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燙手山芋
藏邊地處高原,氣候多變。特別是庫市所處之地,晝夜溫差極大。明明剛才還月明星稀,一派清朗。隨著月影漸移,氣溫立刻逐漸降低,伴隨著寒風一吹,很快就升起一陣薄霧,如同從地面蒸騰而起。
迷霧漸濃,對決斗時的視線有著極大的干擾。若按天時、地利來論,王一其實已經處在下風。
一則天氣寒冷,又有迷霧,王一身為內陸之人,沒有經歷過這么劇烈的天氣變化,而對方卻對這種氣候十分熟悉,對迷霧更有充足的防范,這便是天時之利。
其次是藏邊海拔極高,內陸之人有極大可能出現高原反應,劇烈運動更是會加重心肺功能負擔。對方卻是土生土長的藏邊之人,身體早就適應,此消彼長,地利上便又輸了一陣。
別看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因素,高手較量,勝負往往只在一線。技法、修為只在其次,到最后其實就是比地一些心態、環境上的變化。
像古代生死搏殺,許多都是誘敵深入,進行伏擊,很少有正面攻擊的。最主要的原因避免避免不熟悉的環境對自己造成影響,同時也會盡量避免落入對對方有利的環境之中。
但有一種情況除外,就是當實力強過對方太多時,這些因素的干擾便可以忽略不計了。
辛無忌從街頭中走了出來,一改白日的儺戲打扮,只有一身黝黑的僧袍,鬼面也換了一張,在迷霧幽森之中,顯得更加恐怖。
不知為何,隨著辛無忌行走,他周身霧氣反而更濃了一些,直到了王一身前之時,已經結成一團團。
苯教原是信奉薩滿教義,崇尚天地自然,在藏邊素有“呼風喚雨”、“招雷引電”的傳說,雖說不盡不實,也從側面反應出其對天地山川的敏感性和親和性,可以說先天上就帶有一些天人合一的屬性,這團霧氣隨他勁力流動,以氣性相合而論,便也能解釋的通。
只是苯教后來又接觸密宗修行,注重發掘身體內部的潛力,內外合一,觸類旁通之下,反而一度超越許多藏傳高手,使苯教漸漸有了中興之相。
同時這也是朗達瑪當年能夠滅佛的底氣所在,不全是出于政治考慮,更多的還是苯教自己爭氣,有了和藏傳提劍的資本。
只可惜苯教半路入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密宗佛法武學源出一脈,佛法是道,武學是衛道之術,若只是一味追求武功高低,不求舍利,實則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不僅失三寶要義,更淪落于魔道之內。
何況苯教精修人性,與佛學修行背道而馳,這密宗武學,若是不通佛法,他們再修也只是個門外漢。
或許憑著自家本來的武學,兩相結合,可以打藏傳一個出其不意。但只要藏傳醒悟過來,立足根本,根本不懼苯教的挑戰。
畢竟藏傳可是能修至大道,苯教卻是發于山野,到底流于粗糙。
直到苯教逐漸醒悟過來,這才有了后來篡改經典,挪為己用,以藏傳自居的事情發生。
不過即便是二者武功相性不合,那也得看練的人怎么樣。畢竟武學至理,一通百通,有些天賦絕頂之人就是能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
就像《天龍八部》里面的鳩摩智,逆練“六脈神劍”都能成功,除了他修為高深,足以支撐他做這樣的嘗試外,更多的是他本來的天賦支撐,能夠舉一反三,悟透其中的道理。
而辛無忌就屬于苯教之內天賦絕倫之輩,他不拘于成例,佛苯兼修,正經偽經一一遍覽,竟然從中悟出去偽存真,柔極生剛的道理,一躍而成為藏邊有數的大高手。
這也是摩古談敢放心讓對方來試探王一的原因,正是對辛無忌有著強烈的自信。
“啪!”
二人交手,毫無花哨。
辛無忌先下手為強,抬手就向王一臉上扇來,看上去就像兩人街頭打架,一人要去打另一個人耳光,不僅毫無美感,更是極其不雅。
但是只要看到對方手腕之間翻騰的白霧,就能清楚對方這一掌到底蘊含著怎樣恐怖的勁力。
王一側腰彎頭,長手一撩,亦像一條軟鞭,由下而上,直取辛無忌手腕。
辛無忌似是算到對方會有此變化,手掌一翻,竟變了個方向往下壓來。
兩人上下相對,就像好友之間,互相擊掌,凌空一拍。
王一手中蘊藏四勁炸開,威力直取對方掌中皮肉,要將它炸翻開來。但辛無忌明王勁亦毫不相讓,針尖麥芒,硬碰硬攔。
空中發出一聲劇烈的暴響,兩人掌心周圍的霧氣都像波浪一般往后倒卷,直至形成真空。
這一刻,無形勁力在這迷蒙霧中,才算是有了自己的形狀。
二人一觸即分,辛無忌將忍住發顫的右手背負在后,盯著王一冷冷道:“瞧不出你竟有這樣的力氣。”
王一收回手掌,朝他一笑,道:“你的力氣同樣不俗。”
辛無忌看他云淡風輕的模樣,面具下的臉色一變,眼中冷芒閃過:“如果你以為憑幾手力氣就可以來藏邊耀武揚威,只怕打錯了主意。”
王一瞧他一眼,淡淡說道:“我需要來藏邊耀武揚威嗎?”
辛無忌眼神一變,冷喝一聲:“狂妄!”
隨后足不點地,朝王一喉頭抓來,另一只手也不閑著,直掏王一襠下。
插眼、抓喉、掏襠,并稱為“國術三寶”,旨在一擊斃命,速戰速決。生死相搏,十分好用。
但辛無忌此時用出,乃是為了使王一顧此失彼,好為他下一招使出,打下伏筆。
王一中門大開,不慌不忙。等他利爪近身,亦是五指前抓,二人雙手十指頓時相扣,發出‘嗶啵’一聲,接著兩腿一夾,將辛無忌另一只手夾在膝蓋處。
王一雙腿紋絲不動,身子往后一仰,憑借強大的腰胯之力,將辛無忌前沖之力憑空卸去。遠遠一瞧,竟是一個腰身之下不動,腰身之上極度彎曲,顯得怪異之極的動作。
辛無忌臉色驟變,他見多識廣,自然認出王一身上的龍形功底。
先有明空藏,后有形意功,此人到底是誰?
難道是中原武林也準備涉入藏邊了?
辛無忌心中一驚,更多了幾分忌憚之意,只是原本的試探想法,漸漸也變成了無形的殺意。
王一身負‘有情之道’對于情緒變化極為敏感,自然也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心態的不同轉變。
手中混元勁力一送,甚至都不需要使出‘求不得’,辛無忌被勁力裹挾,頓時身不由己,所有的后招使不出來不說,身子還就像無根浮萍一般被推出老遠,重重摔在地上。
“踏踏踏……”
王一緩緩走向辛無忌,他心中有些詫異,此人有備而來,不該如此輕易被自己擊敗。而且自己出手之前,心中已經有了分寸,這幾招不過傷個皮毛,絕不會動其根本。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一倒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天下無敵,所以行走之間十分小心謹慎,生怕對方玩什么暗招。
可剛走兩步,辛無忌居然猛地站了起來。
只見他抿起嘴唇,目射精芒,口中說道:“你是中原武林的人?”
王一眉頭一皺:“我不是中原人,難道是藏邊人?”
“你在偷換概念!”辛無忌渾身籠罩在一種奇特的氣場中,冷冷出聲:“我問你是不是中原武林的人?”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藏邊的事,決不允許一個中原人來指手畫腳!”
辛無忌話音剛落,瞳孔陡睜,王一一個不慎,雙目竟被他目光牢牢吸住。兩人四目之間,似有一條無形鎖鏈,王一稍不注意,便會陷入其中。
天魔極樂!
王一心中悚然一驚,只是對方使出來的“天魔極樂”卻沒有索南那么多陰邪之氣,若少一點殺氣,倒不失為一大道法門。
辛無忌目光漸漸熾亮,似乎已經見到王一渾身僵直,痛不欲生的畫面,臉上已經露出了厲笑。
王一道心堅圓,自然不懼。辛無忌眼亮一分,他便亮一寸。到最后對方甚至能像照鏡子一般,從王一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
剎那間,辛無忌雜念紛紜,墮入無邊幻象。就在華軍解放藏邊的那一年,父親因為被策反幫忙傳遞情報被藏兵殺害,母親被奸殺,妹妹被擄走。
一夜之間,天崩地裂,他孤苦無依,為了逃避藏兵追殺,食牛糞,飲冰雪,邁過蒼茫雪山,才拜入苯教之中得以活命。
可他的師父亦不是好人,從沒有把他當成一個人來對待,為了驗證可笑的修煉方法,將他的骨頭一根根敲斷,皮肉一寸寸割開,最后更像一個垃圾一樣將他丟在牛棚里。
那種疼痛,那種絕望,仿佛江潮海嘯,一股腦兒鉆入辛無忌的心中。他恨極了殺害他全家的藏兵,更恨誘他父親傳遞情報的華軍。
而他功夫大成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自己師父,最后取而代之。
如今在藏邊拋頭露面,并不是對藏邊有多少歸屬感,而是不希望看到中原人騎在藏邊頭頂作威作福。
在他心中,中原人只會給藏邊引來無窮禍患。所以他不僅要重振苯教,更要把所有騎在藏邊頭頂的中原人通通趕走!
他可以容忍明空藏的徒弟來做大教主,但不允許一個中原人成為世尊。
驚駭狂怒的情緒越來越濃,辛無忌漸漸迷失其中,眼里透出一股癲狂。
突然間,他大叫一聲,開始手舞足蹈,悲喜難制,面具后的臉早已扭曲歪斜,透出無比猙獰。
王一雙眼之中,此刻目光變幻,異彩漣漣。區區以“他心”之法,便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挑動辛無忌心魔亂斗,狂亂發瘋
“嘣!”
就在對方快要走火入魔之時,王一耳邊似乎響起一個細微的聲音,目光黯淡下來,仔細望去,辛無忌不知何時竟已經掙脫了幻象,目光清澈卻又復雜地盯著自己。
“這不是‘天魔七變’!”
“‘天魔七變’也不是什么無敵的武功。”王一笑道:“此乃正眼法藏,‘他心’術也!”
“我從里面看到了密宗修心的影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摩古談叫你來殺我,難道你都不調查的嗎?在百度上打我的名字,應該還能搜到我的新聞吧!”
“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些。”
“其他的,無可奉告。”王一淡淡笑道。
辛無忌目光復雜,深深看了王一一眼,突然笑道:“很好,雖然沒有見到我要的東西,但有一點必須承認,你確實很強。”
他語氣一頓,意有所指道:“希望你能一直這么強下去!”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我讓你走了嗎?”
“什么?”聽到身后的聲音,辛無忌一愣,身子瞬間頓住。
呵呵,此人不會以為能夠留下我吧!
辛無忌猛一轉頭,臉上勃然色變,此刻的王一早就形貌大變,‘魔猿本相’之下,正是一派戰神也似的巨人模樣。
一陣說不出的危機感在心頭彌漫,辛無忌第一次感受到了命在旦夕的感覺。
王一咧嘴發笑,森然道:“我剛熱身完,你就想走?”
絕強的氣勢被壓制在王一身體內,只是溢出那么一絲,周圍的濃霧瞬間就被掃向四周。無匹的氣血之力,散發出灼熱的高溫,周身的霧氣被蒸騰為雨滴落下,淅淅瀝瀝,只把辛無忌都看呆了。
你見過真正的魔神嗎?
辛無忌覺得眼前的王一已經與魔神一無二致。摩古談都沒有這種氣勢吧!
辛無忌一咬牙,剛想開溜,結果眼前人影已經咻忽不見。
“砰!”
等辛無忌感到痛苦時,王一的拳頭已經砸到自己胸口,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如何出手的,自己已經失去了知覺。
暈倒之前,他只有一個念頭,摩古談切不可與此人為敵。
王一望著已經昏迷的辛無忌,撇了撇嘴,心中頓覺索然無味,撕下破爛的上衣,將對方扛在肩上,然后把殺手夾在腋下,緩緩離開。
…………
坦巴桑布結束了打坐,剛想倒杯水喝,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門外無人應聲。
坦巴桑布眉頭一皺,以他的功力,絕對不會有人近他十米之內而不被發覺。此刻直到有人敲門,他才發覺門外有人,心中頓時一驚。
坦巴桑布十分謹慎,從貓眼往外望了望,見到無人,輕輕將門拉開一絲縫,隨后趕緊跳開。
等了半天,發現沒有動靜,他這才緩緩靠近門口,拉開房門。
一低頭,一個身著黑袍,頭戴鬼面的男人正躺在門口。
坦巴桑布心頭咯噔一跳,有了一絲不妙的感覺,下意識將對方臉上鬼面拿開。
“不好,怎么是他!”
坦巴桑布臉色大變,心中頓時慌亂起來。
誰把這個燙手山芋扔我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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