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拿賊
如果葉音沒有經(jīng)歷過末世，她或許會單純覺得王氏只是遇到了一個可憐的乞兒。
但是口啞，眼盲，四肢萎縮，行乞，這些苦難都堆積在同一個孩子身上時，也太巧合了些。
不過內(nèi)心猜測葉音沒有道出，她只是讓王氏留意那對祖孫，屆時給她傳個信。
王氏猶豫：“音音，你怎么這么上心？”
她嘆氣：“娘知道你心腸軟，但天底下的苦命人太多了，咱們遇上了幫一把就算了，挨個挨個幫，哪里幫的過來�！�
葉音頷首：“娘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如此過了兩日，一位面善的大娘敲響了別莊后門。
葉音出來時，大娘溫聲道：“你娘讓我來尋你，只說有急事�！�
葉音拿出袖子里的點心遞過去：“多謝大娘跑一趟。”
怕嫌疑人跑了，葉音都沒回去跟顧澈請假，直接從后門走了。
白管家聽到消息，忍不住在顧澈面前給葉音上眼藥：“公子，葉音那丫頭現(xiàn)在越來越猖狂了。她是您身邊的大丫鬟，本該好生伺候您，如今卻找不著人，這不是失職嗎�！�
顧澈翻了一頁書，不以為意：“等她回來問問就知道了。”
白管家一梗。后面那些責(zé)備葉音的話也不得不全部咽了回去。
另一邊，葉音疾走如風(fēng)，眨眼間到了王氏擺攤的地兒。
王氏看到她，努了努嘴：“前面就是。”
葉音跟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七八十步開外，人群聚在一處，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葉音大步上前，用巧勁擠進(jìn)人群中。
入目是一個年邁的老人跪在地上，皮膚黝黑，衣衫襤褸。他懷里抱著一個頭大，四肢纖細(xì)似菜芽的男童，估摸著也就七歲左右。手腳無力的耷拉著，像放壞的面條。
葉音略有不適，目光上移，正好對上男童大睜的眼，那雙眼灰蒙無光，嘴巴偶爾張開時，瞧見嘴里空蕩蕩的，沒了舌頭。
旁邊一個小媳婦兒見狀，忍不住別開臉去，低聲抽泣。
一位老大娘直接解開錢袋子，抓了一大把銅錢扔到祖孫倆面前的破碗里。
“謝謝，謝謝菩薩�！崩先烁┥砜念^，被大娘一把攔住：“別，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我可受不住。”
老大娘抹了抹眼睛，抽身離開了人群。
其他人也差不離，有的給錢有的給物，不一會兒，祖孫倆面前就堆起了小山。
等到眾人給的差不多了，老頭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棉布，把所有東西一收，道謝后離去。
葉音眼睛一瞇，這動作也太熟練了，再者，身上穿的破破爛爛，卻能拿出一塊好棉布，豈不矛盾。
葉音不動聲色的跟上去。然后發(fā)現(xiàn)老人行至南城繼續(xù)乞討，葉音心里估算了一番，就這大半日功夫，老人至少得了十來兩銀子。
至申時，對方大概受不住熱，路上買了燒雞饅頭，然后進(jìn)入一條胡同里，胡同窄小，人來人往，再加上地形復(fù)雜難辨，若非葉音有經(jīng)驗，恐怕就跟丟了。
兜了一大圈，最后老頭抱著孩子進(jìn)了一條破破爛爛的深巷。
它太臟污了，也太安靜了，像是跟繁華熱鬧的京城強(qiáng)行切割。地上不再是石板路，而是黃泥夯實造成，兩面的墻壁斑駁，墻角污黑，在陽光照射下，散發(fā)著濃濃的餿味和尿臊味，連生命力強(qiáng)的野草都不堪生長。
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難怪消了人聲，但同樣的，沒了人群遮掩，葉音也無藏身之處，是以她不得不拉開距離。
她躲在拐角處，看到老頭進(jìn)了最里面的一座院子。
葉音正思索著如何靠近，她想了想，撿了幾塊石頭，手指一彈。
“咚—咚咚——”
敲擊聲剛落，院門大開，之前悲戚可憐的老頭面色猙獰，他左右張望，喝道：“誰在搗亂？滾出來！”
無人應(yīng)他。
隨后，老頭發(fā)現(xiàn)院子外的小石頭，不止是他家院子，隔壁的木門外也有小石子。
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小子頑劣，故意用石子砸門。
然而周邊幾戶人家，要么是爛賭鬼，要么是酒鬼，賭鬼幾乎不在家，酒鬼在家也是醉醺醺睡大覺。被砸了門自然也不會有人出來呵斥。
老頭心頭生疑，這條胡同是他特意選的，又臟又臭，還特別繞，一般人根本不會來。
他做賊心虛，以為是有人發(fā)覺了什么。他重新關(guān)上門，但葉音卻發(fā)現(xiàn)對方故意留了條門縫。
葉音垂下眼，熾熱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汗流雨下，她也無所覺。
兩刻鐘過去了，院門再次打開，老頭背著手朝外面走，慈愛的哄著：“哪個調(diào)皮蛋欺負(fù)爺爺呢，爺爺會生氣的。”
“你出來跟爺爺?shù)纻�歉，爺爺就不生氣了，還給你買燒餅吃�！�
“調(diào)皮蛋，小調(diào)皮蛋……”
老頭行至拐角處，手中的砍刀猛的揮出，然而什么都沒有。
只有空中彌漫的逼人惡臭。
老頭皺了皺眉，轉(zhuǎn)身離開時踢到了什么東西，咕嚕嚕滾出老遠(yuǎn)。
老頭看著踹飛的小石頭，忽然笑了：“原來真有一個調(diào)皮蛋。”
他重新回了院子，這一次他往門外放了一個雞腿。
葉音再一次拿石子敲門，等了好一會兒，院門都沒開。她拿走了那個雞腿，嗅了嗅，味道是京城常見的殺蟲藥。
經(jīng)過一通試探，葉音心里有了數(shù)。這座院子里暫時來看，應(yīng)該只有老頭一個人。
非她多周折，上次干掉混子，是因為葉音知道那群混子里都沒好人，她行事無所顧忌。
但是現(xiàn)在院子里還有被殘害的小孩，葉音自然要謹(jǐn)慎行事，未免給孩子造成二次傷害。
而老頭出來看到空碗，得意的笑了。
這一次他放下戒心，晃晃悠悠進(jìn)屋，吃肉喝酒。
葉音在外面又等了半個時辰，聽不到什么動靜后，翻墻進(jìn)屋。
剛落地，她就聽到一陣細(xì)微的嗚咽聲，很弱很輕，不注意聽根本聽不到。
她繞到窗子后面，凝神靜候了片刻，然后捅破窗戶紙，入目之景叫她氣血上涌。
屋子中間擺著桌凳，老頭喝醉了，趴在桌上鼾聲如雷。
而在老頭的身后不遠(yuǎn)處，放著三個罐子，每個罐口都卡著一顆人頭。
今天被老頭帶出去的男童也被卡在罐子里，置于最左邊。
葉音破窗而入，在老頭幽幽轉(zhuǎn)醒前給了他一個手刀。
葉音走向罐子，除了她白日里見過的男童，另外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在五歲左右�？康媒�，葉音看的更清楚，罐子的底端被敲了個口，用于孩子排泄。
女娃嘴邊，眼角皆殘留著血跡，葉音掰開女娃的嘴一看，果然被割了舌頭，眼睛也被刺瞎了。
而年紀(jì)小一點的男童好一點，眼睛瞎了，但舌頭還在，那道細(xì)細(xì)的嗚咽聲就是他發(fā)出的。
“別出聲，我?guī)銈冸x開這里。”
葉音一拳打破罐身，年紀(jì)更小的兩個孩子對外界尚有反應(yīng)。他們的四肢雖然有些受傷，但養(yǎng)養(yǎng)沒有大問題。
而白日被老頭帶出去行乞的男童已經(jīng)麻木了，像一攤死肉。
葉音忍著怒火，直到夜幕她才帶著孩子和綁了老頭離去。
此時此刻，除了顧澈，葉音想不到別人。
親眼目睹三個孩子的慘狀，顧澈神色一肅，將此事接手過去。
葉音沒有其他的要求，只道：“能私下處理嗎？不要送官。”
顧澈面無表情看著她：“葉音，你想做什么？”
葉音不語。
兩人僵持片刻，顧澈嘆了口氣：“吾知曉了�！�
令葉音失望了，老頭沒有團(tuán)伙，他是個人作案。不過他給葉音帶來了另一個驚悚的消息。
老頭是從一個乞丐那里學(xué)來的法子。
這幾乎顛覆了眾人的認(rèn)知，大部分人都會以為乞丐群體弱勢，然而就是這樣一群人，出了一個又一個惡魔。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明了，乞丐以行乞為生，自然是拼了命的鉆研。
負(fù)責(zé)對老頭施刑的顧家護(hù)衛(wèi)自認(rèn)鐵石心腸，還是被震撼到了，惡心的一天沒吃飯。
顧澈知道葉音心中痛恨，就把老頭交給葉音處置。三日后，作惡多端的老頭在百般酷刑中咽了氣。
但是留下的三個孩子令人揪心，顧澈派人尋找剛被拐來的兩個孩子的親人。
因為是才被拐的，兩個孩子的家人也應(yīng)該在京城。
幸運的是兩個孩童的家人找到了，然而對方發(fā)現(xiàn)孩子的慘狀后，借口散心，直接從后門偷偷跑了。
兩個孩童被遺棄了。
葉音并不意外，這也是她為什么求助顧澈的原因，她當(dāng)然可以直接干掉老頭，但她無法給這三個孩子一個安身之所。
最后三個孩子被顧家田莊里無親無故的老寡婦和鰥夫分別收養(yǎng)，可惜被折磨最久的那個小男孩在半路身亡了。
或許，對那個小小年紀(jì)就飽受磨難的孩子而言，也算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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