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東周，安頓好兵士，發了餉銀，我便隨二舅和夏家人去了都城。
夏景淮得知我到來，一早便帶著禁衛軍在都城外迎接。
我悄悄下馬，施展輕功，從側面朝他奔去。
他身著藏青色長袍，腰間束著鑲玉腰帶，顯得他的身材愈發修長挺拔。
靠近時就見他眉宇間有一股子化不開的愁緒。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臉部線條流暢，鼻梁高挺，兩片薄唇緊緊抿著，狹長的鳳眼望著遠方大軍。
原來二哥姿容也這般出挑，難怪要戴著面皮，以假面示人。
我跑上前，跳起來，道，“二哥！”
瞧見我，他臉上的愁色頓時散去，浮現笑容，“小妹！”
說著，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有沒有受傷？怎的瘦了這般多？”
“身上關節可還痛？”
“是不是軍營飯食不好，吃不飽？”
我聞言，鼻子一酸，淚水便順著臉頰滾落。
“傻丫頭，莫哭。”
夏景淮將我拉入懷中，抬手輕撫我的發頂，“你可知咱們幾個最見不得你掉眼淚？”
“他們都死了。”我扯著他的胸襟，肩膀聳動，抽噎道，“被沈煜坑殺的。”
“莫哭。”夏景淮顫聲道，“這仇咱們記下了，他沈煜敢玩陰的，咱們為何不可？”
“小妹。”夏景淮抬手拭去我臉上的淚痕，道，“豌豆被冊封為皇太子，記在林卿卿名下，此事你可知曉？”
我后退一步，從他懷里掙脫，道，“此事我還不知，不過，沈煜如何做，與我無關。”
“我與他的仇這輩子不死不休。”
夏景淮聞言，松了口氣，牽著我的手上了鑾駕。
皇帝的鑾駕我自然不是第一次坐。
上回還是跟北齊皇帝周承運同乘。
只是，那時與現下的心境不同。
此刻坐在我身邊的是我的義兄，不會對我做任何讓我痛苦之事。
若非我早非完璧，又有著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嫁他，我是愿意的。
誰能拒絕一個默默守護自己的人呢？
-
東周皇宮比北齊的更大，也更加奢華。
傳聞東周富庶，果然不虛。
夏家兄弟也跟著進了宮，夏景淮設下宴席，與我們聊了許多北齊之事。
談笑間，我不禁仔細觀察起這個曾經與我走動并不是很多的二哥。
但我還是從夏景淮的眉宇間發覺了他的憂愁。
他在煩惱什么呢？
是娶我還是……
當初他為何要假扮暗衛進入北齊皇宮，那可是個吃苦受罪的差使，比太監還遭罪。
莫不是，他想要奪了北齊江山？
是了，應當便是此事。
不然他不會說豌豆是皇太子。
因著豌豆是我兒子，他感覺事情棘手吧。
“二哥。”我坐直了身子，舉起酒盞，“小妹北疆王敬東周陛下一盞，先干為敬！”
說罷，我仰頭將酒水飲盡。
他是東周的皇帝，覬覦北齊天下可不成。
北齊是我的，誰跟我搶都不行。
“干。”夏景淮舉起酒盞，一口飲盡，笑道，“我妹子是北疆王，來日當了皇帝，自然是件大喜事。”
“玉婉！”夏景淮有了些許醉意，起身緩緩走到我身邊，抬手按著我的肩膀，啞聲道，“咱們兄弟幾個說好的，最后誰活下來，誰護你周全。”
“莫庭軒那廝，不想給你招來禍事，與你和離，之后專程給我送信，告知我你的處境。”
“說心里話，沈煜早該殺了，咱們都是瞧著你與他一路走來的。”
“當初他是讓咱們護著你，可他配不上你。”
說著，他往我的酒盞里斟滿酒水，拿起來便喝了個干凈。
“你只知老五喜歡你，咱們幾個誰不喜歡你？”
“那個林卿卿，我當時是想踹死她的。”夏景淮苦澀道，“殺了又如何，咱們又不是不能帶你離開皇宮！”
“老四說你還沒殺北齊皇帝，不能讓你的身上沾了污點。”
“加上咱們那會兒關系沒有現下這般親近，我便放過了她。”
“小妹，你可知，沈煜竟然立她為后。”
“北齊已然爛到家了，你若想要那江山，我幫你。”
“只是，你若下定決心，便不能心軟。”
“沈煜要殺，豌豆要如何處理？”
“若沈煜又拿豌豆要挾你，你當如何？”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頭腦暈眩，無言以對。
若是沈煜拿豌豆要挾我，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可能，我真的會放下野心，保全孩子。
可結局會是什么樣的呢？
豌豆若能當上皇帝還好，若是不能呢？
周晨啟當初為何造反，還不是因著皇帝正值壯年，他已經不再年輕嗎？
沈煜今年二十六歲，豌豆剛一歲多。
沈煜若是登基，只要他不死，未來會有無數個孩子，他們可以接替豌豆當太子，到那時豌豆會如何？
當然，最令我不齒的便是沈煜尚未登基，竟假傳圣旨，封了林卿卿為后。
為了林家兵權，他還真是不要臉面了。
記得他曾說皇后許知秋乃是他的救命恩人，便是毒殺了我那一雙兒女，也不能動。
現下他怎的舍得讓許知秋受委屈了？
思及至此，我的心緒越發煩亂。
畢竟，之前那一雙兒女，我曾懷疑過是沈煜動手。
再看沈煜所做之事，為了拿捏住各方勢力，果真親手毒殺孩子，亦不是不可能。
而且，莫庭軒為何有解藥？
當時我只覺是莫庭軒恰好有解藥，時隔兩年，再想想，怕不是如此。
可莫庭軒已經死了，我自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我起身，仰頭溫柔與夏景淮對視。
“二哥，你果真想娶我？”
夏景淮那雙漆黑的眸子似藏著星海般，將我包圍。
“小妹不必懷疑，我乃東周皇帝，豈會順嘴胡說？”
“你不會再納妃？”
我目不轉睛盯著他，認真道，“我可是有過男子，還生過孩子的。”
“那又如何？”夏景淮認真道，“天下女子雖多，一身反骨，敢造反的，卻獨你一人。”
夏從武抬手拍了拍一旁暈乎乎的小念雪。
在念雪耳邊嘀咕了什么，念雪頓時打起精神，沖我道，“娘，你不能嫁給皇伯伯。”
我沒敢回頭，卻覺察到了夏從武那似冰霜的目光。
我一個一身污點的女人，至于他們幾個男子爭搶嗎？
“從文，送從武回府。”
夏景淮冷冷地看向夏從武，“此事朕早有決斷，你還是在家中好好做一個深情鰥夫，不要出來瞎攪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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