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空氣冰冷。
我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極致寒冷的空中翻騰成白霧,隨后消失不見。
謝濯胸膛上,邪祟之氣從我手腕的傷口里灌入,錐心的疼痛讓我不由佝僂的身體,求生的本能讓我一萬次想要將手腕從他胸膛上撤開。
但我忍住了。
我先對抗了自己的本能,再在身體里對抗著邪祟氣息。
我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或許只有一瞬,或許已是一夜……
當(dāng)我渾身經(jīng)脈已透過皮膚泛出黑色,謝濯胸膛上的傷口終于不再淌血,我知道,他身體里大部分邪祟之氣都被我引渡到了我渾身血脈之中,殘余的這些氣息,在謝濯身上已經(jīng)不成氣候,它們無法再繼續(xù)撕裂謝濯的傷口,以謝濯的體質(zhì),他體外這些傷,很快就能自愈了。
我打算抽回手腕,但……
事情忽然變得有些不對。
當(dāng)我往后用力時,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邪祟之氣,并不是單純的被我的鮮血吸引過來的,它們……纏住了我。
它們拉扯著我,不讓我離開謝濯的胸膛,剩余的黑色氣息繼續(xù)前仆后繼的往我身體里灌。
這不對。
這些邪祟之氣,仿佛有意識,它們……就是想要進(jìn)入我的血脈之中!
“謝濯……”我咬牙切齒,及至此刻,救完謝濯,在我渾身冰涼全然無法抵御邪祟之氣時,我腦中倏爾閃過無數(shù)零星的信息。
五百年里,謝濯不離口的“對我不好”四個字。
四百年前,抓我離開昆侖的那個八只眼的的蜘蛛妖,他說謝濯給自己找了個弱點(diǎn)。
還有不久前,謝玄青在陪我去翠湖臺時的戒備。
以及謝濯這一身邪祟之氣的傷口、我身上帶著的謝濯的血誓、詭異的荊南首……
所有的信息都無一例外的指向邪祟之氣,或者說,指向邪祟之氣與我。
在我大腦飛速思考的時候,最后一縷邪祟之氣從他的胸膛沒入我的手腕。
我的心臟霎時傳來爆裂一樣的疼痛,一如被烈火灼燒,被烙鐵炙烤。
我身體不受控制的蜷縮起來,我咬著牙,憋著最后一口氣,死死拽著謝濯的衣裳:“你最好……沒有瞞我什么要緊的事。你最好……別讓我對自己上仙之體,白白自信……”
身體里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我甚至無法再攥緊謝濯的衣裳。
我想,我這條命,這次可能是要栽在謝濯對我的隱瞞上了。
他媽的,狗東西,有信息,不早說!!
早知道這么疼,早知道會搭上命,早知道……
我再也撐不住自己的眼皮,任由黑暗侵蝕了我的世界。
陷入徹底的無意識之前,我只迷迷糊糊的想著,或許,哪怕我知道,知道所有謝濯隱瞞的事,知道救他很疼、會死,我也還是會咬破自己的手腕吧……
真荒唐。
我們可是和離的怨偶……
世界徹底變黑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我再次意識的“我”的存在時,我猶如步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皆是霧靄,耳邊寂靜無聲,我在混沌之中茫然的行走,當(dāng)我越來越向前,我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條條黑色的線條,仿佛是邪祟之氣織出來的蛛網(wǎng),越往前,蛛網(wǎng)越密。
我心生恐懼,想要停住腳步,但雙腳卻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我低頭一看,卻恍然驚覺,自己的腳踝和膝蓋上也被纏上了黑色的蛛網(wǎng),它們拉拽著我,猶如拉拽著提線木偶,帶著我一步步向前。
身邊的蛛網(wǎng)背后,倏爾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我轉(zhuǎn)頭去看,人影卻又仿佛從我身后掠過,他沒有帶起一絲風(fēng),卻在我耳邊留下了一句話:“你來了。”
他笑著。
這聲音我聽著只覺莫名的耳熟。
黑影出現(xiàn)在我左前方的蛛網(wǎng)背后,我看見了,竟然是吳澄的臉!
他笑盈盈的看著我,神情卻十分詭異。
我被腳下的蛛網(wǎng)一拉,膝蓋直接硬生生的跪在了混沌里,但我雙膝卻沒有觸及地面,而仿佛是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四周蛛網(wǎng)都在往上升,我不停的往下墜,直到膝蓋傳來碎裂的劇痛,我徑直跪到了混沌底部,我站不起來,只得呼吸著混沌的氣息,疼得牙關(guān)緊咬。
“我等你好久了。”
聲音從頭頂傳來,吳澄宛如一尊神像,高高在上的立在混沌上方,他俯視著我,臉上五官卻慢慢在變化,不片刻,他已經(jīng)變成了荊南首的模樣。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來。
“你好奇我是誰。”他卻像有讀心術(shù)一樣,說出了我心里的話,然后,那張臉又起了變化,他變成了西王母……
“我是所有人。”
他聲音很輕,下一瞬,他的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他用西王母的臉在我眼前變幻,不片刻,他變成了我的臉。
他用我的臉,露出了我從未露出過的笑容,令我看得膽寒。
他說:“現(xiàn)在,我還可以是你了。”
他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了我的臉,但當(dāng)他觸碰到我時,那指尖卻變成了黑色的蛛絲,他黏住了我的臉頰,拉扯起我的嘴角,讓我露出與他一樣的笑容。
他笑容越大,蛛絲拉扯我嘴角的力度也越大,直到我嘴唇傳來撕裂的疼痛,他還在繼續(xù),仿佛就要在這里,將我的臉,就此撕開。
“學(xué)得真像。”他仿佛在鼓勵我,“再努點(diǎn)力,便可幫我去殺謝濯了。”
‘殺謝濯’三個字讓我心神一顫,仿佛在與我心神呼應(yīng),四周黑色的蛛網(wǎng)也仿佛被一陣強(qiáng)風(fēng)吹動,震顫起來。
面前的人目光從我臉上挪開,他看了眼四周,回過頭來時,臉又發(fā)生了變化,他變成了老秦。
他問我:“你還想反抗我?”
他話音未落,我耳邊若有似無的闖入了一道聲音:“斬蛛絲。”
是謝濯的聲音。
我轉(zhuǎn)頭想去尋,我沒看見謝濯,卻將臉上拉扯著我的蛛絲掙斷。
“你想和謝濯一樣?”面前的人,眼睛瞇了起來。
“伏九夏!”我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強(qiáng),“斬蛛絲!”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隨著我低頭的動作,臉上越來越多的蛛絲被扯斷。
這蛛絲,不是掙脫不了……我可以掙脫!
我抬起手,牽拉著我手肘的蛛絲被扯斷,五指間,黑色的蛛絲隨著手指的張開,也斷落而下。
面前的人,目光陰惻惻的看著我,但在陰鷙背后,他神色卻透漏著一股玩味:“還不夠啊。”他看著我越來越多的扯斷蛛絲,不阻攔,不著急,只靜靜的看著,“我還會給你更多的。”
我扯掉捆綁在身上的蛛絲,隨即仰頭看他。
面前的人倏爾站起身來,他被四周的蛛絲拉拽著,往后退去,我伸手要抓,卻只撈到一手的黑色蛛絲。
蛛絲在我手里,再次化作黑色的邪祟之氣,我對著混沌大喊:“你是誰!”
無人回答,只有謝濯的聲音猶如晨鐘暮鼓在耳邊敲響:“出來!”
仿佛有“轟”的一聲巨響,混沌霎時消失。
我猛地睜開眼睛。
天空中,烏云濃厚,一時讓我分不清此時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張著嘴,口中呼吸卷出一層層白霧。
我緩了好一會兒,只覺四肢麻木,我想抬手,卻發(fā)現(xiàn)手竟然有些動彈不得,我低頭,這才看見,自己半個身子已經(jīng)被埋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我……我還沒死呢……”
誰給我埋了?
我話沒說完,已經(jīng)被自己沙啞至極的嗓音嚇到。
我閉上了嘴,想要掙扎著,從白雪里坐起來。
但一個冰冷的指尖卻點(diǎn)在了我的額頭上,止住了我的動作。
我一愣,直接被這指尖摁著,往雪地里躺去。
隨著我視線往上,我看見了這根手指的主人——謝濯。
他單膝跪在我的頭頂上,我躺在地上,視線中的他是倒轉(zhuǎn)過來的。
他沉著一張臉,睫羽上凝著冰霜,唇色蒼白,卻抿得很緊。與我對視,知道我醒了,他的指尖卻并沒有從我的額頭上挪開,反而,他手指似乎更用力了。
他把我腦門摁著,讓我后腦勺又往雪地里壓了壓。
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謝濯不說話,本是正常,但此時此刻,我卻覺得,沉默的他,十分的奇怪。
他看著我,似乎在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他指尖在我眉心顫抖。
謝濯素來擅長隱藏情緒的,可這個片刻,卻讓初醒的我也看懂了他內(nèi)心抑制不住的翻涌情緒……
“謝濯……”我問他,“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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