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曉盯著淡定的女孩，后者甚至連呼吸都沒亂，似乎剛才她只是在逛花鳥魚市場。

        金主的女兒，就是小金主。

        趙天曉靜默片刻，認命地按下95層的電梯按鈕，按鈕金屬的圓邊亮起一圈橙色的光暈。

        電梯下行中。

        “如果一會兒再發(fā)生這樣的事，記住跟緊我，別溜號，這兒不是游樂場。”趙天曉平復(fù)著心情。

        “這里是媽媽的酒店，安保措施配備的全是世界頂尖的，沒有哪里是比這更安全的地方。”

        趙天曉目光凝重：“安保系統(tǒng)抵御的是正常生物，外面那些可不算在內(nèi)。”

        “所以它們是假的。我們一定是在癔癥里。”女孩依舊信誓旦旦：“老師說，世上不存在有悖常理的東西。”

        女孩抬起下巴，注視著趙天曉緊張兮兮的神色，不以為意：“說不定被那些怪物抓住后，就能醒過來呢。”

        有時候小孩子固執(zhí)起來，能把大人氣到心肌梗塞。

        金主的女兒，不能得罪……趙天曉閉上眼睛，心底默念三遍。

        況且要是今天沒出這檔子事兒，他現(xiàn)在可能就是這孩子實質(zhì)上的替身小媽了。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按照王威他們的計劃，估計現(xiàn)在這倒霉小孩還在抱著玩具、拿著獎狀，望眼欲穿、苦等著爸爸回家吃飯，熟不知她爸正和自己這個野男人在某處包房里快活呢。

        這么一想，這故作堅強的孩子也挺可憐的，自己似乎對她也有所虧欠，就多寬容一點吧。

        趙天曉自我開導(dǎo)一番，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然后睜開眼抬手一推，把女孩往電梯門口推去：“那你出去試試。”

        “試試就試試。”

        話音剛落，下行的電梯緩慢一頓，正巧在某個樓層停住，電梯門應(yīng)聲而開。

        【叮——】

        費濛濛抬起一只腳剛跨過電梯門與樓地面的縫隙，趙天曉卻伸出手將人拉了回來。

        “別動，這是98層。不是95。”

        趙天曉看了一眼電梯排鍵，他確信自己只按了95層的鍵子，只有95層那里有被選中的橙色光暈。

        “有東西在外面叫了電梯……”

        趙天曉神經(jīng)繃緊。

        “叔叔，我看你病得比我重。”費濛濛無所畏地站在門口：“我建議你有時間去看看心理醫(yī)生，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我的心理醫(yī)生推薦給你。”

        “叫哥，我還沒那么老。”

        趙天曉按上“關(guān)門”的按鍵，目光不敢偏移，緊盯著外面空寂的98層走廊。

        粘在過道走廊的踢腳線處的led燈感應(yīng)到電梯到達的聲音依次亮起，光線迷幻昏暗但環(huán)境還算干凈，沒有血跡也沒有凌亂的痕跡，濃重的酒店香薰氣撲面而來，透露著溫馨安逸并無異樣。

        電梯門慢慢向中間靠攏，隨著兩扇門越來越近，趙天曉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或許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突然，就在兩扇門即將閉合之際，一只幼體血族從天花板倒墜下落，敏捷如蛇蝎的怪物半身鉆進電梯，卡在電梯門中間，電梯門感應(yīng)到門中央夾到異物又向兩邊打開。

        小血族的長肢爪子一把扣住離著電梯門最近的女孩的腳踝，往電梯外拖拽。

        趙天曉眼疾手快，及時抓住女孩的手腕，往回拉扯。

        剛出生的血族的力氣與一個成年人類不相上下。

        趙天曉扔掉了手里準備保命的煙灰缸，兩只手一起拼命抓住女孩，那個血族嬰兒也死死抓著女孩的腳不放，費濛濛夾在中間，如同拔河的繩子，被從相反方向拉扯，重心懸空和撕扯感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

        “啊——”

        費濛濛發(fā)出尖銳凄厲的驚叫，比恐怖片嚇人。

        趙天曉使出全身的勁兒抓著女孩的一條胳膊，而女孩的另一只手卻緊緊護著她那個一直挎著的牛皮袋子。

        趙天曉十分吃力：“另一只手遞給我啊！”

        費濛濛聞聲，反而將那鼓鼓囊囊的袋子護得更緊。

        “扔掉袋子！”趙天曉惱火喝道：“快扔。”

        費濛濛只顧尖叫，根本不聽趙天曉的話。

        幼年血族怪物張開大嘴射出吸血的肉舌管，纏上費濛濛的腳踝，下一秒只聽費濛濛的尖叫加劇，那條肉舌管死死咬住費濛濛的腳踝開始裹吸。

        那條肉舌管雖僅有二十厘米，但惡心詭異程度足以讓人見之二十年不忘。

        血族在捕食時會使用口腔中類似舌頭的器官，那是血族的進食器，被稱為肉舌管的東西。像人類的舌頭，但明顯比人類的長，也更加結(jié)實丑陋。血族準備進食時，肉舌管尖部可以瞬間分裂成三瓣小舌，三瓣小舌下長有倒刺，碰到獵物可以馬上扎透獵物的皮肉，并牢牢鎖住那些藏在皮膚下的血管，同時釋放出血族特有的麻痹毒素，侵蝕獵物的精神意志。

        所有被血族咬住的獵物，都將在感染毒素后失去反抗的力氣和意識，身體呈現(xiàn)一種柔軟無力的狀態(tài)，任其榨干吸取。甚至一些強大的血族可以把自身的毒素提取出來，定期給自己的眷屬或“家畜人類”注射毒素，來操控他們的精神，以保證他們永遠忠心。

        費濛濛的聲音減弱，她的雙眼開始有向上翻仰的趨勢。

        糟了，毒素開始起作用了。

        未等趙天曉及時作出反應(yīng)，他忽然感到手中拉扯的力氣一輕，費濛濛頹然地躺倒地上，無法動彈的身體很快被那個小血族拖出電梯廂。

        趙天曉不敢不放手，順勢被拖行幾步遠。

        就在趙天曉也要被拖出電梯之際，他把住了一側(cè)的電梯門，然后借力拼盡全部的力氣把逐漸喪失意識的費濛濛和那個纏在她腳踝處的小怪物統(tǒng)統(tǒng)拉回了電梯之中。

        趙天曉顧不得其他，上前徒手抓住那小怪物暴/露在空氣中的肉舌管，并將祂從費濛濛的腿上扯下。

        那條肉舌管在趙天曉的手心里就像一條活蹦亂跳的魚，翻騰的力氣極大。

        趙天曉一時握不住，那分瓣的肉舌竟彎折了三百六十度轉(zhuǎn)吸上他的胳膊。

        趙天曉驚叫一聲，疼痛讓他將自己的胳膊猛往電梯壁上砸。

        將那小怪物軟乎乎的腦袋砸暈后，趙天曉趁機掰住血族小怪物的嘴，把那根肉舌管生生扯了出來。

        皮球大小的、按年歲算只能稱得上是血族嬰兒的幼體怪物發(fā)出類似牛肉煎烤在火上水分被劇烈排擠出去的慘叫聲。

        血族渾臟的黑血崩了趙天曉一身，他才穿了不到一小時的名貴西裝就這樣染上了再也無法洗干凈的血腥。

        【叮——】

        一番纏斗后，電梯門有條不紊地關(guān)合上。

        趙天曉的手都在顫抖，也就是幼年體，他尚且能對付一陣。

        他不知道接下來還能遇見什么……如果是成年體，他就真完了。

        如果是夢，請快點醒來。

        趙天曉對自己的心理建設(shè)不受控制地逐漸崩塌。

        他馬上要堅持不下去了，他真怕自己瘋掉，或者自己已經(jīng)瘋了。

        他不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還要活在自己最恐懼的夢中，那樣實在太衰了。

        躺在電梯里血族尸體邊的費濛濛，瞳孔逐漸聚光，幽幽轉(zhuǎn)醒。

        她從地上爬起，就看到趙天曉靠在電梯的角落里，呆呆望著地面出神。

        幸好那血族尚小，毒素分泌不多，費濛濛恢復(fù)異常快，她剛清醒一點，先是檢查自己跨在胳膊上的牛皮袋子壞沒壞，發(fā)現(xiàn)袋子還健在完好，便安心下來，接著她便打算往趙天曉的方向邁出一步，誰料膝蓋剛剛彎曲一下，小腿便竄上一陣刺痛。

        她低頭看看自己流血的腳踝，再看看趙天曉的胳膊，上面粘著一條長長的像魷魚須子一樣的肉管子，嘀嗒著黏液和筋脈。

        費濛濛一瘸一拐地來到趙天曉的跟前，她蹲下身，雙手握住那條膩乎黏稠的肉舌管，幫趙天曉把肉舌管從他的胳膊上拔了下來。

        趙天曉大叫一聲，回過神來，他迅速把冒血的胳膊從費濛濛的手下抽出來。

        “這玩意嘴里有倒刺，已經(jīng)插進肉里了，你一拔連著拽掉我一塊皮……”

        費濛濛面無歉意，十分冷靜，她從小香包里拿出隨身攜帶的兩片止血貼，撕開背紙，啪地一聲，拍到了趙天曉胳膊的傷口上。

        然后低下頭，給自己的腳踝處也貼了一張。

        趙天曉看著費濛濛為自己包扎傷口的嫻熟動作，張張口，欲言又止，欲罵不罵。

        最后目光落到女孩從不撒手的牛皮袋子上。

        哪怕遇到生命危險，這袋子她也不撒手。

        趙天曉便著重攻擊那個差點害死他的牛皮袋子上：“你那袋子能不能扔了？危急關(guān)頭，命比什么都重要。算我求你，回頭讓你爸再給你買一個成嗎……里面有什么你那么寶貝？”

        費濛濛猶豫著：“……雞蛋。”

        雞蛋？趙天曉懷疑自己聽錯了。

        費濛濛垂下洋娃娃似的睫毛：“爸爸說，媽媽生了弟弟，很虛弱，需要補品。”

        “外婆說雞蛋是很有營養(yǎng)的，每天都要我吃一個。這些雞蛋是我煮的好幾鍋里最好的，一共十顆，我打算送給媽媽。”費濛濛聲音小小：“媽媽有了弟弟，我怕媽媽會像爸爸有了其他玩伴那樣，再也不理我……”

        趙天曉長嘆一口氣，他正要說些安慰的話，抬眼卻見費濛濛的臉上浮現(xiàn)一串蜉蝣似的字符。

        【……37％】

        又來了，像在水池里看到的一樣。

        趙天曉使勁晃了晃頭，視線再回到女孩臉上后，那串字符果然又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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