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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一起去死


徐沅的身上裹了件白色的棉袍,有些發(fā)舊,頭上以一根木簪松松挽了個髻,渾身都透著狼狽。

原本白凈的臉曬黑了,左邊的眉毛旁邊有一道細細的口子。

看清面前的人是承武王后,她緊繃的神色終于放松下來,欣喜道:“王爺。”

不待她多言,那個偉岸的身子就壓下來,以極大的力氣將她揉入懷中,耳畔響起他磨牙鑿齒的聲音:“徐沅,你可真該死。”

她被他摟得喘不上氣兒,不知他這句話究竟有幾層意思,又加上他的這個擁抱實在過于熱情,她的大腦懵了片刻,久久也回不過神來。

五月中旬了,這北地的夜仍有些涼。承武王重新點起篝火,席地而坐,拿一根小樹枝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火苗。徐沅坐在旁邊,向他解釋自己的逃生過程。

被韃靼俘獲后,韃靼人以為她是崔遇,還盼著把她作為籌碼與朝廷談和,好謀取更多的利益,自然不會立刻殺她。她這個人擅長辭令,又有極其敏銳的嗅覺,被看押期間,她瞧出對方的兩位統(tǒng)帥貌合神離,于是想辦法挑撥他們的關系,趁他們內斗逃了出來。

“韃靼的大營中,有許多被擄來的漢人女子,我男扮女裝,藏在她們中間,等待崔大人的兵馬趕來,可惜,他們竟要將這些擄來的女子進獻給王庭,在崔大人來之前的一天,便將我們押離了大營……”她似有些疲憊,搖搖頭道,“今天,我才尋到機會脫逃,那一通亂,不提也罷。本想去通州尋崔大人,哪知道會在這里遇到王爺。”

承武王挑了下眉,抓住她的重點:“男扮女裝?”

見他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到自己的胸口處,她不由得心虛地拉了一下棉袍,從前在軍中時一直束胸,瞧他此時的表情,應當是……察覺到了。

他的目光越發(fā)放肆,仿佛要將她吃下去,俊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笑意:“徐軍師向來有本事,即便身在敵營,也能靠著巧言令色將敵方將領耍得團團轉。就算本王不千里迢迢從陵安趕來,徐軍師想必也有辦法自保。”

他說著,將手中樹枝丟掉,踩滅了火:“若是休息好了,便走吧。”

她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到他的棗紅馬旁邊。他見她衣衫襤褸,眉頭微蹙,伸手解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肩頭。

她忙道謝,他卻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頜,沒有任何征兆地,俯首吻上了她的唇。

獨屬于男子的冷冽氣息沖破齒關,直闖進來,一瞬間,這夜色中所有的聲音便都遠去,只有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在彼此的鼻息間糾纏。

強迫她與自己接了一個綿長的吻,承武王才抬起頭來,將她的模樣牢牢刻印到眼中。

這個隨著他出生入死,讓他又愛又恨的小軍師,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這幾日在拼命找她的過程中,他意識到自己早就對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女扮男裝參軍是殺頭重罪,不想掉腦袋就別說自己是徐沅。本王不問你這些年為何要處心積慮地留在軍中,從今日起,徐沅已經(jīng)死了。你是想做回徐沅之前的你,還是想讓本王另外給你一個身份,都可以。回到陵安以后,一切聽本王安排,可有異議?”

徐沅緩了半晌才從適才那個吻中緩回來,聽他的意思是讓她借這個機會恢復女兒身,放棄她此前所積累的全部功業(yè),忙道:“有異議!”

承武王:“憋著。”

徐沅:“……”

承武王上馬,朝她伸手:“上來。”

徐沅哀怨地看著他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將手遞給他。

流水潺潺,松風濤濤,只見一匹棗紅馬載著一對男女,穿透夜色,朝北邊的官道上馳去。

云州,墨家。

朝廷的使臣宣讀完圣旨,頓了片刻,提醒面前的男子:“侯爺,接旨吧。”

立在面前的是一名墨袍的男子,身軀凜凜,氣度非凡,雖已過了極盛之年,但身材維持得極好,眉宇間隱隱含威,可以想見,他年輕時該是何等的風華。

他伸出一只手:“謝圣上隆恩。”

然而,不等那圣旨被他接到手上,便從后面沖來一個少年,將那圣旨一把奪過,冷笑一聲:“這門婚事,我墨家還真高攀不上。這位大人,您這個時候走,天黑前還能趕到驛站。”

定遠侯的臉色一變,訓斥道:“少垣,休得胡鬧。”雖然是斥責,神情卻依舊是寵溺的,“在外面鬧騰那么多天,總算舍得回來了。”

“我若再不回來,你就把少微給賣了。”少年說著,換上撒嬌的語氣,“爹,少微是墨家的少主,您百年后她可是要繼承家業(yè)的,您不是一直想招婿入贅嗎,把她嫁給朱家,這份家業(yè)可就當嫁妝賠進去了,您就樂意?”

聽他此話,定遠侯臉色登時陰沉下去:“滿口胡言。”轉向一邊的使臣,道,“小兒頑劣,是本候管教不嚴,大人勿怪。”又道,“小女不才,能承天家雨露,自是我墨家之幸。”

使臣聽他此話,當即露出喜色,道:“侯爺既然沒有異議,下官即刻回去向圣上復命,擇吉日備禮前來,昭告天下。”

少垣當即高聲嚷嚷:“爹,你這是賣女求榮!這樁婚事,我可不答應!”

“墨家何時有你說話的份了?來人,將二公子關起來,嚴加看管,若是再讓他跑出去,便每人杖責一百,逐出府去!”

佛堂的門被推開,鐘伯的聲音打破這里亙古的寂靜:“夫人,二公子已經(jīng)絕食兩天了,說是不見到你,他便繼續(xù)斷食下去。侯爺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讓老奴來請夫人。”

捻動佛珠的手指停頓了一刻,跪在佛前念經(jīng)的女子睜開眼睛,冷漠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自己為何不來?”

鐘伯嘆息:“這么多年的心結,要解開談何容易。”望向那琉璃龕中的佛像,悠悠問道,“這十多年來,夫人日日念佛,心中的怨氣,可有半分得到解脫?”

“修佛之人,求的從來都不是今生的解脫。”

佛珠在她的指尖轉動,這沾滿佛香的手指上,曾經(jīng)也涂抹丹蔻,明艷艷的嫵媚,不知迷了多少男子的心。

可惜,她卻選了這世上最薄幸的郎君。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怨她明知沒有結果,卻仍舊如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地投入那可笑的癡愚。

至今,她都活在那放縱荒唐的一夜,活在那罪孽深重的一夜。

她活著的每一日,便都是在贖罪,也都是在復仇。

鐘伯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他還記得她戴著金釵玉搖,明艷動人的模樣,二十年過去了,她身上雖然依舊不失雍容華貴的風韻,卻早已像是一個油盡燈枯的軀殼。

只聽她道:“我修佛,是為了來世再不遇到一個人。最好與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聽到這句話,剛剛踏入佛堂的男子腳步驀地頓住,拳頭在衣袖間緊緊握了起來。

鐘伯察覺到動靜,回頭看,喚道:“侯爺。”

他冷冷道:“你退下,本候有話與夫人說。”

等到老人退下之后,他開口,語氣里有濃濃的諷刺:“生生世世,永不相見。究竟是什么人,讓夫人恨得如此刻骨?”往前跨了一步,繡有玄鳥紋的寬大衣袖拂過桌角,冷笑著道出那個名字,“難不成是,顧藺生?”

良久,女子的聲音才在裊裊佛香中響起:“是你。”

她從琉璃佛龕前起身,回過頭望著他。

他們都已不再年輕,卻依然能從對方此時的面影中,看到彼此風華最盛時的模樣。

彼時,他是不可一世的墨家少主,她是風華絕代的長公主,他對她一見傾心,為了求娶她,不惜以半個墨家相贈。可是,當她嫁入墨家,他才發(fā)現(xiàn),她嫁給自己,不過是為了送另外一個人到那至高的位子。

這么些年,他失望過,原諒過,如今便只剩下滿腔的恨。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頜,冷冷地盯著她:“圣旨到了,你和他的女兒即將登上后位,兜轉了一圈,這江山終究還是那個人的,你難道不該高興嗎?”

女子精致的面孔上浮起一個嘲弄的笑意:“墨少卿,我是你的結發(fā)妻子,可是迄今為止,你都從未相信過我。”上挑的鳳眸中藏著深深的疲憊,“這么些年,你可曾好好地看過少微一眼。”她的聲音極輕,極冷,卻好似用盡了渾身力氣,“你可曾好好地將她抱在懷中看一眼,她的眉眼,到底生得像誰?”

這一句話,將他整個人定在了佛前。

他的語氣有些僵硬:“你……”

“你還記得十三年前的那場大火嗎?差點將少垣燒死的那一場大火。”她緩步行至一邊,手指輕輕握住一個燭臺,“那一年,少微才六歲,你一定沒有留意過,你六歲的女兒,個頭根本遠遠夠不到那放燭臺的案子。她性子又乖,比誰都乖,無論什么事,總會先想到別人,她又怎么會在少垣睡覺的時候,在房間里奔跑,又怎么會不小心將燭臺碰倒呢?”

她轉向他,臉上浮出一個惡毒的笑來:“將燃燒的燭臺丟到紗帳上的人,是我。”

男子的身子重重一顫,而后,有憤怒涌入他的眼睛,里面赤紅一片,他近乎是在低吼:“為什么這么做?”

她長笑一聲,那笑聲中卻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悲涼:“為什么?因為我不想活了。我想要帶著兩個孩子,陪我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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