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子何不入我天問崖
一見這討人厭的家伙抱著自家公子進屋,鋪完床榻的小少年冷哼一聲,對著林刁翻了個白眼。
林刁沖他勾唇一笑,露出些牙鋒。
冰貍奴立馬回了一個白眼,這白眼翻得太用力,腦仁有點疼,他趕忙捂眼揉了揉。
林刁將人放在被褥上,把手臂從這渾身寒氣的青年身下抽出來。
顧緣君默默往被子里縮,側頭避開這人的視線,面具下脖頸蒼白,藍紫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林刁倒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惡劣的拍了拍貍奴的頭頂,溜達出門,跑到院子里鍛煉。
貍奴趕忙把自己的頭頂擦了擦,怒瞪這人頗為挺拔的背影一眼,哼唧一聲。
“公子,來,泡泡腳。”
貍奴將水盆放在床下,蹲在下面向白發男子伸手。
顧緣君嘆了口氣,心中有著連自己都不懂的憂哀,將還穿著足靴的腳放下,他整日都沒落過地,鞋底干凈得能舔上去。
小少年將公子的足襪也褪下,水盆里的藥汁熱氣騰騰,貍奴握著這雙瘦削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腳,滿滿浸透在微燙的水中。
顧緣君的腳動了動,他的腳十分冰冷,這樣的溫度在他感受便過于刺激。
貍奴擦了手,站起來垂立一側。
顧緣君了然,半側身體,垂著脖頸,雙手抬起輕輕將面具摘下。
小少年此刻再也沒有平日頑劣,也不嬉笑,只是半垂著眼瞼并不去冒犯,半彎著身體,雙手抬舉,恭謹的接過有些低溫的白玉面具。
白發披灑肩頭,在燭光下仿佛夕陽余暉中的河流,染上了橘暖色淺光,青年骨相清俊,他垂下眼看自己瘦削的手背,手骨突起,這是一雙久病之人才有的蒼白的手。
端詳自己手背片刻,他將雙手端正放在腿上,不由往緊閉的窗門看去,門窗緊閉著,貍奴怕他被夜風吹,早關的嚴絲合縫。
顧緣君望著門窗出神,門外的的響動清晰的傳進來。
聽見那人窸窣的練武聲。
林刁的確正在大喘氣,矮小黝黑的李伯見他姿勢古怪,又每天堅持不懈,倒也起了愛才之心。
“林公子根骨上佳啊。”
李伯站在那兒,比那石凳高不了多少,眼神卻很深。
這話說出來不帶什么情緒,只是搭個話排遣一二。
林刁汗水淌下來,有節奏的呼吸著,因全身都在用力,說話有些咬牙:“什么根骨不根骨,我都二十一了,還講什么根骨。”
李伯聽他這話,嘿笑,老眼瞇起:“你倒是實在。”
“笑什么。”
林刁奇怪瞥這老頭一眼,汗水甩在半空,啪嗒落在石桌上,咬牙用力,收縮肌肉,“我說的不對?”
“對,也不對。”
李伯忽然神秘起來。
江湖上的老頭子們似乎總是這樣,見到不懂事兒的小輩總愛賣弄一番見識才學,好讓沒見識的小子們長長眼。
林刁全身緊繃,汗水嘩啦,一時入神沒聽清李伯說了什么。
李伯還等他上勾呢,等了片刻,只能他壓著勁兒喘氣,練得入了神,竟忘了搭話。
好,老前輩裝逼失敗。
李伯活了這么久,臉皮不厚怎么會成為老前輩?
他只當方才沒發生過,咳嗽一聲,若無其事的說。
“唉,只要有內力深厚的前輩為你灌頂沖刷,以你的資質,成為武林一流也不是妄念。”
林刁奇怪瞅他一眼,不知道這小老頭發什么瘋。
“哪來什么武林前輩這么好心,以我看,發夢比較快。”
李伯一噎:……
說得好有道理。
的確如此,學有所成的老家伙們都有性格,或老辣、或古怪,反正沒幾個慈眉善目的好東西。
李伯語塞:這年輕人這么務實的嗎?
林刁做完基礎訓練后開始打在寺內學的拳腳功夫,這一動,體內氣感便隨著手腳流淌起來。
原本還噎著的李伯立刻瞪眼。
“你小子……”
高大寬肩的青年腰腿有力,他一動起來很不得了,拳腳行如流水,凌空動作更是讓人汗毛直立,這一拳上來,縱是個鐵人也要腦漿都被錘得四濺。
“你小子!”
李伯原本坐在石凳上,此刻石凳在他的屁股上變成了滾燙的烙鐵。
黢黑小老頭‘唰’地竄起來,他瞪著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絕無可能發生的事。
菩提樹下的石桌陰影,屋內燭光只虛掃在不遠處的臺階下,這小院里此時晦暗一片,更別提頂上烏云依舊,尋常人此刻走出那屋內燭火便難以視物。
李伯卻站在石桌上瞪眼,將院子里那打拳打得酣暢淋漓的青年瞪出了窟窿。
許久后,李伯眨了下干澀的老眼,像是服了氣。
“少室山最尋常不過的羅漢拳,竟被你鍛成這番。”
李伯又一屁股順勢坐在了石桌上,搖了搖頭,皺巴巴的眼角流露出教人不敢直視的光,“若是早教你打小起練,如今江湖上的魔主臥織羅又算得了什么。”
一套拳法游走下來,初秋落葉被盡數掃碎,眉目俊美的青年收勢,口中吐出從起勢時吸入的氣,他睫毛掛滿汗水,眨動一下,汗珠便如竹上露珠‘嘀嗒’落下。
李伯安靜看他打完,這小子真是天生該習武的料子,他下意識中每一拳每一步都是最舒服、最自在、最天然的角度和力道。
氣韻藏胸,骨肉得道。
這才幾日,五六日吧?
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
李伯盤坐在桌上,穿透夜色黑暗,大寥寥的的看他,越看越是中意,越看越是喜愛。
一身漂亮的肌肉汗水淋漓,那小子昂藏八尺余,眉目深刻妙美,七竅英氣兇悍,舉手投足不是凡品。
是個好小子哇。
林刁在黑暗的院子里撐拉筋骨,別看他高大頎長一身肌肉,柔韌度也極佳,不到片刻就把自己擰成了麻花。
李伯一瞧:娘誒!可以呀,這身骨沒廢,韌如牛筋啊!
小老頭心中欣喜,眼中有著慰藉的淺光。
他這大半輩子眼看就要到頭,沒想到上天厚愛天問崖,給他送來了這等人物,叫天問崖又得此等機遇續上煙火。
“好小子,來來來。”
李伯面露微笑,不似往日冷淡,此時竟慈眉善目,十分和藹可親,與林刁世界里公園下棋的老頭兒們沒甚區別。
李伯從桌面下去,站到了石凳上,一邊對疑惑的青年招手示意他過來,一面還伸手掃了掃方才被自己踩踏過的桌面。
林刁見他這幅模樣,似笑非笑,撩起長腿坐在還沒他膝蓋高的石凳子上。
他頎長軒昂,這柱形石凳在別人身下十分得宜閑適,可他一坐下就顯得局促,長腿折疊,像個坐在馬扎上的小巨人。
而他的對面是個身材矮小的小老頭兒,這老頭站在對面的凳子上,雙手負在身后,一副高人風范。
李伯挺了挺腰背,心里卻在嘀咕對面這小子吃什么長大的。
“林小子,你那羅漢拳好不好用?”
“還行吧。”
林刁笑容古怪,他雖然看不懂李伯這擺的什么龍門陣,但也饒有興致。
李伯又一噎,裝逼失敗后轉換策略。
“我觀你頗有天賦,何不拜入師門,正正經經的學,莫浪費天賦。”
說到了這兒,林刁怎么會不明白,他坐在馬扎似的石凳上,大腿岔開,手肘落在膝蓋上,一股子猛漢的糙味兒。
“哦,李伯要給我介紹師父?”
他有些興致缺缺,來到這世界有段時間了,也沒看到什么飛天遁地的功夫。
雖說靈隱方丈說得那叫一個神通廣大,江湖高人來去無蹤,直讓聽的人熱血噴張。
至今到底還未見過。
李伯便看到對面的小子打了個呵欠。
他倒也習慣了這小子不說人話的模樣,依舊眼帶柔光,看青年的眼神像是看著大寶貝。
“我天問崖開宗立派,至今兩百余年,門中神功無數,更以天問神功聞名于世……”
林刁靜聽這小老頭宣講這天問崖,這門派的名字倒是并不陌生,靈隱方丈前兩天剛八卦過。
天問崖,三十年前還聲名赫赫,從這地方出來的無一不是崖岸卓絕的神仙人物,可惜當年這令人神往不已的天問崖出了個女魔頭,女魔頭直接殺了她的兩位風清朗月的師兄,甚至偷襲了閉關的師父,逃出了天問崖。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座令人聞風喪膽的憾幽宮。
天問崖少了一位玉泉師妹,江湖中便多了個令人詭秘狠辣的泉兮老魔。
“我李庭江今年已半百知天命,能遇見你實乃上天厚愛。”
這黢黑小老頭說出了個讓林刁倍感驚訝的名字。
李庭江。
林刁端詳對面矮小如侏儒的小老頭,對面的老頭神態自若,任他打量,顯然知道他聽過自己的名頭。
月夜落花朝,金縷滿盞香。
這句話說得可不就是那昭昭若比星河燦爛的李庭江。
林刁見李伯眸中溫和,似是準備好被年輕人冒犯也不生氣。
“怎么,沒有想問的話?”見青年不問,李伯反而笑意更濃,“怕傷了老頭子的心?”
輕輕笑一聲,俊如翠竹的青年沒開口。
李伯心中不由點頭。
這小子看著悍然兇猛,卻十分有格調,心里的秤怕是比誰都清楚,既然如此,我老頭子又何必遮遮掩掩,倒是被這年輕小子比了下去。
“好小子,你且耐心聽,只當聽那煙花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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