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覆水大清早就被齊步鸞拉出宋氏醫館。

        “今天是有什么事嗎弟弟，你傷還沒好吧，我昨天下午見你偷偷吐血了。”

        淮陵早街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徹夜暴雨，道兩旁堆積的桃花被沖刷得干凈。地面光亮，石階潤澤。

        一個小販推著餛飩車在三岔路口叫賣，江覆水眼饞，駐足買了碗。幾口下去燙得她朝天直吐熱氣。“蕪湖，好吃好吃。”

        “弟弟你怎么不說話。吃東西嗎，姐姐給你買點。”

        齊步鸞將到手的銀子兌成銀票分了一半給江覆水，她現在也算小半個有錢人。

        “咱們不回去了嗎，我看你這身行頭是要走了。”

        “弟弟，吃一口唄，真的好吃。姐姐再去”

        “宋氏醫館那黑土下面埋了兩口棺材。”

        “嗷，這樣，怪不噗！！！！！！”“兩口棺材？”

        ？？？？

        江覆水碗中餛飩灑落在地，“他他他，他放棺材在那干嘛？難不成咱們在死人旁睡了兩天？”

        “嗯，姐姐你看那花。”齊步鸞指著左二樓窗前的一株茉莉，“五月的茉莉，三月開。”

        江覆水不懂各種花的花期，好奇道：“三月開怎么了？話說這兩天我們還沒見到過其他花呢，除了付醫師院子里栽的什么天仙子藍什么之外就沒見過其他花欸。桂花街開桃花，杏花街也開桃花。”

        她昨天問過路人為什么這么多桃花，結果那人說他也不曉得。連問幾人都被敷衍，之后就沒再問。

        “嗯，淮陵要大亂，不宜久留。”齊步鸞掐指，“三月末，龍出水。草未綠，花先紅。四季桃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混淆大家視野。”

        “什么意思？”

        “四季桃是近十幾年橫空出世的桃種，一年四季都在開花，不分花期。許多喜桃之人慕名而來。他們想將唯獨能開在淮陵城，哪怕栽出去半里地都要萎謝的四季桃移植去其他地方，以此發財。數以百萬的醫者，商人，花販，無一成功。”

        “四季開花，不分花期？”江覆水好奇道：“那確實挺反常，接著說，姐姐幫你分析。”

        “步鸞兒時就聽師傅提起過此桃，甚覺得怪異，直至昨日還想不明白為何會有栽出指定地點就會萎謝的花。現在似乎快接近真相了，不是花的問題，是土的問題。”

        江覆水：“黑土嗎？”

        “黑土哪都有，是淮陵的黑土。姐姐有沒有聽說過血桃，桃花仙子，桃花陵，孤陵。”

        江覆水搖頭。

        兩人走著走著，發現遠處哭聲震天。

        “兒啊！！我的兒啊！你昨兒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往淮陵跑，這好端端的怎么死了啊！是不是那個宋家兵把你殺嘍！還宋家軍憂國憂民！除暴安良！我呸！”

        地上躺著兩具男尸，四周圍滿士卒。這些士卒們身披鐵甲，胸前有一個“淮”字，淮陵城的兵。背后是“巡”，巡街衛。

        “好了好了好了，除家屬外的人都散了啊！有什么好看的！走開走開！”幾個巡街衛在趕人。

        “唷，那不是高四虎么，怎么死了就。”“死了好，死了我的錢就不用還嘍。”

        淮陵死人不是什么稀奇事，官兵趕人，大家也不多逗留，各走各的。只剩著高四虎的兩個小弟和馬開石父母跪在地上哭個不停。那倆小弟也不知是真哭還是假哭，上一秒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下一秒就在高四虎身上摸來摸去。

        其中一個忽然摸到什么，立刻往自己兜里塞進去，又起身連連道：“大哥嗚嗚嗚，我跟你跟得好苦啊！你就這么走了，招呼都不打聲，等我去找兄弟伙給你報仇！我定要讓你九泉之下含笑！死得瞑目，死得瞑目啊！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人抓兇手。”

        另外的弟兄伙瞟眼那人，心照不宣地也跟著退出人群。幾個巡街衛迷迷糊糊放走兩人，也不問問和死者什么關系。

        江覆水滿臉鄙夷，“woc，弟弟，那倆人是小偷啊。這些官兵吃干飯的嗎，這都看不出來。”

        “姐姐，普通人死了就這樣，他們不是看不出來是懶得管。真正值錢的東西已經被官兵們搜刮走了，剩給那兩人的多半是無用之物。”齊步鸞解釋。掐指時不忘瞟幾眼不遠處的死人。

        怨氣熏天。

        “冤死的，又是冤死的。”

        ？？？

        “弟弟，他倆是冤死的嗎？”江覆水問道。她儼然對這個世界的設定感到十分奇怪。

        死，還分冤死，不幸，通亡，自盡四種。每種又再分其二出去，冤死，指替人頂罪而死和死前誤認兇手。不幸指不知如何而死和巧合遇災而死，通亡指正常老死病死，自盡則是憤懣含恨而終和愿清心安了斷。

        冤死與不幸之人容易化鬼，能否化鬼取決于當地是否存在著足夠的天地煞氣去與死者身上的怨氣結合。煞氣則又依風水而定。

        “嗯，怨氣太重，多半死得極冤。不是頂了恥罪就是兇手栽贓，讓他二人死得不明不白。不及時封棺下葬的話怨氣會結煞，在他們死去的地方成鬼。至于兇鬼還是猛鬼，那得看他們生前修為如何。”

        江覆水再回頭，齊步鸞手中已捏了兩枚柳葉。她好奇道：“你手上的葉子有什么用啊，用它抹一下眼睛就能看見怨氣嗎？”

        她之前在醫館也瞅到齊步鸞用這玩意抓貓妖。

        “姐姐，只有戒欲之人才能與道法相通，此葉葉上畫有道術符咒，常人拿去無用。你需入陰陽之道才行。”

        齊步鸞走去士卒們身旁輕拍一人問道：“這位仁兄，他們二人何時而死？”

        他想知道兩人的冤死之期，越接近具體時刻越好。在怨氣結煞之前曉得死者生辰八字，為其超度解脫冤魂，可免他人遭無妄之災。

        “你是他二人的家屬？”士卒問道。

        齊步鸞搖頭。

        “那關你求事，走開走開走開。”

        “仁兄，小的乃陰陽觀道士齊步鸞。他二人死得冤，需要做法，望仁兄多多寬容。小的去與他們家眷協商協商，趁早超度完，對大家百利而無一害。”

        怨氣在未結煞之前會或多或少依附在周遭活人或死者生前隨身攜帶的物品之上。俗稱霉運。

        齊步鸞主要是路見不平，替天行道，順道賺點路費自然也不假。但收死者家眷幾文錢，幫他們解脫兩個冤魂，是行好事。

        “滾啊！要老子動手是吧！”

        少年也不當爛好人，對方不知好歹，他自己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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