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雙方做過交涉，五島真弓很順利地得到了接收，學(xué)校里的其他學(xué)生還準(zhǔn)備了一個小小的歡迎會，歡迎這名有點特殊的學(xué)生入學(xué)。

        五島真弓也不是空手去的。

        歡迎會結(jié)束后，她向夜蛾正道遞上了一份二十五條的《魔法少女維護須知》。

        “……「那份文件里寫了什么」？”太宰治沒纏繃帶的那只眼睛斜瞥了一下中原：“欸——兩個人相處得不錯嘛，中也。”

        “吵死了！我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還是說，你也不知道那份文件是什么？”中原露出故意挑釁的笑容。

        「這種激將法一下就看穿了……但是也沒必要隱瞞。」

        “大概就是日常注意事項，生活習(xí)慣啦，心理健康之類的。”太宰托著腮：“總之就是這些東西吧。”

        太宰說完，久久沒得到回應(yīng)。回頭發(fā)現(xiàn)中原有點意外的看著他。太宰輕輕“嗯？”了一聲：“果然還是日語太難了，聽不懂嗎~”

        “你這混蛋——！”中原咬了下牙，收回目光：“……還以為你這種人會自以為把她看透了，這么一說，你也不是很了解嘛。”

        嘲諷的語氣，太宰的回應(yīng)卻很正經(jīng)：“不，如你所見，我對五島并不是很熟。”

        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中原愣了下：“……為什么？”

        “森先生有意讓我和五島保持距離哦，應(yīng)該是類似「精神狀態(tài)」的問題，”太宰語氣重新變得輕佻，沉重的字眼在他嘴里輕飄飄的：“「絕望」、「悲觀」這種情緒，森先生可是很警惕地統(tǒng)統(tǒng)隔絕在外。”

        “對了，知道嗎中也，”太宰露出笑容：

        “魔法少女絕望了就會死哦？”

        「聽起來很像無聊的青春期怪談，但這確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再次翻閱一遍五島帶來的注意事項，夜蛾正道如是想。

        五島真弓還等在辦公室，夜蛾放下文件，道：“基本情況我了解了，之后幾天會按要求找一所合適的中學(xué)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工作日正常上課，周末會試著教你一些咒術(shù)，這樣可以嗎？”

        五島真弓點點頭。

        夜蛾正道手上的文件只有兩頁紙，卻是港口mafia保密級別最高的文件。魔法少女最大的秘密——也可以說「真相」，全部披露于此。

        魔法少女唯一的魔力來源是狩獵魔女。魔女身上掉落的悲嘆之種，能夠凈化靈魂寶石，提供魔力。

        這是表象。

        事實上，無論是魔力不足，還是被負(fù)面情緒感染陷入「絕望」，魔法少女立刻會墮落為魔女。

        熟練的魔法少女都精于計算魔力消耗，很少發(fā)生魔力不足的情況。負(fù)面情緒就不一樣了。

        一般來講，所有人都會有情緒起伏，就像一條蜿蜒的波浪線時上時下。碰到傷心的事情，低落一陣再正常不過，自我調(diào)節(jié)一下就好。

        魔法少女不行。

        一旦情緒下降到某一程度，她們就會不可逆地化為「魔女」，不會有「調(diào)節(jié)一下心情就會變好」這種說法。

        夜蛾正道以成年人的視角看，這項條件苛刻到了可怕的程度。

        情感是人無法控制的東西，閱盡人情的老人尚且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更不要提處于青春期的少女。

        【夜蛾閣下，我已極力讓真弓忽視自己的情感，將她培養(yǎng)成如今不為任何事所動的性格。她不理解什么是喜悅，什么是悲傷，人類所有的情感對她來說都是毒藥。甚至因許久未見過她的笑容，我有時也會產(chǎn)生錯覺，誤以為她從始至終便是這副姿態(tài)。】

        【但這是多么痛苦的人生。沒有一個人能夠毫無感情地走過完整的一生。近幾年來，我已隱隱感覺到自己的方法正在失去效力、這孩子正在走向死亡。】

        【您是一位優(yōu)秀的教育家，真弓說您是一位慈愛而正派的長輩。我在知悉咒力的來源時，認(rèn)為您或許有解決我們困境的方法，送真弓前來實在是迫于無奈。】

        【冒昧拜托，殊感不安。萬望閣下能施以援手。】

        落款是森鷗外，港口mafia的首領(lǐng)。

        言辭懇切得真像一位焦心的父親，跟上次交涉時相比，簡直換了個人一樣。

        看完這封信，再面對五島永遠(yuǎn)古井無波的表情，夜蛾正道心里又是另一種感受。

        高專學(xué)生不多，此前五島住過的宿舍沒人動，正好可以繼續(xù)住。選擇合適的學(xué)校就比較費功夫了，考慮到這期間的空當(dāng)，夜蛾讓五島自己從高專現(xiàn)有的學(xué)生里，選擇一位教育指導(dǎo)員。

        大概就是幫助適應(yīng)校園生活，教授咒術(shù)知識的前輩。

        「話雖如此，她會選誰我多少可以猜到……」

        “七海前輩。”五島真弓毫不猶豫。

        夜蛾仿佛在等她這句話般，點頭同意了。

        金發(fā)dk早上推開門晨跑時，早就等在那里的五島立刻直起身子：

        “七海前輩，早上好。”

        “……早上好。”

        「對了，昨天她從橫濱回來了。」

        晨跑中的七海頓了一下。

        「為什么我用的是“回來”？不應(yīng)該是“來到”之類的嗎？」

        他們跑得并不快，五島身體素質(zhì)好，但硬件上一米五八跟一米八的確有差距，七海不易察覺地放慢了腳步，以免她跟不上。

        慢跑途中，五島問：“前輩，以后會做咒術(shù)師嗎？”

        “不出意外的話，”七海建人很嚴(yán)謹(jǐn)?shù)鼗卮穑骸澳壳暗挠媱澥沁@樣沒錯。”

        畢竟從宗教中學(xué)畢業(yè)，再升學(xué)或是進入社會工作都不太方便。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這次五島回來，七海建人就發(fā)現(xiàn)，她不但比之前更黏自己，而且數(shù)次盯著他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蛾老師對五島的態(tài)度也變得很奇怪，似乎變得更……慈愛……了？

        “那什么情況下，前輩會不做咒術(shù)師了呢？”五島沒回答，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人生規(guī)劃發(fā)生改變的話……應(yīng)該是想法發(fā)生了改變，”雖然不明所以，七海還是認(rèn)真地回答她：“對人生的態(tài)度、對世界的態(tài)度這樣的。”

        五島真弓點了點頭。

        「完全沒有聽懂，不過講出這些詞的七海先生很帥氣。」

        她無法再繼續(xù)問下去。

        高專的路上沒什么人，只有他們兩個在清晨的山道上慢跑著，空氣濕潤而清新，帶著草葉特有的氣息。

        五島把視線悄悄落在七海的側(cè)臉上，可能是混血的緣故，少年人的輪廓鮮明，瘦削蒼白，下巴被拉起的領(lǐng)子擋住一小塊。

        五官有些青澀，周身氣場卻很沉穩(wěn)，很容易贏得他人信賴。

        等到森先生那個年齡，相必也會是人群中的主心骨吧。

        但他會在此前死去。

        獨自一人，沒有同伴也沒有朋友，在敵人的環(huán)繞下，滿身疲憊的死去。

        「夢里看到的，是七海前輩的臉。」

        「我知道，那不僅僅是夢，而會在將來必然發(fā)生。」

        魔法少女的夢境，有時會與奇異的時空聯(lián)結(jié)。她們夢到將來的，過去的，甚至是其他世界在此刻發(fā)生的事情。

        「為什么你會那樣孤獨的死去？」

        五島真弓問不出口。她默默伸出手，抓住少年衣服的下擺。

        “……嗯？”七海察覺到牽引力，回過頭：“跑完這一趟就回去吧。”

        以為五島累了，他不動聲色又放慢了一些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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