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累了一天，加上一身的泥污，沈停云晚上正好洗個澡。

        正扒著浴桶沿閉眼趴著，就聽見外面一陣吵鬧。

        “沈婕妤呢？”是徐慶的聲音。

        出岫答道：“小主正在沐浴。”

        徐慶笑道：“小主還真是未卜先知，這是知道皇上要傳召她。”

        出岫唯唯諾諾：“小主可能……不知道。”

        秦白搖著小扇子從另一邊的廊下觀察這里，笑得一臉曖昧。

        隔音一般的木門把他們交流的聲音盡數傳到了沈停云耳朵里，她一個手滑沒扒住桶沿，一下子跌到了水里。

        氣泡咕嚕咕嚕地冒到水面，好在出岫及時趕到，把她撈了出來。

        “咳……咳咳，”沈停云狼狽地出水，“幸虧你來得快，咳……不然你小主就要成為第一個淹死在浴桶里的人了。”

        出岫倒是半點不擔心，反而一臉喜色，“小主，皇上傳你侍寢。”

        “我知道了。”沈停云臉上還帶著咳嗽留下的潮紅，“你跟我一樣，這都缺點東西。”

        她點點自己的腦袋，自己平時不知道關心別人的節點，現在輪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和缺根筋的人相處有多么費勁。

        “奴婢當然是隨小主了。”出岫不放在心上，“您趕緊收拾收拾，徐公公已經帶人等在外邊了。”

        這種事情一般是敬事房的人來辦，不過這畢竟皇上第一次召人侍寢，徐公公也激動呀。

        被裹成卷子送到床上，對一個思想獨立的人來說，實在是有些屈辱。

        好在沈停云腦子里沒這根弦，她現在只覺得焦慮。

        等待中的宋景殊同樣坐立不安。

        “陛下，安頓好了。”徐慶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宋景殊擦了擦手心的汗，視死如歸地往寢殿走去。

        只剩下頭露在外邊的沈停云雙眼無神地盯著床帳，沒想到她也有出賣□□的一天，還是被迫的！

        看到床上的“蠶蛹”，宋景殊不自覺地退了半步，“你這是做什么？”

        聞言，沈停云轉過頭，“侍寢的規矩，陛下不知道嗎？”

        宋景殊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朕這就幫你解開。”

        “你做好心理準備，我沒穿衣服。”沈停云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道。

        “你為什么不穿衣服？”宋景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侍寢的規矩。”

        “你衣服在哪？”

        “大概是徐公公沒經驗，沒帶。”沈停云仍舊面無表情。

        宋景殊翻箱倒柜，翻出了兩件自己以前的衣服，眼睛也不敢看向沈停云，“你趕緊穿上。”

        沈停云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裂痕，并且恢復了生機。

        看著背過身的純情帝王，她三下五除二地迅速穿上衣服。

        盡管是宋景殊少年時的衣服，穿在沈停云身上還是略顯寬大。

        “臣妾穿完了。”沈停云示意皇上轉過來正常說話。

        宋景殊沒話找話道：“朕的衣服在你身上……像偷來的一樣。”

        沈停云假笑：“謝陛下夸獎。”

        宋景殊一拍腦門，“朕不是那個意思。”

        “臣妾以為自己是來侍寢的。”沈停云提醒道。

        她不認為自己的溝通能力強大到能和皇上坐談到天明，而且她現在沒和皇上熟悉到能隨便說廢話的程度。

        “只是為了應付母后，”宋景殊解釋，“你不必太緊張，朕不會對你做什么。”

        “皇上，您大可不必把自己當成登徒浪子。”

        “朕才沒有。”宋景殊賭氣似的來了這么一句。

        “哦，那睡覺吧。”

        “朕睡軟榻。”

        沈停云躺下了一會，又問：“臣妾是不是應該把床給您，然后自己去睡軟榻。”

        宋景殊沒好氣地說：“不用。”

        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傳到他耳朵里，他不禁在心里罵道：這個傻丫頭！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沈停云還有些恍惚，似乎就這么度過了一個“侍寢”的夜晚。

        她的確沒有絲毫擔心，皇上想做點什么的話，完全不需要擺出這樣一副姿態。

        徐慶走進來，笑瞇瞇地道：“皇上上朝去了，小主可以等會和皇上一起用早膳。”

        沈停云好脾氣地點點頭，“行。”

        她還穿著宋景殊年少時的衣服，走到窗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縷陽光。

        皇上回來得再晚點，就要吃午飯了。

        沈停云的黑眼圈難得淡了些，但宋景殊眼下的烏青似乎更濃了。

        看到她還在，宋景殊眼神微微一動，而后喚她過來坐下。

        沈停云一開始沒想等這么久，不過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奇寶宮的飯肯定早就撤下去了。為了不餓肚子，她只能在這等皇上的早膳。

        “等很久了吧？”

        沈停云點點頭，“已經快餓過勁了。”

        “最近事忙，下朝就晚了些。”宋景殊解釋道。

        “理解。”沈停云眼巴巴地等著他動筷子。

        宋景殊笑了笑，給她夾了一個包子。

        “謝陛下。”沈停云迫不及待地吃起了遲來的早膳。

        從頭到尾，全程她都沒有給宋景殊夾過一次菜。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忘了。

        宋景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罷了，本來自己也用不著她照顧。

        “你兄長……”

        話說到一半，沈停云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

        “朕已經派太醫去過了，你不要擔心。”宋景殊說完要說的話，又倒了杯水給她。

        “多謝陛下。”沈停云壓下咳意。

        “朕提到你兄長，你為何如此激動？”

        沈停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繼續咳了起來。

        “你們兄妹情深，朕能理解。”宋景殊安慰道，“朕一定會早日把兇手找出來的。”

        “不用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找不到的。”沈停云趕緊阻止。

        聽說大理寺卿薛大人有一雙火眼金睛，要是讓他查這個案子，那沈飛山和崔子瑛還能藏得住？

        “毆打朝廷命官，此事絕不能就此放過。”宋景殊道，“不說這個了，說說你侍寢的事情。”

        沈停云覺得自己吃這頓飯，陽壽得折兩年，就不能聊點正常人的話題嗎？不能正常聊天，食不言寢不語也可以呀。

        宋景殊：“讓你來侍寢，是委屈你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盡管提，朕會盡量滿足你。”

        “臣妾不明白，侍寢理論上講，是臣妾的分內之事。”

        “但從情分上說，你應當是不愿意侍寢的吧。”

        沈停云道：“絕無此事，臣妾對皇上的情意天地可鑒。”

        要是皇上覺得自己有出墻的可能，那還得了？

        “朕知道了，”宋景殊有些愧疚，“但有些分寸還需要你拿捏，朕對你……暫時沒那方面的心思。”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停云壓抑住臉上的喜色。

        “您放心，臣妾最有分寸了，比老孫頭手里的尺子都有分寸。”

        無意中被提到的太監老孫正在烈日下勞作，加固加高奇寶宮的外墻。

        宋景殊不免有些感動，又不想被看出來，只道：“你吃好了就自己回宮吧，朕還有政務要處理。”

        穿著寬寬大大的男裝，來往的宮人不免被嚇一跳，沈停云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本來侍寢是她的分內之事，但皇上自覺對不起她，那她說不定就可以從這件事上敲皇上一筆，最好是能騙皇上說出不追究沈飛山和崔子瑛的話。

        狗腿子計劃從此要提上日程了。

        蘇柔葭在御花園散心，皇上既不喜歡她的點心，也不喜歡她的琴藝，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是。

        不能說沈停云招搖過市，實在是奇寶宮太過偏遠，御花園也是必經之路。

        蘇柔葭看到她眼睛就紅了，昨晚就聽說皇上召幸了沈婕妤，如今見到，心就更疼了。

        “怎么了這是？”沈停云毫無眼力見地上前搭話。

        蘇柔葭憋著眼淚道：“無可奈何花落去，妹妹可惜這朵花而已，它落了，而那朵不怎么好看的卻還在枝頭上。”

        “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你這樣的才女，”沈停云和她一起看著落花，沒有聽出她話中有話，“性情純凈，心思細膩。”

        她沒這方面的天賦，也不覺得自己缺什么就是了。

        “姐姐說笑了，姐姐圣眷正濃，自然不用對著落花傷春悲秋。”

        “妹妹很想要得到皇上的寵幸？”沈停云明知故問。

        入宮這么長時間，她幾乎要忘記了，宮中的女人是要爭寵的。她見到的這些人都沒有那方面的心思，說不定還想著離皇上遠點，別給自己找事呢。

        但是結合之前蘇柔葭的表現，她確實是喜歡皇上的。

        蘇柔葭低著頭，“只怕沒有人不想吧。”

        “那你擅長什么，就盡管去做好了。”沈停云道。

        在她的概念里，像蘇婕妤這個水平的漂亮姑娘，性格才情都好，沒理由得不到皇上。

        蘇柔葭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我都試過了，皇上甚至不愿意見我。”

        “啊這……”沈停云一愣，“皇上說不定是隨機翻牌子，等他翻到你，一定可以的。”

        “多謝姐姐。”蘇柔葭擦著眼淚。

        沈停云繼續晃晃悠悠往回走，這個季節的太陽已經很毒辣了。

        回去的時候，秦白正帶著草帽釣魚，“呦，回來啦？”

        沈停云大步流星，“回來了。”

        “體驗怎么樣？”秦白八卦道。

        謝盈月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飄了出來，悄無聲息地站到沈停云背后，她也想知道。

        “侍寢了，但沒完全侍寢。”沈停云答道，“分床睡的，放心。”

        “哦吼，我們有什么好擔心的？”秦白撇嘴。

        沈停云認真分析道：“翻牌子是倒著翻，所有人中標的概率是一樣的，說不定哪天就輪到你們了。

        “不過要是小蘇遇到分床睡，她可能要傷心。”

        謝盈月無害地道：“我覺得，姐姐未必是皇上翻出來的。”

        “那是怎么出來的？”

        “按照我的經驗，是皇上特意點的你去侍寢。”秦白老神在在地說道。

        沈停云不屑道：“你的經驗，你有什么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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