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曉是在一陣輕微的顛簸震動中蘇醒。

        白色的布簾圍在他的四周，外面燭影跳動，上方有一塊金屬隔板，距離他的鼻尖僅差一厘米。

        在這逼仄狹窄的小空間里，趙天曉摟抱著雙腿，身體蜷縮著，很不舒服。他想挪換下姿勢，后背蹭著冰涼的板子蠕動了幾下，這時趙天曉才發現自己的手和腳被用塑料扎帶緊緊綁在一起，他看起來就像一只躺在禮盒里的大閘蟹，只能等著別人提著剪刀來拆包裝，自己根本掙脫不開。

        趙天曉的耳朵貼著鋼板，他能很清楚聽見滑輪滾過大理石地面，生銹的吱嘎聲震麻了他的腦瓜仁。

        這是哪？

        趙天曉不知道，他現在能確信的是，他所在的這個小空間正在移動，應該是某種承載運輸工具。鑒于他現在很有可能還在狂歡夜大廈里沒逃出去，他所乘坐的這個小型載具，估摸著是酒店里自來就有的。

        趙天曉猜測不是行李車，就是送餐的小推車。不過無論是哪一個，對趙天曉來說沒有差別，反正都像個即將把他埋進土里的小棺材。

        沒過多久，推著趙天曉的小車停了下來。

        白簾子外人影晃動。

        “……所有的都在這兒？好像少很多……”

        嫵媚的女性嗓音慵懶輕松，但她的音量很大，仿佛用了擴音器，以一種具有威懾力的溫柔鎮壓住房間內其他任何的聲音。

        “我不清楚……”

        相比之下，回應她的男人的聲音則很低很低，低如蚊蠅。

        半晌，男人嗚咽了一聲，不知發生了什么。

        趙天曉只聽到膝蓋跪地的聲響，但似乎不是出自自愿，仿佛是雙腿不堪重負，重重壓下去的。

        “在你眼里我很好說話，嗯？”

        “不，不是……不敢……”男人斷斷續續，喉嚨發出干涸痛苦的聲響：“我真的不知道，我邀請的人都到場了，所有的祭品我都按照您的吩咐讓人打上了標記，他們，他們肯定都在這里……呃嗚……”

        男人忽然被扼制住了聲音，接著燈影繚亂，一陣衣料摩擦過地板，重物在地上拖行的聲響。

        “睜大你那雙卑賤的家畜眼睛，仔細看清楚，上面吊了幾個人？”女人的聲線極致細膩。

        “二，二十個……”

        “那丟了多少個呢？”光聽對話，像極了溫柔和藹的幼兒園老師在問一個害羞的小朋友數學問題。

        “十五……”男人的聲線里充滿壓抑著的不安：“我剛找回來一個，他差點跑掉是我抓回來的……”

        躺在餐車里的趙天曉忽然一個激靈，他趕忙閉上眼睛，繼續裝作昏迷。

        果然，高跟鞋的聲音正逐步接近趙天曉。

        唰拉一聲，蓋在餐車上的白簾子被掀開。

        趙天曉神經緊繃，但不得不裝成放松沉睡，天知道這種狀態下要想保持眼球不動、保持心跳正常是多么困難的事。

        他閉著眼睛，但是他感覺到有輕微的帶著淡淡口紅味的呼吸掠過他臉上的細小茸毛。他深知在他緊閉的眼皮之外有東西在接近他，掃視他，觀察他。如果他稍顯出一點端倪，或許當場就會被扭斷脖子。

        一秒，兩秒，三秒……

        對趙天曉來說仿佛有三十個小時那樣長。

        終于，女人的氣息離他遠去。

        女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剩下的，你要抓緊了。如果祭品不夠，就要你來頂替了……或者濛濛？”

        女人輕嘆一聲：“我不喜歡吃小女孩，但如果真的不夠，又不是不能吃，可以勉強湊合。”

        男人急切：“老婆，那也是你的女兒啊。”

        “……呵呵。”

        “真是可憐的男人。”女人的高跟鞋停下：“現實的殘酷把你那可憐的小腦瓜折磨成稀泥了嗎？你難道忘了，之前寄居在這副身體里靈魂早已在難產中死去，你無助，你恐慌，你對著醫院的墻壁痛哭流涕。你自己的公司破產收購了，你賭博輸進去三千萬，你酒/駕/du/駕撞死了一個女人和一條狗，在你的派對上曾有一位模特被玩弄致死，你幫著偽裝成自殺……一樁一件，你指望著妻子幫你擺平，但是妻子不幸死了，你本就不受岳父喜歡，你怕被趕出林氏集團，你怕林氏的財產沒有你的份，你還不上債，你無法撤訴，你將要在牢里度過余生。”

        “……是我回應了你的欲望，你的恐懼。代價不過是要你把一具沒死透的死尸奉獻給我。”

        “是你親手把你妻子的身體從停尸房偷出來，獻祭給我。”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主宰你命運的主人。不是你那個生下死胎的老婆。”

        “再敢不知死活地喚出那個愚蠢的稱呼，我就把你的皮扒了，放進我的衣柜里，你們夫妻兩個我換著穿。”

        男人頹喪著，不再掙扎：“是……主人。”

        “真乖。”女人語氣宛如訓狗：“放心，我穿著這副身體多活一天，你就能多享受一天林氏的庇護和恩惠。”

        ”你們人類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哦對，我現在可是你的再生父母。”

        “我餓了，懂？”

        男人忙不迭地應聲。

        “等一下把這個、這個、這個，留下……剩下的，給孩子們吃。”女人聲音淡淡：“滾吧。”

        餐車移動慢行，趙天曉蜷在餐車的最底層，偶爾他會用眼睛會假瞇一下，大致捕捉一點環境信息之后迅速閉上，他發現在他的隔板上面，有一節人的小手指頭耷拉在外。這餐車好似上下鋪，他的上面還躺著一個人，看來被挑剩下了的不止趙天曉一個人。

        這樣一想，趙天曉奇怪的自尊心竟也有些釋懷。

        趙天曉感覺是費晁推著車，他推的有些吃力，很緩慢，他想著要是現在跑出去肯定能揍他個措手不及，然而他瞄了兩眼自己被牢牢束縛著住的手腳，這樣子恐怕連鉆出餐車都費勁……

        趙天曉只能等機會。在此之前他需要一直裝昏迷來保命。

        嘎吱——

        餐車停了下來。

        費晁顯示開始搬運餐車上面的人，很快也輪到了趙天曉。

        費晁雙手插到趙天曉的腋下，拖著他的身軀像拖一具死尸，在地板上拖行一段路程。費晁疲累地喘著氣，把趙天曉扔到了一邊，接著他掏出隨身的匕首磨喇起綁著趙天曉腳踝上的塑料扎帶。

        趙天曉感覺到費晁好像在他腳邊忙活什么，他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就在費晁專注地給他松綁，眼看著扎帶即將被劃斷的時候，趙天曉猛地抬起膝蓋，照著費晁的臉懟去。

        費晁松了匕首，痛呼著捂住流血的鼻子。

        趙天曉腳上的束縛松開，他趁機連滾帶爬地跑遠。

        費晁捂著鼻子，跪在地上大罵不止，緩了一會兒，撿起地上的匕首，踉蹌追了上去。

        “別跑樂銘！”

        “費總你就放過我吧，我不是朱樂銘！我只是他的替身，替他演戲，替他上床而已啊！”

        趙天曉不知道現在他正身處哪個樓層，這里不是95層的總統套房迷宮，也不是頂層派對的舞廳，這里是餐廳，四周擺放著的全是紅黑格調的圓形宴會餐桌，趙天曉在這些餐桌之間左突右撞，拼命地向前跑著。

        砰——

        趙天曉小腿肚被扎進了一個針管，頓時酸軟倒地。

        他趕緊拔了針管，趁著針管里的麻/醉/劑還沒上頭，幾次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腿腳酸麻站不起來。

        費晁見射中趙天曉，就不急著追上前去，趙天曉就像受傷的動物，已經跑不多遠了。

        很快，費晁再次拎住趙天曉的脖領子，貼在他的耳邊道：“不管你是誰，今晚都別想出去。”

        趙天曉向后仰著頭，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與朱樂銘委屈時一模一樣：“費總求求你，放過我吧。”

        然而對方不為所動，手掌扣到趙天曉的天靈蓋，手指插進他的頭發里，薅起他的頭發就往餐廳盡頭備餐用的后廚房處拖拽：“放過你，誰放過我？曲衍跑了，我不允許你也離開。不然我就……”

        趙天曉疼得齜牙咧嘴，感覺自己的頭皮就要被揪掉了。

        朱樂銘不是他的白月光嗎？這根本也不好使啊！

        趙天曉晃動著腦袋，蹬著腿，試圖從費晁的手底下掙脫出來。

        費晁惱火，趙天曉已經讓他很費功夫了：“你老實點！主人只要你的血，不會死的，你不用害怕。相信我。”

        “這樣，只要你別跑，乖乖的讓主人吸你的血，我保證我今后對你像對樂銘一樣，我把樂銘的資源全給你，好不好。”

        聞話，趙天曉動作一頓，緩了片刻，道：“費總說話算數嗎？”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行，那你放手吧，我自己走。”

        費晁對趙天曉的轉變十分意外，他狐疑地低視著這個朱樂銘的替身。

        趙天曉像完全放棄抵抗一般，兩腿岔著，癱坐地上：“你手里有刀有槍，有遠程有近攻的，我就兩條腿，怎么也跑不出你的瞄準范圍。”

        費晁松開手，趙天曉自己站了起來。

        正巧他們已經來到了備餐后廚的門口前，費晁的一只手已經搭在了黃銅門把手上。

        “進去。”費晁揚起下巴，示意趙天曉上前，貼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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