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轉變
國子監規定,學生每逢初一、十五休假。
到了三月初一這天,林清便從學校早早趕回家中,因著林如海過不久便要去任上,正好一家人趁著這個機會吃頓團圓飯。
飯后,眾人依照慣例,各自捧一盞清茶,靜默不語的品著。
忽而聞得外面來報,說是保齡侯到。
林如海一聽是史家來人,心中頗為詫異:他家和史家沒什么交情呀,怎么……
顧不得心中疑慮,林如海趕緊去往前廳,恭恭敬敬招待了史鼐一番。
史鼐來這之前,已然做好了承受林如海怒火的準備,因而在面對林如海既客氣又周道的招待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還是提著心,斟酌著將自己準備好的措辭一一講給林如海聽。
果然,林如海從史鼐口中得知賈府發生的事后,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只是礙于情面,不好發作。
“賈府一事,是我家云丫頭不好,與賈家眾人無甚關系。她年紀尚小,又自小沒了雙親,一直在我跟前長大,跟我親生的沒有分別。而今犯下這個錯處,是我這個做叔叔的教導無方!”
說著,就要起身給林如海跪下。
那林如海能讓他跪?
同為朝廷命官,史鼐的地位不比他低,這要是跪了,傳到外面還不知怎么說他呢。
于是一把扶起就要跪下的史鼐,口中還不住的道:“哎呀史兄!你這是做甚?真折煞我也!”
按說林如海不過是個文官,身體又虛,論力氣是比不過史鼐的。
可一來,史鼐怕自己用蠻力傷了對方;二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本來也就是做做樣子,意思意思,體現出自己有足夠的誠意即可,沒準備真跪,真跪了雙方都不好收場。
畢竟再怎么說,他史鼐大小也是個侯爺,代表的可是他史家的門面,如若不是現今正趕在風口上,他也不會親自上門“賠禮道歉”。
既然林如海愿意給他這個臺階下,那他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二人經過一番拉扯后,史鼐最終還是在半推半就下回到了座位。
“林兄,你且放心,我來之前就已狠狠訓斥過那丫頭。回去后,定讓拙荊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規矩禮儀。好好的大家小姐,沒得跟個野人一般不識禮數!”
末了,又感慨道:“這還得是林大人心腸好,不計較,縣主又寬宏大量,端的是一派大家風范。怨不得連圣上也贊譽有加,原是小姐本人就是名門閨秀的典范!”
林如海雖然心里清楚史鼐在說奉承話,但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從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女兒的贊美,心中總是歡喜的。
又想著對方也不容易,亡兄早逝,雖承了兄長的爵位,卻也承擔了教養侄女的重任。偏這侄女還不是個省心的,一點不念他們的好不說,在賈家更是逢人就提叔叔嬸娘“虐待”她。
且自己走后,林清和黛玉也是叔侄倆相依為命,不免心生些許惻隱之心。
這下子,一個是心里有了底,一個則心生惻隱之心。故而之后的談話十分順暢,沒再發生方才那般的尷尬事。
待得林如海回來后,見林清與黛玉依舊坐在原位,不由得開口道:“你二人怎的還在這?”
林清與黛玉對視一眼后,方才看向林如海,笑道:“大哥,玉兒剛剛同我講了史家丫頭的事。我覺著,你如親自問玉兒會更清楚一些,故和玉兒在此等你回來。”
林如海沒說話,徑直坐到主位上,默默喝了盞茶后,“說罷。”
黛玉看了林清一眼,見林清對她笑著微微點了點頭,方才把那日在賈家發生的事,包括給齡官脫賤籍從良籍的事,同林如海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
說的很客觀,基本沒有摻雜個人喜怒,仿佛在敘說一件與從別處聽來的,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只是,黛玉的語氣越平淡,角度越客觀,林如海的臉色就越發難看。
待得黛玉將整件事詳說完畢,林如海終于氣不過,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擲。
“好個史家!我原先只當是小孩子不懂事,誰知卻是個壞了心肝的!好好的侯爺府,竟教養出這么個壞心眼的種子出來!真是活該他……”
林如海一向是個文雅人,能說出這話可見是氣狠了!
林清見林如海已是“口不擇言”,怕他氣出個好歹來,忙道:“大哥,你不必為那起子蠢東西生氣。她今日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對縣主不敬,他日指不定鬧出什么更大的禍來。”
隨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莫名嗤笑一聲,“那史侯爺說是回家教她規矩,豈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過幾年都該嫁人了,這時候才教規矩,真應了那句話:''丈母娘跺腳——為時已晚''!”
林如海沒接林清的話茬,只是看著黛玉,問道:“你是因何想著給那小旦脫籍的?”
此話一出,連一旁的林清也不禁收了調侃之心,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老實說,他原也想問黛玉這個問題,只是方才他剛要問,林如海就進來了。
“我看那小旦雖是個小角兒,卻同我一般大,難得的是,唱的卻比那些名角兒還好!我便心生歡喜,又見她長的同我有幾分相像,更覺得有緣。”
林清見黛玉說這話時,無一絲火氣,反倒帶著幾許悲憫,又想起原文中她被史湘云公然說像齡官時的惱怒模樣,心中感慨非常,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那,你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要為那小旦認親么?”
黛玉微微搖頭,“非也。如若不是史家姑娘公然說出那話,我定然想不到要為她認親。”
說著,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來慚愧,我起初是怕其他人接那史家姑娘的話茬,那才真叫個沒臉。故才急中生智,求老祖宗給她認個親,想將話題岔過去。誰知鳳姐姐倒是個機靈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忙不迭將她指給林之孝家的作女兒,事情到這才算圓滿。”
林清聽罷,不由得撫掌而笑。
因笑的太過夸張,引的林如海與黛玉紛紛側目。
“清兒,你這般笑做甚?”林如海皺著眉問道。
林清擺擺手,卻還是笑個不停,于是只好自顧自的捂著肚子站起身,朝天大笑出門去也。
林如海見林清這瘋瘋癲癲的模樣,忙叫住他,“清兒?清兒!你去哪兒?”
見林清沒反應,依舊狂笑著往外走,林如海怕他得了失心瘋,忙吩咐人跟著,囑咐他們一發現不對勁就將二老爺綁回來。
林清是不管他們的,一個人走到林府外的大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尋了個光禿禿的石墩,一屁股坐下。
如今還是春天,空氣依舊透著涼意,因而林清一坐下,便感覺陣陣寒意襲來。
不過他并不在意,仰頭瞇著眼看了會兒天上的太陽。
唔,日頭不錯。
林清在這坐了會兒才平靜下來。
看著眼前繁華熱鬧的街市,想著近日來身邊發生的種種,林清總感覺冥冥之中,有一種叫作“命運”的東西在推著他往前走。
偶爾,他也會迷惘,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嗎?黛玉到底有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處境有所好轉?
在今天之前,林清沒有把握。
但是方才,在看到林妹妹用那樣從容淡定語氣,敘說著“齡官”一事時,林清直覺他的到來是有意義的。
此刻的林清,感覺自己一直緊繃著的心,正逐漸被熨帖開來。
這感覺,就像自己含辛茹苦養著的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轉眼間,就看到她能走路了,那種欣慰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或許,從妹妹蹙著的雙眉逐漸舒展開來的那一刻,事情就悄然發生的轉變……
正當林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人生之際,一人縱馬來到林清跟前。
因為剎的太急,導致卷起了陣陣煙塵。
林清被嗆的趕緊用手掩住鼻子,隨即立馬起身往后退去。
“如清!”馬上之人對站在路旁的林清中氣十足的喊道。
林清抬頭一看,“長榮?怎么是你?”
申桂安撫好馬匹后,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隨即牽著馬來到林清跟前,“我方才去了林府找你,外頭站著的人說你往這邊來了,我這才跑過來。”
“找我?”林清指了指自己,“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沒要緊事就不能來找你了?真是的!”說著,笑嘻嘻往林清胸口捶了一拳。
申桂到底是習武之人,林清卻只是個“文弱書生”,即使申桂本人感覺沒下多大力,卻依舊把他“捶”的不輕。
林清也知這是申桂表達親近的方式,所以只能一邊揉著被捶的有些生疼的胸口,一邊無奈道:“哪里?你想來找我隨時來便是。”
兩人就這么站在街頭說了會兒話,另外扯了些家長里短。
末了,申桂才開口道:“我在和樂樓約了個朋友,你要不要一起?”
“朋友?我認識嗎?”
申桂搖搖頭,“你應該不認識。不過,我覺得,你們應該合得來。”
“這就有意思了。這還沒見過面呢,你怎的就知道我們會合得來?”
申桂聞言,眼睛滴溜一轉,故作神秘道:“這個嘛,天機不可泄露,總之你去了就知道。怎么樣?要不要跟兄弟一起?”
林清雖覺得申桂用自己剛正堅毅的臉做那一套“狡詐”的表情十分滑稽,但多多少少也被他這話挑起了些許好奇,正巧他今日也閑著。
于是也不再扭捏,“去!怎么不去?長榮之邀,我定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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