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不見天日
大殿上此時擠滿了人,最外圍的是玄甲衛和鸞儀衛,分別隸屬于大內禁軍和廷衛司,雙方正在無聲而緊張地對抗,被圍困在中間的有內閣的幾位重臣,還有一臉驚慌失措的二王爺,年輕的天子正立在通往龍椅的丹墀下,神色沉沉,距離他最近的是沈寒溪和謝禾,還有兩個宦官躲在龍椅后瑟瑟發抖……
這么多的人,宋然卻一眼就看到他。他錦衣皂靴,手中執一柄長劍,立在那里如同山巔的雪,寒涼中帶著一點睥睨的姿態,同這世間的任何都格格不入。也許,自始至終,他都是他,不似這世上任何人。
宋然往殿外看了一眼,那里已經全都是披堅執銳的禁衛軍,箭在弦,刀在手,將大殿團團圍住。謝禾如今不動手,是在等更多的兵馬趕來。屆時,這殿中的人插翅也難飛。
在一片寂靜中,她走上前去,還未走到沈寒溪的身邊,就被謝禾的兩個下屬攔住了。
她側過臉,冷漠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事已至此,謝統領難道還怕我一個小女子,能顛倒此間的乾坤嗎?若是如此,謝統領未免太高看我。”
謝禾也知她翻不出什么風浪,朝下屬擺了擺手,讓那二人為她放行。
她在眾人的目光中,行到天子面前,輕聲喚了句:“圣上。”
天子望著她鳳冠華服的模樣,胸中萬般情緒,就只釀成了最簡單的一句:“很好看。”說著,將手朝她伸了過去。
她的眼輕輕垂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抬了起來:“圣上,臣女大約不能做您的皇后了。”
那只手頓在她的鬢發旁。
他將手縮回袖中,在心肺如煎的痛苦中開口:“朕如今這般境況,不能兌現當初予你的承諾,自然,也不能讓這個后位再拖累于你,自當……”
她卻打斷他的話,道:“臣女的殊榮,不是大靖的后位,而是在圣上危急的時刻,始終與您站在一起。”
天子的目光為她的這句話輕晃,聽她又道:“即便不能做您的皇后,臣女也將與您并肩而立,共同面對今日的一切。但,臣女必須要向您坦誠一事。”
她的目光投向始終不言不語的沈寒溪,見他朝自己抬起那只沒有握劍的手,臉上才露出這段時日以來第一個笑意。
她走到他身邊,將那只手輕輕握住了。
看到這一幕,殿上所有人的神色皆變了。天子閉上眼,將自己的目光移開,胸口一片鈍痛,卻又感到如釋重負。
在他還不知她是女兒身時,她的心里或許就已經有了沈寒溪。他始終忘不掉,當初沈寒溪說要將“他”贈予自己時,那個清秀瘦弱的錦衣郎委屈而不平的神色。
沈寒溪的臉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圣上好似又多一個恨我的理由了。”
天子看向他,冷道:“沈大人這些年飛揚跋扈,僭越本分,今日,連逼宮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難道還差一個奪妻之仇嗎?”
沈寒溪將宋然的手握緊:“臣與墨姑娘早已結發,奪妻之人,是圣上才對。”
有突兀的拍掌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謝禾的唇角隱隱含笑:“都這個時候了,還能看到這樣的好戲,當真是意想不到。不過……”他按住腰間佩刀,朝宋然走來,“墨姑娘若是嫁了沈大人,怕是要守寡了。”
隨著他的話,刀驟然出鞘,宋然剛發出一聲低呼,人已經被推到旁邊天子的懷中。
穩好時,沈寒溪和謝禾早已激烈地對打起來。
離得近的二王朱允棋嚇得驚呼一聲,忙跑到一根柱子后躲了起來,內閣的那幾個文臣也嚇得連連驚呼:“護駕,快護駕——”
然而,哪有人可以護駕。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鸞儀衛和玄甲衛見彼此的將領開打,也開始了拼殺。雙方的人手都不下百人,刀劍相接聲霎時響徹整個大殿。天子拉著宋然,退到一個角落,冷冷地注視著戰局。雙方原本不相上下,然而,自殿外不斷有玄甲的衛士沖進來,鸞儀衛很快就呈現出頹勢。
有個被刺中心臟的尸體倒在了宋然的腳邊,她嚇得臉色一白,不禁往后退了退,一時間,腦中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昏眩。她深深呼吸,卻始終盯緊正在與謝禾對打的沈寒溪。
謝禾被沈寒溪死死壓制,不忘吩咐手下,道:“去捉住圣上和墨姑娘,圣上的生死不論,但不能傷到墨姑娘。”
這一分心,對方的劍招已經緊隨而至,他忙提刀格擋,身子卻被對方的力量壓彎了幾分。
沈寒溪修長的眸子近在眼前,逼問他:“墨姑娘的性命,為何這般重要?”
太皇太后既然連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顧,那么也全然可以不必理會她的性命,若是怕墨家問責,屆時只需將她和圣上的死一并推脫到他身上就是。
謝禾一笑:“沈大人臨死前,問題還這么多。”
收到謝禾的命令,玄甲衛四處尋找天子和宋然的身影,鎖定了二人的位置后,舉起手中刀劍,步步逼近。
天子自小身體孱弱,一口氣沒上來,咳疾突然發作,可謂是雪上加霜。宋然撿起腳下的一把沾滿血的匕首,握在手上,雖然刃口有些卷了,但還足以拿來殺人。
她眸色漸凜,做好了有人沖上來她就與對方拼上一命的準備,身后卻有只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她回頭,看到眉眼蒼白的天子,聽他低聲道:“墨姑娘,龍椅后有一個密室,你藏進去,他們要的是朕的人頭,咳咳,你或許能躲過這一劫……”
她卻打斷他的話,道:“臣女拼上一命,也要護圣上安好。”
正說著,口中卻發出一聲驚呼,只見有個人舉著刀刺來,她的第一反應是護天子,天子的動作卻比她快,率先擋在了她的身前,耳畔傳來“刺啦”一聲,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重了重,她的鼻子中鉆進來一縷血腥氣,發現那一擊在天子的左臂上,在他的小臂偏上的位置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
對方一刀未中,又握刀刺來,中途身子卻驀地一頓,然后,便眼神渙散,朝前倒了下來。
宋然看到救他們的人,不由得低呼出聲:“大人!”
沈寒溪伸手將她扶起來,不等有更多的交流,她的呼吸便驀地屏住了。此時,他們已經被層層人墻包圍,只有十幾個鸞儀衛還在拼殺,但是不敵對方人多勢眾,節節敗退。
照這情勢,他們已經無法脫困。
她收緊右手五指,將手中的匕首握緊。沈寒溪卻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問她:“怕嗎?”
她緩慢地搖了搖頭,道:“同大人在一起,我不怕。”
天子靠在墻壁上,忽略二人之間的曖昧舉動,望向沈寒溪,低低問道:“你有幾分把握?”
這個問題,令宋然有些不明就里。
沈寒溪回望天子,竟還在笑:“拼運氣的事,向來不是十成,就是無。”
天子咳了一聲,虛弱道:“你這是在賭。”
“圣上不也是在賭嗎?”
宋然一拉沈寒溪的衣袖,提醒他:“大人……”
只見謝禾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他手中的刀刃朝下,有血水不斷滴落到地上,與身上仍舊纖塵不染的沈寒溪相比,他就顯得狼狽得多了,顯而易見,適才在與沈寒溪的一戰中,他沒有討到任何好處,大約也是因此,他的眸中充滿狠辣。
他以袖抹了一下唇角的血漬,道:“沈寒溪,你的死期到了。”
宋然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廣闊而冰冷的大殿上,只有微弱的日光透過窗戶,淡淡地鋪在她臉上。
適才沈寒溪提到了賭,她,也要賭一賭。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道:“謝統領,太皇太后一定命令過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傷我性命。不是因為我是墨家的少主,而是因為,我的身上有一個秘密,有一個……她小心翼翼守護了多年的秘密。”她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在對方漸漸變化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賭對了,繼續說下去,“她苦心孤詣地讓我當皇后,也是為了這個秘密。只可惜,這個秘密見不得天日。你若是足夠忠誠,就放下你手中的刀。”
他與她對峙許久,冷冷道:“我若足夠忠誠,就該現在殺了你。”
眼中殺氣驟起,卻聽到殿門口傳來一聲:“住手!”
因殿門處逆光,宋然有一些看不真切,待適應了光線,她才看到,太皇太后在一名宦官的攙扶下,走上了大殿。她身上是一件墨色的華服,衣上盛開著雍容華貴的牡丹,那是她封后的那一年所穿,即便她的臉上爬滿皺紋,依然有震懾眾人的威儀。
“皇祖母!”
二王適才因那一通亂,早嚇得六神無主,見到太皇太后,欣喜異常,心道,總算來一個能鎮場子的人了。
然而,在太皇太后的身后,卻有另一隊披甲的衛士急沖而入。看清那些人身上的裝束,他的心尖不由得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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