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新品一共生產了兩千多雙，壓上了廠里一半的資金，現在全打了水漂，加上幾個做飯阿姨，廠里將近三百號人，查都不好查。

        向晨霜和小蔣排查了好幾天，都沒發現任何端倪，臨近開學，兩人沒功夫再慢慢查，小蔣一氣之下打算找他爸在市質監局的朋友，走關系直接對內鬼后面的玉陽皮鞋出手。

        帶著向晨霜特批的一千塊大紅包，小蔣底氣十足地登門拜訪，按向廠長的指示，讓質監局給玉陽皮鞋廠出個質檢不合格的文件，扣住他們不準再生產。

        這次有了上邊的關系，上次王老板對付霜帆玩具廠的招數，小向同學有樣學樣，玉陽皮鞋要是不賠錢就逼得他們停工關門。

        蔣爸爸在質監局的朋友叫袁忠國，比他還大兩歲，是個辦公室小領導，說話很和藹，收錢也不含糊。

        東拉西扯繞了半天，最后才告訴小蔣，c市的玉陽皮鞋只是分廠，總部在x省，他們在省部的關系很復雜，要對付他們的話，一次成功基本是不可能的，得真正抓著他們質量不達標的把柄才行。

        見小蔣皺眉，袁忠國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意味深長地安慰他，現在的皮鞋廠家基本都會有不達標的地方，慢慢找總能找到。

        馬上就要開學，大二的專業課多了好幾門，開學后更忙，兩人都不想浪費時間慢慢找把柄，沒有證據，被人偷了樣稿都沒法打官司，向晨霜聽完小蔣的匯報后，突然就想起后世的維權狂魔迪士膩。

        別看迪士膩到處維權，維權維到全球都嘲諷，可人家每一次案例都維得很成功啊，能維權維到國會修改專利時長法案，迪士膩的維權史簡直就是一本維權爽文。

        小向同學羨慕地嘆了口氣，“專利真是個好東西，要是我們的樣稿也有專利，貝斯特就能跟玉陽皮鞋打官司了。”

        作為省大商學院的學子，小蔣同學大一上學期就學習了國外的專利維權，比當時整天逃課的向晨霜了解現在的專利法案多了，此刻被他提醒，小蔣眼前一亮，華國也有《專利法》!

        “之前沒專利沒關系，我們以后可以申請呀，反正內鬼還在廠里，下次的樣稿我們先申請專利，只要玉陽皮鞋敢再抄一次，我們就立馬起訴他們!”

        向晨霜有些吃驚，“華國現在能申請專利么”

        “能啊！你大一上學期不是補考過了么？我們八四年就退出《專利法》了啊!”

        考完就清空記憶的小向同學也跟著眼神發亮，連夜重畫了兩張新款草圖，兩人第二天就上知識產權局申請好專利。

        專利文件交給草圖創作者小向同學，草圖交給要按尺寸買原料的小蔣，廠里的資金只剩下上次打廣告沒用出去的錢，向晨霜又拿出自己的三萬塊存款借給廠里，這一次就不囤貨了，產夠一周的量就直接上市，到時候兩人正好也忙完了開學事最多的前幾天。

        一周的時間，玉陽皮鞋就算要抄襲，頂多只來得及和貝斯特同時上市，到時候向晨霜就直接起訴，打官司的同時把玉陽抄襲的消息登報，輿論造勢不能少。

        兩個合伙人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但沒想到的是，省大剛開學兩天，貝斯特的新款才開工三天，玉陽山寨的同款皮鞋竟然就上市開售了!

        只能說不愧是老牌皮鞋廠，產能驚人，從樣稿畫好到現在總共才七天，他們動作太快了，向晨霜和小蔣都有點措手不及，兩人連忙翹課去法院立案。

        回到宿舍，小向同學越想越奇怪，貝斯特才開工三天，幾百號工人最早見到樣稿的也就三天，玉陽皮鞋產能再強，在c市的也只是一個分廠，三天之內要采購原料、打膠做鞋底，還得聯系鋪貨商家，怎么算都不可能完成。

        內鬼絕對在貝斯特開工前就見過樣稿了!而開工前樣稿一直在小蔣那，小蔣現在一直跟劉錦途一起住!

        “小蔣，這幾天怎么都沒見劉哥來找你了”

        蔣自鳴還為玉陽皮鞋抄襲的速度上火，滿心想著要怎么打官司，聽到向晨霜發問也沒多想，“他外公有事，幾天前就叫他去x省幫忙了。”

        向晨霜接著問，“那他去x省之前看過樣稿么？

        小蔣聽懂了向晨霜的懷疑，但他相信劉錦途，“我一直放包里的，沒給他看過。”

        仔細回憶了一會兒，他又補充到，“我去買原料時，我大姐和姐夫看過樣稿，還有幾個運貨的工人也有可能瞄到過。”

        小蔣順著思路繼續往下捋，“除了第一次沒被玉陽抄襲，我們后面的所有新品樣稿都被內鬼泄露了，而我每一次進貨都會給我姐她們看樣稿數據估算總貨量，運貨的工人也是固定的，他們都有嫌疑。”

        兩人聊了半天，內鬼還沒排查出來，宿舍熄燈了，向晨霜帶著滿腦子疑惑爬上床，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宿舍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最后停在636宿舍門口，緊接著敲門聲響起，“蔣自鳴在嗎？開門!”

        離門最近的李青云趕緊下床開門，敲門的竟是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門一打開，站在前面的警察就舉起手里的電筒朝里晃，手電筒的亮光直射進來，看向門口的向晨霜被晃得眼睛發疼。

        小蔣聽見有人找，門還沒開就下了床，穿著睡衣茫然發問，“我是蔣自鳴，有什么事么？”

        “你涉嫌行賄，被人檢舉了，跟我們走一趟吧。”兩名警察亮出警官證晃了一下，公事公辦地說完，就要把小蔣帶走。

        向晨霜想起前幾天小蔣才去拜訪了質監局領導，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跟著下床，抓住小蔣的胳膊，“警察同志!我們都是省大的學生，我們行賄也沒什么用啊一定是有誤會!”

        范增也兩步跳下床，擋在兩位警察前面，“對啊!警察叔叔!”

        他頂著一米九的大高個，虎背熊腰的壯碩身軀高了兩位警察半個頭，晃手電筒的警察皺眉看向他，厲聲喝道，“你想干什么阻撓執法也是犯罪!”

        范增同學從小唱著“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長大，青春期更是看了不少俠義名捕的小說，對莊嚴的警察叔叔向來尊崇，此時被警察叔叔呵斥，濾鏡碎裂，嚇了一跳。

        呵斥的警察見他愣住，又看向向晨霜，“就是因為他是省大學生，我們都沒給他上手銬，別不知好歹，有沒有誤會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就知道了!”

        多半都跟質監局有關系，向晨霜有些著急，“我可以一起去么？”

        兩位警察還沒回答，小蔣先反握住向晨霜的手，搖了搖頭，“小霜，我不會有事的，你明天去找我袁叔叔問問，是不是前幾天我去看他，有人誤會了。”

        宿舍早就熄了燈，向晨霜看不清小蔣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手里加重的力道，想著還得有人去跑關系，咬牙點頭，“那我明天找過他后，就去派出所找你，放心，我很快就會讓你出來的。”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另一位警察見兩人說個沒完，有些不耐煩地扯開他倆握住的手，“嘖，行了行了，時間不早了，該走了!”

        說完就推著小蔣往宿舍外走，向晨霜摸黑追到門口，眼睜睜看著手電筒晃動的光消失在走廊盡頭。

        一夜難眠，第二天一早，向晨霜就趕著質監局的上班時間去找人，從質監局開門開始，他在袁忠國辦公室門口等了兩個多小時，卻連袁忠國的面都沒見到，向晨霜擔心他也進局子了。

        小蔣因為行賄進派出所了，向晨霜這會兒也不敢貿然給不認識的質監局工作人員塞紅包打聽，只好厚著臉皮，空著手敲了好幾個辦公室的門，最后才在一個實習小姑娘那問到袁忠國的行蹤。

        作為受賄方，袁忠國不僅沒事，竟然還要升職了!下周他就要調去x省省質監局，這幾天交接完工作都不用來單位上班了。

        向晨霜第一反應就是小蔣被袁忠國賣了，除了他把小蔣送的錢上交了，小向同學想不出他不被連累還能升遷的理由。

        袁忠國已經靠不住了，當務之急是先把小蔣撈出來，向晨霜在自己微薄的人脈里扒拉了一圈，最后只能想到鐘主任，鐘姐是電視臺的，總會有點更上面的人脈，他打算看過小蔣就去省電視臺。

        急匆匆地走出質監局大門，剛下完大門口的臺階，一個咬著棒棒糖的胖小孩突然從旁邊沖出來，杵在他面前停下，“你是那個貝斯特的老板嗎？”

        向晨霜步履匆匆，險些撞到他，疑惑地點頭，“是啊，怎么了？”

        小胖子從兜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他，“剛剛有個哥哥讓我把這個給你。”

        這張紙應該是從隨身小本上撕下來的，只有巴掌大，最上面還印著兔子簡筆畫的抬頭。

        紙上只有兩行字，“別掙扎了，袁忠國已經把蔣自鳴行賄的證據交給玉陽，要是不想讓蔣自鳴坐牢，貝斯特就趕緊撤訴!”

        紙張質量很好，一點都不透墨，紙上的字跡端正，有些眼熟，向晨霜一眼就掃完了所有內容，然后趕緊抬頭打量四周，希望能找到寫字的人，可街上除了幾個賣早飯的小販正在收攤，一個人都沒有。

        失望的收回視線，向晨霜低頭看向正在嗦棒棒糖的小胖子，“那個哥哥還說了什么別的么？”

        小胖子抽出嘴里的糖，有點委屈地看著向晨霜，“他原本要給我兩根棒棒糖的，讓我直接告訴你紙上寫的話，可時間太短了，我背不住，他就減了一根，只讓我拿紙給你。”

        聽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沒有，小向同學無語，“那他什么時候走的”

        小胖子一臉無辜地嗦著棒棒糖，“不知道啊。”

        小蔣還在派出所等著，向晨霜不再跟打聽不出消息的小胖子浪費時間，把紙揣兜里先往派出所趕。

        小蔣被關在派出所臨時關押的留置室，還穿著昨晚的睡衣，經過一夜的波折，此時睡衣已經皺巴巴的了，他的左手拷在椅子扶手上，估計也是一夜沒睡，臉上掛著兩個厚重的黑眼圈。

        聽完向晨霜的話，小蔣沒被拷住的右手忍不住捏緊，一拳砸到面前的長桌上，“小霜，不能撤訴!玉陽太無恥了，就算讓我坐牢也要告他們!”

        向晨霜嘆了口氣，掏出那張紙遞給他，“小蔣，別沖動，如果判刑，你這輩子就毀了，省大也會開除你的，帶著坐過牢的標簽，又沒有畢業證，你以后連個謀生的工作都不好找。”

        小蔣接過紙，目光剛掃過去，整個人突然就怔住了，看著那兩行字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雙眼發紅地看向向晨霜，“小霜，我好像知道內鬼是誰了，這是劉錦途的字跡。”

        他的嗓音顫抖，眼底壓抑著不可置信和受傷，向晨霜雖然早有猜測，此時也只能安慰道，“也不一定，很多人字跡都很像的。”

        在一起半年多仿佛是個笑話，小蔣扯出個難看的笑容，“不會錯的，這張紙和我送他的筆記本上的一模一樣，這世上不會有這么巧的事。”

        他抬起右手捂住眼眶深呼吸，壓住喉嚨里快憋不住的哽咽，“小霜，都是我的錯，你別撤訴，一定要告他們!我做牢也沒關系的。”

        小蔣的表情太難看，向晨霜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是受害者，別意氣用事，我現在就去法院撤訴!”

        小蔣剛才擦過的眼淚，被他一安慰又冒了出來，帶著哭腔勸他，“可撤訴之后貝斯特怎么辦？玉陽抄襲這批樣稿的貨已經上市，不告他們，怎么證明我們才是正版他們幾十年的老牌子，投廣告我們也晚了一步，貝斯特怎么競爭得過他們你所有的資金都壓上了!”

        他越說越難過，向晨霜嚴肅地看著他，“錢沒了我還能再賺，我不能讓你為了貝斯特坐牢，就算這次告倒玉陽了，我也會愧疚一輩子。”

        對創業賺錢，小向同學還是很自信的，要是因為貝斯特搭上小蔣的未來就太不值了，這輩子還長，他可是要成為華國杰出企業家的男人，怎么能背著愧疚活下去。

        小蔣抹掉眼淚，“樣稿是從我這里泄露的!你沒什么好愧疚的，該愧疚的是我，小霜，你才是別意氣用事!我認識賣筆記本的老板，這張紙能當證據，你連姓劉的一起告!”

        “你要是愧疚，就出來跟我一起去搞垮玉陽!姓劉的你自己解決!”

        小蔣被劉錦途背刺，腦子不太清醒，一向果斷的向晨霜懶得再跟他糾結，皺著眉說完，直接起身離開派出所，去法院撤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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