少年擔心對方出門尋自己,又正好生出一樁事端耽擱諸多時間,沒來得及用藥。

        “早晨出門服過一次,但時限不對,應是每日戌時。以前也經(jīng)常耽擱,多了不好。”男人嚴肅道。

        “桐葉熬藥,少見。七色桐則是聞所未聞。敢問”

        “不便言說。”

        少年點頭,不再追問。“嚴將軍路上當心些,泥鰍腿腳不便,就送你至此了。”

        二人頭頂?shù)幕鹞炇辉撇蔬M村時連拍了四五道罡氣進去,現(xiàn)在還亮得很。

        嚴卿山點頭,駕馬往前又停住。

        少年紋絲不動,像是知道對方有話要說,“將軍有何吩咐,直言便是。”

        “你對今日小主之行何以見解。”男人回身問道。他與年輕時曾是為舉人的老人交談過后,對少年生出不少興趣。

        “永佩洪恩,萬劫不忘。”少年說道。

        若是別人口中道出這話,嚴卿山只覺得客氣又或者虛偽,但眼前之人不同。

        “那你對我之作為,何以見解。”嚴卿山再問。

        少年低頭輕聲道:“將軍替泥鰍雪恨,泥鰍自然心懷感激,同宋千金那般。”

        嚴卿山赫然笑道:“前面那話可信,后面的,嚴某不信。若是你對小主與嚴某的看法一致,那嚴某看錯你了。”

        “將軍怎講?”

        “讀書人嚴某見多了去了。雖嚴某不喜讀書,但對書中之理略知一二,你是讀書人,怎會不覺得嚴某下午之行是草芥人命?”嚴卿山反問,他殺人時甚至沒過問云彩。

        “做法雖過,但定有其理,稱不上草芥人命。”少年回答。

        “你書讀得多,講個一二三來聽聽。”嚴卿山饒有興致,目光炯炯。

        少年輕聲說:“若將泥鰍換成將軍,泥鰍不會殺人。單以此事來看,楊文幾人雖吃了免費的豆花,還打了人,但最后的結(jié)果是泥鰍沒了兩桶只值七八十錢的豆花和生出些皮外傷。他們既沒催動元力,又沒殘我肢體,且?guī)兹四挲g不過十八。就算將其抓至淮陵官府,頂多被關個三五日。絕不至斷臂斷指,丟失性命。”

        嚴卿山聽后不解,“哦?那你又說算不上草芥人命。”

        “嗯,算不上。”“將軍是將軍,泥鰍是泥鰍。泥鰍永遠是泥鰍,將軍永遠是將軍。二者絕不會混淆,也絕無可能相互替換。因此就算換了身份,草芥人命的也是泥鰍,而不是將軍。”

        ??

        嘶

        嚴卿山吸一口冷氣。繞來繞去的,他沒聽明白,心想自己為何聽不明白。

        少年解釋道:“一人對于任意一事之決定,身后定有其立場支撐。而人人身后之立場,又由一生所經(jīng)歷之事決定。將軍一生經(jīng)歷之事和泥鰍一生經(jīng)歷之事怎可并立而語。”

        “泥鰍一生,不過挑水,燒柴,賣豆花。”

        “將軍白骨堆身,沙場功回。見的是世間的貪贓枉法,陰險狡詐,殘暴不仁。走的是火海刀山的淚雨飄空,血肉橫飛,哀鴻遍野。將軍再小,腳下是萬里長關,泥鰍再大,翻不過五指淮陵。”

        “泥鰍怎能以泥鰍之眼,去丈量將軍之行?”

        此時,少年以泥鰍自稱,在男人眼中卻如同九天游龍。

        好一個五指淮陵,好一個萬里長關。

        “大智,此乃人間大智。”

        嚴卿山駕馬離開,朝身后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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