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大校園里，一個八卦話題傳的沸沸揚揚。

        主題就是“女友因不明原因將男友父親活活氣死。”

        話題里的“女友”是柯喬。

        從剛進校門開始，就有學生的目光不斷投在柯喬身上，以一種“你竟然還敢來學校”的表情打量著她。

        一時間，之前那些背地里的閑話全翻到了表面。

        “長的那一副勾人的模樣還真是狐貍精。”

        “遠斯年對她那么好竟然還把人家父親害死了。”

        “說不定遠氏集團前董事長第一次住院也是她搞的鬼。”

        “我聽說是遠斯年父親不同意兩人在一起，這個女人不聽才把人氣死的。”

        “和遠斯年在一起就是因為錢吧，拜金女！”

        “我也聽說了，她還在醫院找醫生鬧了一場，然后灰溜溜走的。”

        “……”

        走在校園，柯喬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人的議論像一把把刀子，把她扎得鮮血直流，寸膚不剩。

        她是個罪人，輿論之下的殺人犯。

        那些“正義”的使者，臉上都寫著“柯喬你是個兇手，你把你男朋友的父親害死了……”

        同學開始疏遠她，走在路上別人唯恐避之不及，坐在班里她方圓幾里沒有人。

        不，有一個人沒避著她。

        遠斯年。

        柯喬和他都是建筑學專業，但不同班級，偶爾會有公共課。

        他本就是個好學生，來學校也只是為了完成學業，一周統共沒去過幾次，到了班級隨便找個座位就坐。

        柯喬身邊空位多，他就坐柯喬附近，但從不挨著，下了課直接就走。

        這樣看似沒避著她的行為實則加深了周圍人議論的程度，甚至在課堂上就堂而皇之討論柯喬。

        只討論柯喬。

        柯喬不信遠斯年沒聽到過，但他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委屈，氣憤，失望，無可奈何……百感交集下，她在一次下課后攔住了要離開的遠斯年。

        “我們談談。”

        兩人來到一個空的階梯教室面對面站著，當時是下午，即將西下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黑板上留下幾道余暉。

        “談什么？”遠斯年問。

        柯喬直直望著他，瞳仁在斜陽的照耀下變成琥珀色，“你對我們兩個現在的狀態沒什么要說的嗎？”

        遠斯年半耷著眼皮，一手拿著書，一手垂在身側，像是想了很久才開口，“我還要再想想。”

        “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看到了，也聽到了，”他的嗓音和表情一樣淡漠，“我不敢信。”

        好的，柯喬明白了。

        千軍萬馬抵不過他的一句不敢信。

        談話也以遠斯年的這句“不敢信”收了尾。

        那天柯喬沒回家，她在一個24小時便利店門口靜坐了將近兩天兩夜。

        因為那里24小時都是亮著的。

        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了這么久，堅持的是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那些她一直以來所愛的，信任的，向往的，都在一瞬間都化為虛無。

        直到接到柯言班主任的電話時，柯喬才回過神。

        柯言已經一天半沒去過學校了。

        柯喬匆忙趕回家，那張狹小的單人床上，小姑娘已經沒了意識，面色緋紅，渾身滾燙，柯喬趕緊把人送進醫院。

        高燒一天一夜，外加一個上午，確診肺炎。

        生活又給了柯喬一聲悶擊。

        聽完醫生的訓斥，柯喬回到病房，小姑娘還在打著點滴，高燒勉強退下，嘴角燒了幾個水泡，人倒是清醒了些。

        她走到床邊坐下，把妹妹的手背貼在自己臉頰，無力地笑，“對不起啊言言，姐姐沒照顧好你。”

        柯言看出她眼里的愧，忍住嘴邊的疼痛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嘶啞得聽不出調，“姐，不怪你，是我自己晚上睡覺忘了關窗戶……才生病的，你別自責。”

        柯喬眼眶酸澀，撫摸柯言的頭，語調溫柔，“餓不餓？姐姐去給你買點東西吃。”

        柯言想了一會兒，一臉天真，“我想喝紅豆粥，就你經常給我買的那一家。”

        “好。”

        柯喬踩著落日余暉，在賣粥阿姨收攤前趕到地方，賣粥的是個老婦人，笑起來慈眉善目，樂呵呵地給她盛粥。

        “小姑娘，你來的可真巧，剛好最后一點了，阿姨都給你，再給你多加點糖，可甜了。”

        柯喬頷首道謝，然后往回走，走著走著突然就走不動了。

        彼時夕陽西下，天上的云片像著了魔一樣都往西邊聚集，落日周圍一片火紅，她攥著那份熱乎的紅豆粥，站在路邊哭的潰不成軍。

        這是那天從醫院出來后，柯喬第一次流淚。

        她本以為自己足夠堅強，被誹謗，被指責，被忽視，她都能撐過去，卻不想被一份多加了糖的粥打敗了。

        路人不斷對她投去奇怪的目光，她能接受。

        不明所以的好奇總比是非不分的指責要好。

        熱粥的甜味不斷涌入鼻腔，柯喬哭夠了，抹把臉繼續向前走。

        母親臨終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和言言一起，平安長大，好好生活。”

        所以，日子總是要過的。

        她注定得強大，不然怎么活下去。

        回到病房喂柯言喝完粥，柯喬說：“言言，我們離開這好不好？”

        柯言沒懂。

        “離開這個城市，去哪都行。”

        柯喬并非懼怕這里，只是她明白，此時在這個地方，她發展不起來。

        “可是姐，”柯言有些猶豫，“你大學還沒念完，我們的家也在這。”

        “不念了，姐姐不念了，”柯喬搖頭，微微一動又把眼淚搖出來了，對柯喬笑，“從今往后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只要我們兩個一起，哪都是家。”

        柯言不知道姐姐發生了什么，但看著她發腫的眼睛，也不忍心問，最終點點頭，“好。”

        ……

        柯喬去辦了退學手續。

        也是在那一天，她在b市見到了遠斯年最后一面。

        柯喬拿著審批下來的退學單子往校門口走，剛下輔導員辦公樓，就看到遠斯年往這邊走，應該是來得急，身后的助理拿件大衣小跑著讓他穿。

        遠斯年充耳不聞，目光牢牢釘住柯喬，北風刮在臉上，柯喬微微蹙眉，停了半秒不到就目不斜視往前走。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柯喬沒有半分停留的意思，反倒是遠斯年一把抓住了她。

        “你要退學？”遠斯年問。

        “不是要退學，”柯喬糾正他，不動聲色推開這人的手，“是已經退學了。”

        遠斯年看著她手里的紙張，握住柯喬兩只垂著的手臂，克制情緒問道：“你要去哪？”

        她瞇著眼睛看了一眼不明顯的太陽，語氣隨意，“不知道。”

        其實已經確定了，h市，她賣了家里的房子，訂好了今晚的機票。

        遠斯年：“你不能走。”

        “為什么？”

        “我還在這。”

        像是聽到笑話，柯喬突然笑了，緊接著看他一眼，但沒說什么，掙開他的手掌就往前走。

        遠斯年被那無所謂的眼神戳到心臟，猛然從背后抱住柯喬，緊緊圈在懷里，收斂了鋒芒，“你不能走，喬喬你不能走，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

        柯喬識時務地沒有掙扎，因為以遠斯年的性子，越掙越緊。

        她呼出一口氣，“遠斯年，我陪不動了。”

        如果是以前，柯喬會堅定不移相信自己可以陪遠斯年成長，可現在他的一句“不敢信”讓她覺得，自己陪伴的始終是一個未知。

        那份未知，讓她看不到兩人的未來。

        她不能讓自己的青春和時間耗在這么一個人身上。

        遠斯年聽不進去，紅著眼睛，語速又急又快，“不行，我要你陪我，我不讓你走。只要你不離開，所有的閑言碎語我都幫你壓下去，所有的事我都不追究了，我待你好，我相信你，你說什么我都相信你！”

        原來他都知道啊，原來他可以相信她的。

        柯喬苦笑，“遠斯年，你為什么每次都要等快失去了才珍惜呢？”

        男人把她扭正，回了一句不太對頭的解釋，“那是我爸！你總要給我時間接受。”

        說這話時，他眼里有火氣，淚花和無奈，他也很糾結吧。

        “遠斯年，”柯喬把他的眉頭撫平，平靜地說，“這件事你失去了父親，可也要了我半條命。”

        “以前，我們之間的狀態總是由你來定，你生氣了我哄著，你難過了我陪著，就算是我不開心，生你的氣，也有一大堆人幫你說話，主動權一直在你手里。現在，不管你認為我們之間是什么狀態，我也想決定一次。”

        兩人對視，柯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堅定且清晰。

        “遠斯年，我們分手吧。”

        空氣瞬間凝結。

        柯喬忽視遠斯年緊繃的咬肌，拿開禁錮自己的手掌，轉身離開。

        “柯喬！”

        剛走出一步，遠斯年出聲，威脅與懇求參半。

        “如果你現在走了，我們就再也沒關系了。”

        柯喬沒停下繼續走，一步邁開，遠斯年又開口，這次的嗓音顫抖且伴隨著微啞。

        “以后見面就是陌生人。”

        柯喬頓住腳步，拉緊外套拉鏈，發絲迎風飄揚，但沒回頭。

        “那最好了。”

        ……

        來到h市以后，兩姐妹住在一個狹小的出租屋里，柯喬先把妹妹上學的事情安排好，用剩余的錢開了喬言工作室。

        已經到絕境了，她要賭一把，就不信能把自己和妹妹餓死。

        根據自己所學的專業，工作室主營室內設計，起初只有她一人，營銷推廣，設計方案，尋找客戶，柯喬都獨自完成。

        那段時間，發傳單，蹲房屋銷售中心，挨家挨戶賠笑臉是她的日常。

        漸漸的，工作室迎來第一個客戶，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后來柯喬開始招人。

        五年后

        房子，車子，人脈，各種她以前沒有的，都一一得到。

        b市的事她開始淡忘，不是強迫自己忘記，是慢慢的，順其自然就放下了。

        畢竟她問心無愧。

        那些讓她遍體鱗傷的刀刃，那段讓她委屈又疼過的感情，本就不配放在心里。

        生活果真越努力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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