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發麻。

        從頭發絲到腳趾尖的酥麻感，趙檸站在原地，盯著遲煉的背影，重新回了座位，正好是遠離鄒凱鋒他們的方向。

        他不再看她，可冥冥中還是有被人注視的窘迫。

        再然后，尷尬也被燃燒殆盡，只剩下空落落的茫然。

        她沒有多余的腦容量去思考，剛剛那聲冷笑是什么意思。

        是笑她和鄒凱鋒有“故事”？還是笑她被當成了一群男生開玩笑的對象？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沖上去揪住遲煉衣領，質問他為什么露出那樣意味深長的表情，但很快，又被重新翻涌而來的心窒感淹沒。

        她是好是賴，和誰在一起，同誰有故事，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他站在什么立場？有什么資格？

        憋著一口氣，趙檸眼底有點發燙。

        沒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時候走到男生這一桌來的。

        顧千還在樂此不疲地灌鄒凱鋒酒，地上已經丟了六七個易拉罐了。

        沒人是這樣喝酒的。

        她不清楚鄒凱鋒真實的酒量，但透過他微微晃動的身形，也能看出幾分。

        一股破罐破摔單刀直入的沖動，直接貫穿了靈臺，鄒凱鋒又開了一罐，還沒杵到嘴邊，就被一只手臂攔下來了。

        女孩的聲音明明清脆，現在聽來卻帶了絲沉郁：

        “給我。”

        他頂著一雙因為酒精而微紅的眼睛，迷蒙看她。

        趙檸奪走了啤酒罐，嘴角帶笑，水紅色的唇釉因為吃東西而有些剝落，但依然水水潤潤的，她接過了那罐啤酒：

        “自己喝算怎么回事？咱倆一起喝。”

        說著，還踢了踢腳下的酒箱子，哐啷哐啷作響：

        “這些喝完，我跟你走。”

        原來喝急酒是這樣的感覺。

        冰涼的啤酒帶著淡淡的苦味，自唇齒間猛烈灌下去，她高高仰著頭，一口接一口不停，開始還能品出些滋味，后來就什么味道都沒了，只剩舌尖微微發麻，那是酒精在猖狂。

        耳朵邊上起哄的聲音漸漸歇息。

        不知是被壓下去了，還是聽覺也受了影響，察覺不到噪音了。

        她喝完一罐，繼續開新的，喉嚨被冰得發麻發木，只剩噸噸吞咽的悶響，在胸腔處炸開，炸成漫天的煙花。

        彩色的，閃閃發亮的，那是頭頂的吊燈，被激出的眼淚染成燦爛旖旎的各種形狀。

        好像小時候玩的萬花筒。

        漸漸的，周圍恢復嘈雜了，她感覺有人在拉自己：

        “檸檸，別喝了。”

        “趙檸，趙檸，我服了行不行，你真是我姐，我親姐，你別喝了。”

        “酒不能喝這么急，你一個姑娘，哎哎哎，放下！”

        顧千一臉懵逼的表情：“哎不是，開個玩笑，你倆這酒逢知己千杯少了，又不是不讓你們在一起。”

        “是啊，就是鬧著玩哎，怎么還哭了？”

        “鄒凱鋒，你管管你女朋友，這怎么掉眼淚了？”

        趙檸沒哭。

        喝得太急，逼出來的眼淚。

        也沒落下來，只是在眼眶里打轉，她頂著一雙紅如兔子的眼眸，望向角落的位置。

        遲煉還是坐在座位上。

        低著頭。

        他甚至都沒看她。

        合著她自己在這演了一出賭氣酗酒的戲碼，卻沒有觀眾。

        手上微微用力，單薄的易拉罐瞬間被捏變形，撇向了一邊，落地一聲脆響。

        今天眼妝畫了半個小時呢，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她賣命一般，擠出個難看的笑臉：“我去下衛生間。”

        這里是盡頭的包廂，出門就有衛生間，可她不敢去。

        怕被熟人看見自己這幅鬼樣子，只好繞遠，去了走廊另一端。

        這里是個拐角，旁邊包間是空的，也沒人路過。

        趙檸鉆進去，在洗手池前狠命地搓著手。

        因為酒精而攀升的體溫，作用在每一寸皮膚之上。掌心火熱，即便是冰涼的水不斷沖刷，也沒辦法降溫。

        像不像感情里的傻子？

        動情容易，收回去可就難了。

        她垂著頭，撐著洗手臺發呆，眼淚就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一滴滴掉下來，落進潔凈的白瓷洗手池里，不見了蹤影。

        也真是佩服自己，最最崩潰的時候了，竟然還不忘調整低頭的角度，好讓眼淚不要沾到剛接的睫毛上。

        遲煉是真的放棄她了。

        剛剛在包間里短暫的對視，她接受到的信號是沒有溫度的，干枯艱澀，卻又明確無比。

        他不在意她了。

        不想理她了。

        和誰在一起，幫誰擋酒，都不是他關心的了。

        她居然還抱有一絲希望，激將法會對他起那么點微弱的作用，好逼他認清自己的心意。

        現在看來，是她傻了。

        他是遲煉，是時時刻刻繃緊了理智的人，有過一次失控，也能馬上叫停，刀子對著自己絲毫不遲疑。

        她有幾斤幾兩，敢喜歡那樣的人？

        哭了有一會兒，眼淚售罄。

        走廊里有極小聲的輕音樂做背景，這會兒放的正是梁靜茹《勇氣》的鋼琴曲版。

        真是會趕時候，她苦笑著跟著哼：

        ［愛真的需要勇氣。］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有意義嗎？好像不是吧。

        起碼這一段，還沒開始就鳴金收兵的愛情，算是徹底芭比q了。

        感應水龍頭第n次斷水，這一回，她沒再伸手，而是整理好心情，緩緩抬起了頭。

        潔凈透徹的鏡子，她看見自己哭得通紅的一雙眼。

        還有。

        站在她身后的人。

        “遲煉。”

        她訝異地對上他的目光，透過鏡子的折射。

        第一反應竟然是仔細查看他眸中的內容，可惜，和剛剛一樣，毫無溫度，沒有絲毫情緒作祟的證據。

        只有頂燈投在他眸底的，溫柔而平緩的光圈，好像在慢慢旋轉，擴張。

        “遲煉。”

        她又輕喚了一聲。

        身后的人依然沒有反應，還是定定地望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對峙。

        認輸。

        她緩緩的轉過了身。

        “遲煉，你”

        未說完的半句話，被他堵回了唇里。

        再一次。

        一如他失控的那一晚。

        只是這一回，醉酒的人變成了她。

        遲煉微傾著身側頭，半張臉隱匿在燈光的陰影里。

        唇上溫熱的觸感，不再是攻城略地的強勢，而是極盡溫柔的試探。

        近乎虔誠一般的小心翼翼，他輕輕撬開她的唇齒，把溫軟的氣息渡在她的口中，和她舌尖的酒氣融合，成了最最牢固的癮。

        趙檸感受得到。

        覆在她后腦處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

        身后貼著冰涼的洗手臺，卻沒有任何寒冷的感知，一切多余的五感，都被這個溫柔冗長的吻所消化。

        在彼此身上糾纏，燃起最原始細小的熱，與暖。

        她不再抗拒，一種奇妙的潛意識，這次的吻，不是沖動的，不是失控之下的產物。

        他深思熟慮。

        她心甘情愿。

        “遲煉，你這算是想好了嗎？”

        短暫的換氣，她殘留著他舌尖的溫度，也嘗到了眼淚的咸，啞著嗓子發問：

        “屋里還有一個告白的在等我呢，你如果還要拒絕我，就別給我希望。”

        本以為，他會再次拋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但沒有。

        趙檸看到，她的少年，眸深如許，像是閃閃發光的琥珀，聲音悠長低緩，宛如蠱惑人心的惡魔：

        “趙檸，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你不怕我是累贅了？”

        遲煉微微蹙了下眉，指腹拂過她水潤的唇瓣：

        “不是累贅。你是我最想要的人，我想過了，我應該也可以，拼一個有你的未來。”

        趙檸徹底管不住眼淚了。

        不可抗拒的，她顫顫巍巍，伸手攀住了他的脖頸，

        安靜的走廊，也是無人的絕境。

        在她最后最后快要放棄的邊緣，他伸出了藤蔓，挽住她搖搖欲墜的一顆心。

        也是在最后時分，她才明白。

        原來自己所有的矯情和糾結，都只是想求一個確定的答案而已。

        這個答案，是他的一顆全然托付的真心，是堅定地，被選擇，被需要。

        音響里的鋼琴曲，單曲循環。

        趙檸微微闔上眼睛，用心感受他重新攀附上來的唇舌糾纏。

        也暗暗的，用心把歌詞填滿：

        ［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

        ［人潮擁擠，我能感受你。］

        ［捧在我手心里。］

        ［你的真心。］

        【作者題外話】：今天是日萬的一天！！！正月初七，祝今天開始上班的寶貝們，開工大吉！虎年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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