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離走后，若水一直安靜的望著付流年喝藥，眼神專注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一直看著我干什么？”

        若水見他放下了藥碗，這才輕聲道：“付流年。”

        “嗯？”

        “我們和離吧。”

        付流年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勉強笑道：“若水，你別開這種玩笑……”

        “我沒開玩笑。”若水抬眸，認真的望著他，“昨晚我想了一晚上。付流年，我是妖，我的生活終歸是要回歸妖族的。以前我可以陪你玩玩，可是昨晚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沒有族人的保護我的處境很不安全，而你，”她頓了頓，冷漠的開口，“根本沒有能力保護我。”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付流年艱澀開口：“陪我玩玩？以前的種種，于你而言，只是玩玩而已？”

        “當然啊。”若水回答得理所當然，清澈的眸中似乎寫著不解，“妖的生命何其漫長，怎么可能將一整顆心都放在一個凡人身上？”

        她頓了頓，殘忍而天真的笑道：“不過與你在一起的時光，確實讓我覺得很開心。謝謝你啦！”

        付流年原本就蒼白的臉越發失去血色，他死死咬著牙：“我不信，你在騙我！若水，你是不是……”

        “其實你心里很清楚，”若水毫不留情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回歸妖族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你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放棄了家族和修為才換來的人離開，不甘心自己曾經付出那么多，最后卻什么都得不到！可是付流年，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自私了嗎？”

        她的話句句帶刀，付流年笑了出來，笑聲苦得令人眼眶發酸：“原來你是這么想我的？若水，你想走，我放你走就是了，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傷我？”

        胸膛的傷口大概又撕裂了吧，否則為什么那么疼呢？

        他笑得悲涼，若水心中一顫，眼淚險些奪眶而出。她別開頭，從袖中掏出幾張信紙來：“你若是同意了，那便在這上面簽個字吧。”

        付流年垂眸一看，那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和離書”三個字。這是若水的字跡，是他曾經一筆一劃教會她寫的字。

        往昔種種歷歷在目，他咬破手指，就著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太疼了……

        心如刀絞。

        若水拿著和離書，徹底離開了他的世界，沒有絲毫眷戀。或許妖精都是這樣的吧，看似深情，實則游戲人間，抽身之時比誰都瀟灑干脆。

        “你那小妻子怎么就走了？”素離擺弄著花草，漫不經心道，“她走了，那就只有你留下來償還恩情了。”

        付流年呆滯的點頭，動作緩慢，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機。

        反正他已經一無所有了，留在哪兒都一樣。

        此后他便一直侍奉在素離身邊，做一個小小藥童，沉迷丹道，不問世事。

        雅間里一時寂靜無聲。

        邇安蹙著眉，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你一開始只是個小藥童？那師父是什么時候收你為徒的？”

        付流年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在收你的時候。”

        邇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你拜師時，師父是怎么介紹我的嗎？”

        她回憶了一下，遲疑道：“她說——‘這是你師哥，付流年’。”

        “不錯，就是在那時候。”

        似乎有一道線從腦海里閃過，快得令人難以捉摸。

        “你是說，她是在那個時候，臨時認你做弟子的？就用一句話？”

        付流年默默點頭。

        邇安心情頓時有些復雜。她知道師父不愿收她為徒，但也沒必要為了強調她不是唯一的徒弟而特意給她收個師哥吧？

        她暫時將這件事壓在心底，繼續問道：“后來呢？若水其實沒有回妖界，對嗎？”

        付流年沉默了。

        邇安也沒有催促，靜靜的等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啞聲開口：“你說得對，她沒有回去。可笑我自詡了解她，卻誤會了她整整十年。”

        若水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他而去，若說他心中無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想到此時若水正好好的與族人生活在一起，不必再跟著他顛沛流離，他心中又有些慰藉。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回妖界對她而言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應該想到，若水性情純真善良，又怎么可能會在那個時候拋棄他。

        若不是邇安帶回來的消息，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從素離口中逼問出真相。

        那晚他重傷昏過去了，所以并不知道若水和那大妖打得有多激烈，甚至驚動了宮里的那位。

        事情鬧得那樣大，素離作為國師自然得出面平息。花梧妤見勢不對遁走了，素離便將若水二人帶了回去。

        付流年被一氣穿胸，危在旦夕，眼看著就要沒氣了，若水苦苦哀求素離救他一命。

        素離奇道：“你在京都鬧出這么大的亂子，恐怕自保都難了，還有心思管別人死活？”

        若水臉上布滿淚痕：“他是我夫君……國師大人，求您救救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素離走到付流年身邊，打量著他：“人和妖做夫妻？還真是稀奇……你們難道不知道，人妖殊途嗎？”

        若水回頭靜靜望著床上那雙眸緊閉的男人，大滴淚珠從眼眶中滑落，沾染了苦澀的悲傷：“從前我不信，現在……我認命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付流年現在仍是金城付氏的公子，衣食無憂，修為護身，豈會落到現在這樣生死未卜的地步。

        素離伸出右手懸在付流年頭上，再生之力磅礴泄出：“你們的事我沒興趣摻和。我可以救他，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丹國皇帝生性多疑，恐怕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你。”

        若水垂下眼簾，溫順道：“我明白。但求別牽連到付郎。”

        “付……”素離瞇起眼睛，回憶了一會兒，問道，“他是金城付家的小子？”

        若水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問到這個，老實回道，“以前是……不過不久前脫離家族了。”

        素離挑了挑眉，猜到這事肯定和若水有關系，不過她識趣的沒有多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是弱水妖？”

        “是。”

        “弱水不載萬物……”素離沉吟著，“或許，你還有一個出路。”

        ……

        若水從付流年房間里出來，握著手里的和離書，眼淚再也忍不住滑落。

        素離冷眼旁觀著，也不禁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皇帝已經任你為護國妖精了，你大可帶他一起去邊關，雖說你簽了契約，無詔不得離開護城河，但好歹你們兩個在一處，也能長相廝守。”

        “長相廝守？”若水苦笑一聲，無力的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人妖殊途。”

        素離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對方的想法，只好安慰道：“放心吧，付家與我有些淵源，我會護那小子平安的。”

        若水木然的神情有了些松動：“多謝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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