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坐擁江山
“讓我回云州？！”自廊下傳來少年拔高的聲調(diào)，“少微在陵安城一日，我便一日不回！”
沈寒溪似早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yīng)，抱臂靠在廊柱上：“朝廷已經(jīng)遣使往墨家遞圣旨，明日這個時候，約莫就到云州地界了�！�
少年玄眸一沉，臉上剛浮起陰險神色，便聽對方意態(tài)悠然道：“派人殺掉使臣，只會更加陷墨家于被動，二公子最好不要動這樣的歪心思。”
他眼皮不禁跳了跳，蹙眉問道：“你莫不是想讓我回家，說服我爹抗旨不成？”
“二公子如果有這個本事，可以試試�！�
自古以來，君為臣綱，天經(jīng)地義，即便勢大如墨家，也不能輕易拒絕這一份天恩。
少垣平日行事雖然荒唐不羈，卻不至于不懂這么簡單的道理，何況此事事關(guān)整個家族的利益，平日里定遠侯雖由著他的性子胡來，可是在這件大事上，他的話應(yīng)當沒什么分量。
沈寒溪見他擰著眉頭不出聲，悠悠道：“雖然未必有用，可這世上真心為令姊著想的，也就只有二公子了。二公子自己掂量掂量，與其留在陵安城干耗著，還不如回去爭取爭取。本官還有一句話，想托你帶給侯夫人�！�
“給我娘？”
“不錯，這件婚事，令堂的態(tài)度比令尊重要�！�
少垣似聽到了一個笑話，瞇細了眼睛喚他：“哥哥，我娘若是肯管，少微的事也輪不上你出頭�！闭f著湊到他近前，盯著他的瞳孔，“你對少微如此上心，并不全是為了你的權(quán)勢地位，而是與她有一腿吧？”
沈寒溪迎著他的視線，唇角上挑：“二公子何出此言？”
少垣輕哼：“你的身上，有少微的味道，當我聞不出來嗎？”
“既然二公子猜出來了，那便沒什么好瞞著的了。不錯，少微已經(jīng)跟了本官，本官絕無可能拱手相讓�！�
眼前的男子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居高臨下的魅力，只是渾身的氣質(zhì)過于陰寒，與少微有一萬個不配。有妒意混雜著狠氣涌上心頭，不過轉(zhuǎn)瞬的功夫，眸中便又閃過一道充滿玩味的精光，他一改過去的態(tài)度，拉住了沈寒溪的袖子，湊得更近些，道：“哥哥，你的情敵可是九五之尊，你拿什么去搶？”
到底是姐弟，這張臉有幾分相像，都是蒼白干凈的眉眼，秀氣挺拔的鼻梁，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樣子，像一只小狐貍。
沈寒溪今日有一些醉酒，適才若是再多喝上一杯，此時只怕會誤認。
他覺得，少年喚自己哥哥的語氣十分好聽，這一念甫至，突然有個稚嫩的嗓音穿透紛亂的記憶，在耳畔綿軟地響起：“哥哥，你喚作什么名字？”
不知是否酒力作祟，他竟有些分不清那是記憶，還是夢境。
好似，是有那樣一個小姑娘。伏在自己背上，聲音溫軟地問自己的姓名。那時的他心里只覺得麻煩，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聲：“沈云。”
她卻呼吸綿長，早沒了動靜。
半途遇到尋來的家丁，將她急匆匆接入懷中。他朝她看過去，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睡得正香。
不過萍水相逢，怎就教她給記掛上了呢。那時他應(yīng)是狼狽不堪的一副寒酸樣，連來找她的家丁都滿眼嫌棄，拿一錠銀子便打發(fā)了他，避瘟神一般抱著她跑遠了。
那年的他若是知道，他們會錯過這么多年，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找到她。若是早日找到她，他也許不會是今日的沈云。這事兒不知道還好，知道了便只剩下抓心撓肝的悔和咬牙切齒的怨。
他回過神來，問面前的少年：“二公子覺得呢？本官如何才能抱得美人歸？”
對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這就要看你對少微的情意有多深了，大不了豁出去，到宮里頭把人給搶出來�；蛘吒纱喟涯莻�位子也奪了，坐擁江山和美人。哥哥，你應(yīng)當有這個能耐，就看你有沒有這個魄力了。”
一母同胞的姐弟，性情卻是兩個極端。一個總想著息事寧人，一個卻唯恐天下不亂。
不等沈寒溪回答，便聽到老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二公子，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鐘伯道：“沈大人，二公子年少無知，口不擇言，大人聽聽就是，莫要當真。少主的事，還需大人多多費心，夫人那邊，便交給老奴和二公子�！�
在少垣微微詫異的目光中，又開口：“二公子，咱們明日就出發(fā)回云州，沈大人說得不錯，這件婚事，夫人的態(tài)度比侯爺重要得多�！�
在送沈寒溪出門后，確認身后無人跟著，方又言道：“老奴相信，沈大人有那份魄力，只是希望沈大人能做好萬全的準備，保證少主的安全�！�
男子坐入馬車之后，隔著車簾，道：“本官自會以命護她。”
北方某城。
這里剛剛經(jīng)過戰(zhàn)禍，四處都是流離失所的百姓，也有從別處逃難而來的難民，整座城無比混亂。最近這段日子，承武王沿著韃靼兵撤退的路線一路搜尋徐沅的下落，今日傍晚來到此處，因連日來馬不停蹄地奔波，兵疲馬累，便暫時在此地扎營，稍作休整。
他已經(jīng)到通州和崔遇碰過面，卻沒有得到一點有用的線索，如今能做的，只有大海撈針式的搜尋了。
時間一寸寸流逝，他的耐心也在一日日消耗。大帳中，他對著一張地圖，用蘸過朱砂的毛筆將找過的地方圈出。
李校尉鉆入帳中，見自家王爺正凝神盯著地圖研究，手邊的食物愣是一口也沒動過，眸中不禁劃過一絲復雜。
這般下去，身體哪里吃得消。
若是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他難道便一直這般找下去嗎？
這番話他自然不敢說，行過去稟道：“王爺，已經(jīng)同衛(wèi)所打過招呼，他們已經(jīng)派人手去找了，一有消息，立刻便會傳過來。”
承武王幾日不眠不休，眼睛已經(jīng)有些充血，聞言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盯地圖。
李校尉遲疑了片刻，終是道：“再往北就到韃靼境內(nèi)了�！�
意思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承武王卻道：“今日若是再無消息，便去找?guī)准U子的衣裳，挑幾個得力的人手，隨本王入境，其他人在原地等�！庇植蝗莘终f道，“這是軍命。”
李校尉知道他的脾氣，將勸阻的話吞回去，坐至他身邊，道：“王爺，飯多少吃一些吧。徐軍師若是看到王爺這樣，不定多心疼呢�！�
男子這才放下手中地圖，唇角勾起疲倦的一笑：“他才不會心疼，他只會笑話本王�！�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徐沅的音容笑貌，卻被外面的混亂聲打斷了思緒，起身鉆出大帳，問道：“何故吵鬧？”
李校尉也隨他鉆出去，望向騷亂傳來的地方，只見有個衣衫襤褸的女子懷中抱著個孩子，試圖往這邊沖，被幾個將士給攔下了。
瞧她模樣，應(yīng)當是逃難的難民。
“求求各位官爺，救救我的孩子吧。民婦給你們磕頭了，你們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一名副將道：“王爺，這位大嫂的孩子在逃難途中患了急癥，路過此地見有軍隊駐扎，便病急亂投醫(yī)地尋求幫助。不過，此次咱們出發(fā)得急，并無軍醫(yī)隨行，好說歹說，她都不肯走�！�
承武王望著那女子，道：“這位阿嫂，你也聽到了，營中并無軍醫(yī)，也沒辦法置醫(yī)藥，你賴在這里，只會耽擱孩子的病情。”見她神色絕望，有些不忍，對身畔副將道，“你騎快馬，帶這位阿嫂到城中找個醫(yī)館�！�
聞言，那女子原本絕望的眸子瞬間點亮，連連磕頭道謝，在副將去牽馬時，她撥開那嬰孩的襁褓，喃喃道：“英兒，有救了，有救了。”
承武王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在那嬰孩身上落了一下，突然便定住了。他盯了那嬰孩的胸前半晌，想立刻將那東西拿下來確認，卻又怕是自己看錯，只沉聲道：“脖子上掛的是何物？”
那女子聞言，見這身高魁偉的將軍目色含威，不禁抖了一下，而后才哆哆嗦嗦地將那物件摸下來，朝他遞了過去。
承武王終于看清，那是一把長命鎖。
他一把撈到掌中，眼睛幾乎直了。
李校尉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這、這不是徐軍師的長命鎖嗎？”
徐沅剛?cè)胲姞I時，便一直將這東西掛在脖子上，因他十分寶貝這物件，幾乎從不離身，與他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娘親留給他的遺物。徐軍師的長命鎖，怎會到了這孩子身上？
“此物你是從何處得來？”
承武王問完，心頭卻被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徐沅如此珍愛這東西，必不會輕易給人。
那女子被他的語氣嚇得臉色發(fā)白，口齒不清道：“回將軍，此物……是、是一位姑娘所贈。我們同被韃靼兵所擄，幸而那姑娘足智多謀，中途尋到了逃脫的機會，分別時，她見我們母子可憐，便將這把銀鎖給了我們。”
承武王眉頭不禁攏了起來，怎會是一位姑娘？
無論如何，這到底是一個線索，他肅容問道：“你與那名姑娘是何時在何地分開的？可記得她往哪邊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之前，在里河鎮(zhèn)東頭的路口，那姑娘說她要去通州，應(yīng)當是往南去了�！�
副將剛將馬牽來，承武王便一把奪過韁繩，上了馬，朝她說的方向揚鞭而去。
她口中的姑娘才走了一個時辰，此時追還來得及。
夜色已深，荒郊野外的一條不知名的河畔，生著一個火堆，有個年輕姑娘正蹲在河邊，將從衣袖上撕下來的一片布浸濕了，仔仔細細地擦著臉。
四周一片靜寂，暗夜里只有水聲嘩嘩。
她擦干凈臉，突然警覺地豎起了耳朵。聽到有馬蹄聲越來越近，她忙起身，脫下外衣?lián)錅缌嘶穑氐揭豢脴涞暮竺妗?br />
這荒郊野嶺的，她孤身一人，遇到壞人的機會比遇到好人的機會大多了，自然不敢輕易與陌生人打照面。
馬蹄聲在河邊停了下來，她屏住呼吸，朝那里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下了馬，行到河邊汲水，就在她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的腳步卻朝她適才生的火堆走了過去。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衣著和模樣，只見他蹲下身子，好似是在試火堆的余溫。
火還熱著，看痕跡像是匆匆撲滅的，人應(yīng)當就在附近了。
承武王不急著追，先環(huán)視了一圈，看見草地上留下的水痕，眼中不禁有精光閃過。
躲在樹后的年輕姑娘見他朝自己走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適才她在河邊濕了腳，大抵是留下痕跡了。
她不能坐以待斃，從旁邊撿了一顆石頭，握在了手中。
男子的氣息接近了，她眸色一凜，握著石頭就朝他的額頭砸了過去。
手腕被輕易地握住，四目相對，二人都有些怔。而后，又同時發(fā)聲。
“王爺？”
“徐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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