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趙檸，挺普通的名字，可被少年的清朗聲線潤色過，就顯得不那么普通了。

        她不是個喜歡積攢回憶的人。

        很久很久以后，關于高三復讀那年的記憶已經模糊，所剩無幾。

        但每逢盛夏燥熱的午后，熱辣陽光鋪滿大地，她都能記起這幕深刻在腦海中的畫面。

        一個少年，站在走廊回眸望她，嘴角笑意明顯，周身折射的光彩自上而下，熠熠生輝。

        他帶著挑釁，直呼她的名字。

        在幫了她之后。

        那是她整個盛大青春里，關于遲煉這一章的卷首開端。

        罰站事件過后，趙檸對遲煉的標簽又加了兩個：毒舌，小心眼。

        偏偏冤家路窄，越是不想和誰打交道，就越是逃不過。

        這天，正在早自習，學生處主任就風風火火敲了教室門：“劉老師啊，我跟你借個學生唄？”

        就要九月了，高二也馬上要回校上課，還有新入學的高一新生。

        每逢九月初的開學典禮，學校總是格外重視，場面宏大。

        “就是你班的趙檸，不是藝術生嗎？學主持的？讓她來主持開學典禮啊。”

        趙檸在四中呆了三年，就當了三年的主持人，校花的名聲就是這樣立起來的，如今第四年復讀，這個任務再次扔到她肩上。

        劉勇扯扯嘴角，喊她起立：“趙檸，你行不行？”

        “行！我行！”趙檸登時站起。

        術業有專攻嘛，她喜歡展示自己，成績上總吊車尾，這是唯一能在學校揚眉吐氣的機會。

        當然要好好把握。

        劉勇撇她一眼：“就亂七八糟的能耐多，上課做題沒見你這么積極。”

        主持開學典禮，總要兩個主持人，一男一女。

        學校給她安排的搭檔，是二班的鄒凱鋒，和她一樣，是學播音主持的藝術生，兩人從前就認識，也不是第一次做搭檔了。

        放學鈴剛響，就出現在了教室后門：

        “學姐？我來找你對詞啦！”

        鄒凱鋒也是個恃顏行兇的人物，有雙招女孩喜歡的桃花眼，性格也開朗和煦，迷妹一堆。反倒是遲煉出現以后，兩人人氣平分秋色了。

        “hi凱鋒，別叫學姐了，咱倆現在同屆了。”

        趙檸一邊收書包一邊伸頭回他：

        “走，去操場吧，順便看下站位。”

        鄒凱鋒笑瞇瞇地幫她接了書包，十分熟稔地背在了自己肩上：“好，聽你的。”

        “趙檸！”

        還沒出教室門，身后突然有人喚她。

        遲煉垂手倚在窗邊，淡淡看她：“今天你值日，要去哪？”

        趙檸腳步停住，心里暗罵，把這茬給忘了。

        班級衛生值日向來是兩人一組，一天一輪換。

        早就定好了分組，唯有她和遲煉，是插班進來的，因此自然而然成了一組，今天剛好輪到他們。

        她看看教室亂糟糟的一片，瞅瞅鄒凱鋒，又瞧瞧遲煉：

        “我要去對詞，過幾天就是開學典禮了，能不能麻煩你自己值日啊？我過幾天請你吃飯，行嗎？”

        請吃飯誒！夠誠意了吧？

        可遲煉只是瞇著眼睛，不說話，目光在她和鄒凱鋒之間流連了一個來回：

        “不行。”

        趙檸在心里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轉身又把書包拎了回來，有些歉意的朝教室外的人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凱鋒，我要值日，明天，我們明天再對詞？”

        鄒凱鋒笑容不減：“沒事，我等你。等你值完。”

        趙檸還想說些什么，遲煉又開口了：

        “今天要擦前后玻璃，起碼一個小時。”

        趙檸暗自嘆氣：“算了凱鋒，你先走吧，明晚放學，我去你班找你。”

        送走了人，趙檸雙手抱胸站在后門處，看著遲煉，眼里全是憤恨：

        “你故意的吧遲同學？怎么就不能行個方便呢？”

        遲煉不說話，也不回她，只留給他一個挺拔的背影，手上掃把已經拎起來了，隨手一揮，地上的可樂罐打著旋兒，飛向了垃圾堆。

        咚地一聲，響徹教室。

        “他沒姓嗎？”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帶著涼意。

        “哈？”趙檸沒聽懂，只是看著眼前人一手執掃把柄，另一手拎著桌椅挪地方，叮叮咣咣，好像出氣一般。

        “你說他？他叫鄒凱鋒，我叫他凱鋒，有什么問題？”

        “那你叫我什么？”

        趙檸眨眨眼：“遲同學啊，有什么問題？”

        咚。

        又是一個易拉罐落地，這次里頭還剩些液體，哩哩啦啦淋了一地。

        飲料粘在地上黏黏的，最不好清掃，趙檸這下忍不住了：

        “遲煉！你有病吧！一會兒你拖地！”

        這么一吼，眼前人反倒停下動作了，視線跨過亂七八糟的桌椅，穿越半空飛舞的灰塵光影，悠悠落在她身上：

        “嗯，就這么叫。”

        趙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驀地半晌，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人是真的不正常。

        喊他遲同學不是更禮貌嗎？怎么還偏喜歡別人直呼其名呢？

        “神經病，懶得理你。”

        趙檸低聲罵了一句，轉身便走，順道拎了架子上的水盆。

        讓她掃地拖地擦玻璃，干那些臟活累活？下輩子吧。

        接盆水就是極限了。

        遲煉好像沒聽見她的罵聲，只是自顧自擦著黑板。

        他個子高，手臂長，握著黑板擦三下兩下就擦了干凈，剛拍拍手上的灰塵，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聲悶響，然后，便是一聲尖叫。

        他心下一凜，三步并兩步跑出教室，映入眼簾的，是傾灑在走廊滿地的水，塑料盆滾向了一邊。

        趙檸面色難看，盯著自己的指甲：

        “這什么破盆啊，把我指甲都掰劈了”

        遲煉一口氣松緩下來，單手撐著門框看她。

        罪魁禍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滿心滿眼全是自己的寶貝指甲。

        上次被勒令把水鉆卸了，這次做的款式，是淺粉色的法式漸變，料劉勇那種直男看不出來。

        這下可好了，一盆水沒端穩，反倒把指甲毀了。

        “嘶，我才剛做沒一個星期！還沒喜歡夠呢！”

        趙檸抬手，借著走廊燈光，細細研究。

        除了這張臉，她最寶貝的就是這雙手了，一年四季不落護手霜和手膜，指甲護理也次次小心，十根手指養得水蔥一般。

        所有的漂亮，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并不覺得麻煩，反倒覺得自己很勵志。

        端詳指甲的工夫，遲煉已經拎了拖把過來了，站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一頭，蹙眉俯視：

        “趙檸，你怎么這么嬌氣？”

        嬌氣？

        嬌氣點不好嗎？劉虹女士對她從小的教誨，女孩子就是該嬌氣的，越嬌氣，越有福氣。

        她正要反駁，卻被遲煉推向了一邊：

        “就那，站著，別添亂。”

        她撇撇嘴角。

        這是他第二次警告自己別添亂了，上次搬書是，這次值日也是。

        自己好像就是個麻煩精，靠近他身邊就會給他闖禍似的。

        看他熟練地清掃走廊水漬，又把教室地面和玻璃都清理了一遍，趙檸默默垂手站著，心里暗自琢磨。

        這人，生得錦玉一般，家境又好，按照那些富家小少爺的路子，應該不會干活才對啊。

        他倒沒有。

        干凈利落，也不驕不懶。

        就這樣默默忙碌，還是個蠻招人喜歡的男孩子。

        可惜啊，好好個人，偏偏長了張嘴。

        “遲煉？”她忽然開口。

        “說話。”遲大少爺沒好氣。

        “一會兒放學，我請你吃飯吧，都是你在忙，我什么也沒干。”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好心，略微帶了點小慚愧。

        “不吃，我吃不慣外面的飯。”

        好家伙，剛還說他沒少爺脾性呢，這就上來了。

        趙檸聳聳肩：

        “不吃算了，從來都是追我的男生請我吃飯，我還沒邀請過哪個男生呢。給你臉還不接著。”

        這下輪到遲煉停下動作，站定看她了。

        趙檸發現，自己真的無比討厭他看自己的眼神，屢次三番，都是這樣。

        明明是清淡漠然的樣子，可她總能在眸子里看出一絲絲挑釁，還有濃濃的、高高在上的不屑：

        “追你？誰那么不長眼？”

        【作者題外話】：警報警報！打臉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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