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華蓋樓下站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葉亦打了個電話，他說剛從家里出來，拿了西山公寓的鑰匙，要我在原地等著，他來接我。

        掛了電話后，天又下起雪來，我的心中卻如生起了一壁爐的火，暖洋洋的。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有一個愛人的意義。

        《小王子》里說，如果你愛上了某個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會覺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開的花。

        當你有了一個愛人，你覺得累的時候，你可以停下來，讓他牽著你走一會兒。當你覺得精神充沛、準備好獨自前行時，他在身旁為你加油打氣。

        葉亦在西山的公寓看起來半新不舊，家具一應俱全，他幫我把三口大箱子抬上樓后，熱得滿頭大汗，我心疼地給他額頭擦了擦汗，說：“辛苦葉博士了，這一箱子里全是書。”

        他俯下身，乖巧地讓我給他擦汗。

        我一邊擦拭一邊感慨：“你不知道，想當年你可是咱們學校出了名的高嶺之花，簡直冷若冰霜，誰能知道，真正的你是個如此貼心的小伙子呢。”

        葉亦只是笑，并沒有說話。

        他幫我把家具里里外外擦拭了好幾遍，我去房間里放衣物，等我放好后，看見他正在客廳里幫我擺書架，我抽出《小王子》，問他：“這本你看過嗎？”

        他接過書，笑道：“完了，沒文化要被你發現了。”

        我笑著捶捶他胳膊，說：“里面講了一個玫瑰和一個狐貍的故事。”

        他大致翻了翻，說：“借我看看吧？”

        “……我以為你對這種書沒興趣呢。”

        他靜靜地凝視著我，說：“因為我有了一個玫瑰，而我想變成一只狐貍。”

        等我們差不多把西山公寓打掃完，我跟葉亦虛脫地并排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葉亦說：“我晚上有個學術會議，要做主題報告，恐怕不能陪你了。”

        “那正好，我晚上約了編劇，也不能陪葉博士了。”

        他含笑著刮了刮我的鼻子。

        -

        葉亦去開會后，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坐上地鐵，去市中心某網吧跟蘇子峪他們碰頭。

        柳元芳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倆就閑聊了一會兒。

        當然，我沒敢告訴她葉亦回來的事情，更不敢說我搬到的葉亦家里。主要是怕她一不小心捅到蘇子峪那里，攪了今晚的主要任務——跟任一菲簽協議。

        “任一菲的合同她修改了什么嗎？”我問。

        “倒沒有，對了，她正在籌備一個新劇本，叫《最佳婚姻》，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一聽這名字，有些興趣缺缺，“一會兒見面詳聊吧，光聽名字聽不出是什么題材。“

        “對了，“柳元芳問，“你跟林總談得怎么樣？菡萏的合同簽了嗎？”經過幾個月的實操，她這個項目經理當得有模有樣了。

        我就隨口說了林洐送我三顆大白兔奶糖做圣誕禮物的事情。

        柳元芳尖叫起來：“這個林洐一定對你有意思！”

        我篤定道：“不不不，誰對女孩有意思送給人家三顆奶糖，送個包還差不多，他林洐又不缺錢。”

        “不不不，“柳元芳給我分析，“送奶糖更能顯示出他對你的寵愛。”

        聽到“寵愛”兩個字，我險些吐出來：“那林洐的寵愛也太小氣了。”

        這時，聽筒里傳來柳元芳的一陣哀嚎：“鄭裊裊你怎么這么受歡迎呢，為什么葉亦喜歡你，蘇子峪也喜歡你，現在來個林洐也喜歡你。”

        我笑道：“不好意思，蘇子峪和林洐請你拿去。”

        柳元芳道：“說真的，你怎么就這么人見人愛呢？”

        我臉皮厚地現編：“我這是種善因，得善果，所謂善人行善，從明得明。”

        “說人話。”

        “你看啊，蘇子峪小時候，我是他老大，我幫他出頭，這是我種下的善因，善果就是他心里感激我，把這種感激當做了感情。”

        “有道理，”柳元芳頓了頓，“然后你救了葉亦，這是善因，他喜歡你，這就是善果。”

        “孺子可教也。”我贊道。

        “那林洐呢，你種了什么善因？”

        我想了想，編造了一個，“幫他看清了宋元君的真面目呀，免得他跳進火坑。”

        這回柳元芳不買賬了，“你就吹吧……”

        我在某網吧來來回回走了五六圈，才憑借著任一菲找到了蘇子峪，只見這小子戴著毛線帽、大墨鏡和黑色口罩，從上到下裹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認出來。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蘇子峪旁邊的空位上坐下，默默地看他打了一會兒游戲。他打地十分入神，甚至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屏幕上一男一女配合十分出色，輕輕松松便將眾多妖魔鬼怪打得鮮血四濺。

        我仔細辨認了下那個女角色的id，任性的飛，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兩人經常一起開黑，看來沒少花時間在一起。

        這時，柳元芳背著一個碩大的編織包出現在網吧門口，我沖她招招手，她在吧臺登記后，快步向我們走來。

        “你這背的是什么呀？”我站起來去迎她。

        柳元芳放下包，“薯片呀，巧克力啊，反正就是各種零食……哦，對了，我還帶了一個缽缽雞，一個自燃小火鍋……”

        我一怔，看來這個乖巧少女從來沒進過網吧，這些東西都是不允許自帶的，但好在管理員沒發現，我就拿出一包薯片，偷偷放在了椅子上。

        “嘿，這誰啊，打得這么好？！”柳元芳的視線很快被游戲界面吸引。

        “可不是嘛，他倆配合地簡直天衣無縫。“

        我倆津津有味地站在蘇子峪和任一菲身后看了許久，直到一局完畢，蘇子峪才掏出手機，似乎是要給我打電話。

        我在他身后站著，不經意間瞥見了他給我的備注：我的，后面跟了一個澄黃色的星星。

        我人已經搬到葉亦公寓了，再這么拖下去給蘇子峪希望的話，對他真的很不公平，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今晚也要把事情說清楚。

        我從后面給他一拳，“打得不錯嘛。”

        蘇子峪一驚，摘掉耳機回頭，看到是我，開心地摘下墨鏡，說：“什么時候來的？”

        我笑笑：“好一會兒了，看你跟菲菲開黑呢。”

        任一菲也摘掉耳機，說：“鄭總見笑了，我倆先到了，就想著玩一會兒。”

        柳元芳道：“你們這配合程度，打得可不是一會兒吧？”她說出了我的心聲。

        蘇子峪站起來，繃著嘴說：“……打了四個小時了……”

        我猜到他八成最近積攢了不少壓力，打游戲是他釋放的渠道，便說：“走吧，我們去隔壁餐廳吃個便飯。”

        任一菲跟著站起身，拿好腳下的電腦包，四人結賬，走出網吧。

        柳元芳呆在原地，苦悶地叫道：“……那我這一大包零食白拿了？”

        “……誰說在網吧吃飯了……”我已經飄遠，“網吧只是接頭地點……”

        “……”

        隔壁是個新加坡菜館，蘇子峪和任一菲要減肥，我跟柳元芳也不好點太多，最后，四人餐桌上擺了一個牛肉，一個青菜，還有一個星洲炒米粉。

        “這顯得我多小氣……堂堂鄭總，請你們吃兩個菜……”我客套地說。

        “虛頭巴腦的。“柳元芳乜我一眼。

        這時，蘇子峪忽然抓起我的手腕，瞅了一眼，問：“你胳膊怎么受傷了？”

        我這才注意到，右手手腕上有一條極細的口子，恐怕是上午搬家時不小心碰的，挺淺的，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我抽回手，笑道：“小事兒，反正也不疼。”

        蘇子峪不依，從包里掏出酒精試紙，非要給我涂兩下。

        我拗不過，只好依他，結果，他不涂倒還好，一涂，我整個右手腕都火辣辣的，連拿筷子都有些不方便。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生氣。

        “那我喂你好了。”他倒迅速給出了解決方案。

        我抽回手，畢竟任編劇還在呢，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我清了清嗓子，趁飯菜還沒上桌，示意柳元芳把合同拿出來，雙方簡單過了一遍，各自簽好字。

        “哦，對了，“我收起簽字筆，問任一菲，“元芳說你在籌備一個新劇本，叫《最佳婚姻》，是關于什么的？”

        任一菲聊到自己專業領域的時候，十分健談，跟我詳細說明了新劇本的構思，菜上來后，她仍然滔滔不絕。

        《最佳婚姻》大致在講三個同宿舍的女孩的故事，從她們大學到畢業，再到不同的婚姻和生育選擇。

        “其實這里的最佳是相對的，對于她們每個人來說，她們選擇的狀態都是最佳的。”任一菲說得十分激動，“對了，我給子峪也準備了一個角色，你不是想演一個律師嗎？這次就讓你過個癮……”

        “那太好了。”蘇子峪天真無邪地說。

        我扭頭看著他，感到一陣陌生，似乎這個任一菲，都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你不希望一直做模特嗎？我以為你想當個酷炫的老頭呢。”

        “對呀，”蘇子峪露出兩顆虎牙，“我要做個酷炫的老頭，我也想嘗試著做個演員。”

        我抿抿嘴，沒再說話，心中默念，我一定要盡全力，將他打造成一顆耀眼的明星。

        茶足飯飽后，四人回到網吧，準備刷夜。

        打了會兒團戰后，恰逢半場結束，葉亦的電話打了進來。蘇子峪就坐在我旁邊，他比我高一頭，一定看見了我的手機屏幕，備注寫的是：阿亦。

        我也不避嫌，接起電話。

        “裊裊，你睡了嗎？”那聲音極盡溫柔，溫柔里也透著些許疲憊。

        “沒有，在跟幾個朋友打游戲呢。”我說，“葉博士呢，開完會了嗎？”

        “嗯。”

        “累嗎？”我問。

        “累。”

        “那葉博士早點休息哦，不然我會心疼的。”

        咣當一聲，蘇子峪從高腳凳上摔了下來，我捂住話筒，問他：“你沒事吧？”

        蘇子峪擺擺手，但滿臉愁容。

        “我明天要去趟北京，可能要去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我纏著他問。

        “也要兩三個星期吧。”他無奈地說。

        “哦……那我，“我頓了頓，在六只眼睛的睽睽眾目下，說：“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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