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姬月話音剛落,一旁的袁澍便將佩刀重重地擱在了面前餐臺之上。
鑄鐵佩刀震得桌上餐盤一陣輕響,無意震落的一粒青提滾落到努戈腳邊,卻讓努戈嚇得打了一個哆嗦。
袁澍無聲的壓迫,姬月毫不動搖的凝視,曾經(jīng)在眾人眼中搖搖欲墜的荊國勢力,卻在此刻猶如一場盛大的幻影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直到這時,努戈與一眾圍觀的朝臣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點。
——姬月從頭到尾就沒想要在這場交鋒中借助肅國半點力量,所謂“外姓之人”也好,單獨摘出肅國態(tài)度也好,都以她自己的身份挑起的對峙!
靜了許久的旁觀朝臣中隱隱傳出幾聲贊嘆。
究竟是怎樣的勇氣與膽識,才能讓姬月勢單力薄下還孤注一擲,站出來袒護一位肅國的先后。
眼見著與肅國的協(xié)談中莫名其妙擠進了一派荊國勢力,努戈算是一整個陷入了狀況外。
雖說是酒壯慫人膽,但被姬月與袁澍這么一嚇,努戈再多的酒意都散得一干二凈了。
努戈徹底認栽,卻礙著面子感覺下不來臺。
就在這時,沉默了許久的左闊開口道:“皇后一時情急袒護本王,努戈使者莫要見怪。”
左闊說著從座位上起身,幾步走到姬月身側(cè)將她攬在臂膀中,對使臣道:“皇后不勝酒力,本王便先送皇后回內(nèi)殿了。皇后先前為使臣到來準備了一些歌舞以及佳肴,還望努戈使者此番玩得盡興,切勿可惜了皇后一番心意才好。”
左闊又強調(diào)了一遍“可惜”,讓努戈沒有反駁的余地。
他攬著姬月轉(zhuǎn)身離開,又給了蕭怵一個眼神,將宴上的事務(wù)都交給了蕭怵打理。
姬月一路跟著左闊的步子到了西閣,才踏進西閣就甩掉了左闊的手。
她回想著左闊最后說的話,在心中不禁冷笑。
即便這樣的關(guān)頭,這人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其中利害,為她這“不勝酒力的皇后”的失禮做足場面功夫。
姬月斜了一眼左闊:“你為我打點得這樣周全,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左闊似乎有些答非所問:“這樣好的一個展現(xiàn)自己的機會,自然是要留給你的。”
姬月又想發(fā)作,卻看見左闊傷口滲出的血幾乎是浸透了整塊紗布。
很顯然,在不久之前,這個本就未痊愈的傷口,在緊緊握拳之下被生生撕裂了。
姬月這才意識到,左闊并不是毫不介意努戈的言辭,只是忍著沒有開口。
可為什么要忍?
沉思間,姬月無端的受邀,袁澍巧妙的座次,還有提前準備好的歌舞佳肴,正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lián)在了一起。
姬月沉聲問:“你算準了今天我會和努戈發(fā)生沖突是不是?”
左闊沉默,卻代替了所有回答。
對于左闊來說,以努戈的性子十有八丨九會與姬月發(fā)生沖突。而就算姬月忍讓,他也可以制造誘因讓姬月與努戈發(fā)生沖突。
因為何種誘因發(fā)生沖突并不要緊,他坐在努戈身側(cè)的袁澍會在情急之下站住來為姬月?lián)窝哪康木瓦_到了。
一來二去之下,左闊不用自己動手,也能證明荊國與肅國確實聯(lián)手,以此在穆國面前樹立起一個高姿態(tài)。
左闊算無遺漏,可惜努戈使者是個出使不帶腦子的莽夫。
姬月看向左闊的手,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帶著些譏諷:“左闊,你還挺能忍?”
左闊看著并不在意這一句嘲諷,反而低笑一聲:“多謝皇后夸贊。”
左闊那夜在姬月耳邊低語的那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仍歷歷在目,但姬月直到這時才讀懂了其中深意。
他并不是要姬月在合作中不被束縛,而是他在這次合作中所要利用的,就是這份不被束縛。
被利用的感覺讓姬月在此時比起憤懣,有了更多的失望:“左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合作是雙面的,而不是單方面地將一人當做刀。”
話說出口,兩人心口皆是一酸。
左闊看著姬月轉(zhuǎn)身離開,又聽姬月開門前留下了一句:“左闊,我不是刀也不愿做你的刀。如果你只是單純抱著這樣的想法與我接近,那么抱歉,我不愿意我至此的二十載經(jīng)歷會成為你謀得權(quán)勢的墊腳石。”
西閣門打開,姬月撞見了在閣外等候的蕭怵還有龔宇及溫禮良。
她行了一個禮就轉(zhuǎn)身與遠處等候的小禮一并離開,留下閣外三人對姬月這沉得不能再沉的面色摸不著頭腦。
三人先后走進西閣時,左闊已經(jīng)坐在了桌案前。
左闊的臉色顯然也不是很好,但除了沉下來的陰鷙之外,卻似乎多了一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落寞。
姬月在大殿上大轉(zhuǎn)瞬即逝的顫抖,在姬月離開后反復(fù)在左闊心中回響。
他盡可能回想那時的畫面,恍然間覺得自己在那幅畫面中,看到了另一個姬月。
那個姬月,不似他面前的堅毅,亦不似與蘇青辭小禮相處時的和煦。
咬牙切齒擠出的一句話,更像是撥開了層層偽裝,在頑固的軀殼之中,滲出了微乎其微的脆弱掙扎。
左闊從未在得到某件事物后又失手,因此他只當自己是難得能接近姬月,卻又意外錯失才會心緒有所波動。
不過這份波動并未持續(xù)很久,他又一次歸于平靜,問蕭怵道:“努戈使臣如何了?”
蕭怵答:“送回驛館了,看他的意思,應(yīng)當是明天便要啟程回穆國了。”
溫禮良回想方才姬月離開的樣子,以為左闊是對此責(zé)備了姬月。
大概是收了那盒白茶有些于心不忍,溫禮良便開口為姬月美言了幾句:“方才皇后情急之下確實有些言辭過激,但情理上卻也是可以理解。畢竟是袒護先帝先后的事,陛下若是要懲戒皇后,恐怕會引得部分朝臣不滿呀。”
沒等左闊開口,龔宇卻指著溫禮良笑道:“我說溫老頭你當真是不懂變通,陛下若是真的想懲戒皇后,還會當著努戈使者的面,做足場面功夫?qū)⒒屎髱ё撸俊?
見溫禮良有些想不通,龔宇又道:“你想想方才,象征荊國勢力的皇后與替她把控荊國兵權(quán)的袁將軍,在肅國接風(fēng)宴上出面壓制,明眼人都看得出努戈若是不退讓便是與肅荊兩國為敵。就算穆國憋了一肚子氣,也是他們理虧!有什么好擔(dān)憂的。”
溫禮良雖然上了年紀反應(yīng)慢了些,但思緒還是清明。
只是常年沉淀下的觀念,還是讓他在明白了左闊利用姬月這點后,有一些難以接受:“陛下,雖說皇后行事乖張無序,但此事事關(guān)重大,如此草率地將一國之后推在人前,老臣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啊。這若是被人揣度后傳了出去……”
“我說溫老頭你也是的,這事情都發(fā)生了,現(xiàn)在說還有什么意義?”龔宇側(cè)眸打量了一番左闊臉色,趕緊叫停了溫禮良的念叨,“況且陛下與皇后情深義重,默契更是無人能及。這一番配合若不是兩人心意相通,又怎會如此順利?你就省省心吧。”
姬月離開時的不悅是有目共睹的,但此時既然龔宇都出面將這事打了圓場,溫禮良便也不再跟左闊討不痛快。
在溫禮良和龔宇都收了聲無意再爭辯后,左闊才緩聲開口道:“太傅請放心,對于此事學(xué)生有所考量。兩國邦交乃大事,按照穆國的做派也不會將此事當做一件玩笑,想來過不久穆國就會再派使臣前來的。”
左闊雖然與任何人都是一副疏遠的模樣,但是在他手下的宮人也好朝臣也罷,都是會因為長久的共事平添幾分無端的信任。
在今夜突發(fā)的變故下,左闊的話就像是一粒定心丸,讓原本還隱約惴惴的溫禮良沉下了心。
但溫禮良沒想到的是,他原以為左闊出于寬慰才說的一句話,竟是七日不到變成了真。
或者說,除了左闊外,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穆國使臣出使肅國的書函竟是這么快就會再一次到來。
而就在消息傳來的當天,蘇青辭便在下朝之后將這一消息帶回了漪鳳殿。
姬月聽完蘇青辭的轉(zhuǎn)述,轉(zhuǎn)眼就大喜過望:“你說使臣約了左闊在荊國碰面?”
蘇青辭點頭:“穆國近幾年邊境屢受侵擾,連番的戰(zhàn)事下糧草吃緊,恐怕荊國才是他們根本的目的。”
姬月若有所思:“成隊的車馬在荊國與肅國怎么說也要五日起步,而左闊對荊國并不了解,恐怕還要更久。那在這期間,我便有足夠的時間趁左闊不在將手伸向外朝了。”
那夜之后,在場不少人都對姬月的仗義執(zhí)言心生幾分敬佩。
雖然在外朝仍有不少人對姬月的身份還有她的雷厲風(fēng)行有些偏見,但姬月也確實在一夜之間樹立起了些一國之后的威嚴。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沒錯,但姬月能想到的事,左闊也不會毫無察覺。
“這便是問題所在。”蘇青辭嘆了一口氣,“左闊下了旨,稱他前往荊國期間又長公主左湫代理朝政。”
姬月一愣。
她之前曾去拜訪過這位傳說中的長公主左湫,興許是左湫太過于避世,才使得姬月不得不吃了一口閉門羹。
但念及左湫不愛與人接觸,姬月也心中有了一份僥幸:“左闊不信任我,他會讓左湫代理朝政無可厚非。不過看起來左湫性子不像是強勢的人,想來摸透了她的好惡,再去接近拉攏她也不是什么難事。”
聞言,蘇青辭神色沒有舒展,反而還顯出幾分為難:“可穆國這次書函中點明了一點,那便是這次會面,須得肅國帝后同行。”
在一番大起大落后,姬月的情緒終于如遭晴天霹靂落至谷底,她欲哭無淚:“青辭,下次這樣的消息……一次說完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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