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不是八卦的人，正要推門出來，卻無意間聽到了“林姑娘”三個(gè)字，于是推門的手立即頓住。

        林姑娘？

        林妹妹怎么了？

        正當(dāng)林清不解時(shí)，卻聽得那聲音又從暗處傳來，林清立馬豎起耳朵偷聽。

        “林姑爺這次回京，林姑娘怕是也要家去嘍。”

        “那咱們二爺如何能舍得？這府里上上下下哪個(gè)不知二爺對林姑娘的心思？”

        “不舍得又如何？原先林姑娘是孤身一人在京，不得已寄居于此，現(xiàn)今林老爺回來了，哪里還有在親戚家住的道理？”

        “那、這，可到時(shí)二爺又撒起潑來怎么辦？老太太最是寵他，二爺?shù)綍r(shí)在老太太面前撒嬌耍癡不讓林姑娘走，林姑娘怕也是走不了的吧？”

        那人聽了，不由得冷笑一聲，道:“怕是由不得他了！”

        說著，把前幾日寶玉輕薄黛玉一事同他原原本本學(xué)了一遍。

        末了，還道:“我可聽二爺院里的茗煙說了，二爺被老爺打破了相，故才沒有參加今日的晚宴。咱們老爺最好面兒，如今是林姑爺在才沒有繼續(xù)追究，二爺若還冥頑不靈，老爺怕真就饒不了了他，屆時(shí)就算老太太親自出面也未必好使兒。”

        話畢，兩人又扯了幾句“張家長李家短”，方才出去，獨(dú)留林清一人在角落，臉色一時(shí)晦暗難辨。

        老實(shí)說，林清剛一聽，心底是怒的，但等回過味來后，卻不由得暗自竊喜。

        怒倒不是因?yàn)閷氂褫p薄黛玉，雖然這事也確實(shí)很讓他氣憤，但更讓他氣憤的卻是寶玉的裝瘋賣傻。

        林清看《紅樓》的時(shí)候就一直覺得，寶玉的“瘋”很蹊蹺。

        按理說，賈政和王夫人雖不是什么人中龍鳳，但也是身體健康的正常人，沒道理會生出一個(gè)癡呆兒出來，三五不時(shí)的呆傻發(fā)瘋。

        要知道，賈珠和賈元春可都是正常人呢！

        至于說的通靈寶玉，和尚道士，還有什么命/根/子之類東西，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反正他林清是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

        可每次只要一牽扯到黛玉，賈寶玉見正常途徑行不通，不是“瘋”就是摔玉，總之就是苦肉計(jì)。

        賈母把他當(dāng)眼珠子一般，一見這情形，哪里還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

        就算賈政不吃他這一套，賈母也能按著他的頭不得不認(rèn)下。

        雖說總是這招沒有一點(diǎn)新意，可管用不就行了？

        然而他倒是遂了自己的心意，可就苦了黛玉嘍。

        本來她就寄居于人下，寶玉又不管香的臭的都愛把她推到風(fēng)口浪尖，王夫人本就和當(dāng)初的賈敏頗有些嫌隙，這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如此緊張黛玉，不論是作為母親還是嫂子心里肯定都不痛快。

        如此一來，她對黛玉還能有好印象？

        所以說，寶玉這一番操作，從某些方面來講其實(shí)挺自私的，他喜歡黛玉，所以想盡辦法要把黛玉留下來，卻絲毫不顧及黛玉的處境，只顧自己痛快。

        若是以往，這招說不定依舊好用。可是現(xiàn)今嘛，林如海已然回京，黛玉不比原先了，有了退路，所以他慌了。

        要說這賈寶玉雖不愛讀書，可也并非是那等寡廉鮮恥之人，作為大家公子哥，他能不知道女孩清白的重要性？

        反正林清是不信他不知道的。

        所以更可恨！

        不過林清正愁怎么在不讓林如海對他起疑的情況下，提醒他黛玉在賈府的處境，誰知竟鬧出了這事？這不“瞌睡來了送枕頭”嘛！

        只是現(xiàn)下還不能撕破臉，畢竟是在賈府，鬧起來也不好看。

        再一個(gè)，黛玉的清白也重要。

        雖然他認(rèn)為黛玉如今才九歲，只是抱一下沒甚妨礙。可一想到此時(shí)的寶玉已然和襲人有了云雨情，心中不免隔應(yīng)。

        懂了男女之事還這樣干，那就很可惡了！

        同為男人，他自然知道寶玉心里在想些什么。即使他而今不過十一歲上下，那也是個(gè)男的，還是個(gè)有過性/經(jīng)/歷的男的！

        思及此，林清決定到家后再告知林如海。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林如海怕也不會再讓黛玉待在賈府了吧。

        也算是“因禍得福”，不幸中的萬幸了。

        只是還得委屈黛玉，再在賈府待幾天。

        林清面色如常出了茅房。

        在外等候的小廝見林清進(jìn)去這么久，還以為他喝醉了掉進(jìn)了茅坑呢！

        眼見林清終于出來，忙迎上去賠笑道:“公子許久才出來，可是醉了？可要小的給你拿醒酒湯過來？”

        林清擺擺手，道:“無妨，只是鬧了肚子，故才久些。”

        說罷，二人便回了席間。

        又是一番觥籌交錯(cuò)，推杯換盞。

        林如海與林清到夜間才得以從賈府出來。

        賈政眼見得林如海走了，方才長舒一口氣，接著就去找了王夫人。

        “寶玉現(xiàn)今可在院中？”

        “在呢，老爺找他是有什么要緊事？”王夫人忐忑的問道。

        她是真怕了，“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看到寶玉細(xì)嫩的臉蛋上可怖的傷痕，她心都要碎成屑了，所以聽到賈政又問起寶玉，便緊張的不行。

        “你這幾日要好生看顧著他，別再讓他跑去招惹林丫頭。方才姑爺同我講了，說他后日便接林丫頭回府，你仔細(xì)別再讓他鬧出什么禍患來，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王夫人原就對賈政下狠手甚為不滿，而今又見他這般疾言厲色，待要發(fā)怒，又不好發(fā)怒，心中回思了一回，到底忍不住冷笑兩聲，道:“我當(dāng)是什么呢？緣是為這個(gè)？他林家固然是書香門第之家，可我們賈家與王家也不是什么尋常人家！哪里就要這般顧及著他們。”

        她哥哥王子騰的權(quán)勢地位可比他林如海顯赫高貴的多！別人顧及他鹽課老爺?shù)纳矸荩�她可不怕�?

        “婦人之見！”

        賈政聞言不僅沒表示認(rèn)同，反而指著王夫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你只知他林如海掌管鹽政，卻不知他是圣上的心腹之臣！人家早早就入了閣，按資歷也該是次輔了，大好的前程吶！好端端的，又怎會從京都調(diào)往江南？這其中的緣由你且給我細(xì)細(xì)思量！”

        王夫人雖說算不上多聰明，但到底也管了這么多年的家，兼之又是王家和賈家之間的橋梁與紐帶，前不久又從自己嫂子口中得知了金陵最近動(dòng)靜不小，故而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

        “你是說……”

        賈政疲憊的合上了眼，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今時(shí)不同往日了。玉兒干出那樣的事，換了其他教子嚴(yán)厲脾氣暴躁的父親，早就將他活活打死。我只不過抽了他一鞭子，你與母親便深怨我，可見我里外不是人。”

        話畢，自嘲且無奈的笑了笑。

        王夫人見狀，心中不免深愧，她不過一后宅夫人爾，哪里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而今見丈夫如此模樣，也不由得心疼起來。

        “這卻是我考慮不周了。”

        “罷了罷了。”賈政擺擺手，“你只好生看著他，別再讓他生事端即可。事情已然發(fā)生，多說無益。”

        說罷，便徑直往趙姨娘處過夜去了。

        林府，書房。

        “砰！”

        里頭傳來一聲拍桌子的巨響，原是林如海聽了方才來報(bào)的人的消息，氣急之下，一巴掌拍到厚實(shí)又笨重的紫檀木書桌上。

        力度之大，震的站在一旁的林清眼皮都忍不住的跳了跳。

        “豎子安敢辱我至此！”

        林如海剛開始聽林清說“寶玉輕薄黛玉”還頗有些懷疑。

        畢竟賈府如今雖不比老國公在世時(shí)風(fēng)光，可也依舊是鐘鳴鼎食之家。

        賈母本人又德高望重，愛佑后輩，教養(yǎng)出賈敏那般靈敏知禮的大家閨秀，幾個(gè)大舅哥也說得過去，尤其這二舅哥為人正經(jīng)清廉。

        賈寶玉作為賈政的親子，又自小在賈母跟前長大，理應(yīng)知書達(dá)禮才是，不太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

        可又見林清賭咒發(fā)誓一口咬定自己沒說假話，林如海也不由得犯起了糊涂。

        于是派人偷偷去打探一番。

        按理說，賈府已經(jīng)封鎖了消息，他應(yīng)該打探不出什么，可到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京都王公貴族多如牛毛，認(rèn)真算起來，賈家其實(shí)也算不得什么，再加上賈府人多嘴雜，連林清隨隨便便上個(gè)廁所都能聽到這個(gè)消息，可見這賈家治府有多差勁。

        另外當(dāng)初鬧出的動(dòng)靜確實(shí)夠大，賈政幾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抽了賈寶玉一鞭子，又抽在臉上，那么多下人看見，難保不會有幾個(gè)漏網(wǎng)之魚。

        因而林如海既下了決心要打聽，也并非全然打聽不出些什么。

        林清見林如海氣的這樣狠，很有眼色的捧起自己手邊的一盞茶給林如海送去。

        “大哥，你消消氣，為著那么個(gè)混小子把身體氣壞不值當(dāng)。他賈家既這般不識禮數(shù)，玉兒又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我們可不能再讓玉兒留在賈家了，應(yīng)當(dāng)盡早把她接回家來才是。”

        林如海接過茶喝了幾口，方覺心中那口氣順了過來。

        看著林清懂事又為黛玉處處著想的模樣，不覺甚為欣慰，點(diǎn)點(diǎn)頭，道:“該是如此。”

        “那明兒個(gè)我親自去接玉兒吧，旁的人去了，若碰見寶玉撒潑耍無賴也麻煩，倒不如我去，他們見我是玉兒的長輩，也能顧及些。”

        林如海聽了，倒也不無道理，于是欣然應(yīng)允。

        只是不知，明日林清去賈府親接黛玉，又會發(fā)生何等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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