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怡兄，嫂夫人，我家有幢洋事樓，專門放西洋玩意，大多是我少年時出海淘回來的。”周鏈在旁引路，引著那對夫妻走上了一條連廊。

        高駿怡訝異的問：“鏈兄還出過海，認識你好幾個月了，可沒聽你說起過。”

        柏春筱也對出過海的人特別好奇，這類人她只在書上看過。

        “駿怡兄，你我雖認識有幾個月了，但每次見你不是斗蛐蛐就是斗蛐蛐，哪有空說到其他的呀。”

        周鏈很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家中長子，爹娘對我管教就寬松了一些，我這人又喜歡四處結交，少年時就認識了一些游俠，他們中有人做的就是出海淘賣貨物的買賣。”

        他說到這兒突然壓低了聲音，前后看了看，見下人們都隔得遠，這才向那對夫妻說：“我騙爹娘說出門訪友，其實就是跟著出海了。”

        他又說了一些海上趣聞和遇到的風險，柏春筱聽得羨慕不已。

        “這次我那朋友出海回來，我將他帶回來的一些新物件強買了來，還有兩只火鳥槍。駿怡兄，等會兒我好好給你演示一下。”

        周鏈說著拍了高駿怡的肩膀一下，高駿怡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朝他拱手道謝：“那等會兒就有勞鏈兄了。”

        侯府的洋事樓離前院不遠，眾人沒走多久就到了。柏春筱見是一幢別致的兩層木樓，正要隨著上樓，見侯府下人皆在樓前止了步，心念一動，便對大小舒和另兩個小丫鬟交待道：“你們就不用隨我們上樓了。”

        大小舒一臉失望，她們也沒見過什么洋玩意。

        很快上了二樓，里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西洋物品，都是些柏春筱從沒見過的事物。

        有西洋家具、器具、西洋鐘、西洋劍、西洋酒、火鳥槍……還有兩艘西洋戰船的模型。高駿怡對火鳥槍和戰船模型很感興趣，拉著周鏈詳細詢問。

        柏春筱聽了一會兒，又去看其他，這里的每樣東西她都感到很稀奇，家具清新，器具新奇，她一樣一樣看過去……柜子上擺了一個嬰兒手臂粗細的圓筒，她好奇地拿起來一看，一頭有眼，另一頭是光滑的鏡面，輕輕搖了搖，里面沙沙作響，也不知是什么。

        “嫂夫人，那是萬花筒，瞇著一只眼對著鏡眼看。”周鏈隔著幾組木架，提醒地對她說。

        鏡眼？

        柏春筱兩面看了看，選了有眼的那一面，瞇起一只眼，睜著的另一眼對著鏡眼看，里面是一朵光怪陸離、精妙絕倫的“花”，她還從沒見過這么美的花，猶如打開了一個奇妙世界。

        她正自驚嘆，耳邊響起了高駿怡的聲音“不是這樣看的，你要轉著看”，他說著一手拿住萬花筒的前端，另一只手環過她，幫她轉動圓筒。

        “變了！變了！”

        柏春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神奇的玩意兒，只要一轉動就會變一個花樣，不由得看癡了，恨不得能鉆進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漂亮吧。”

        “嗯，很漂亮！我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花”！是叫萬花筒吧？真有一萬朵花嗎？有人數過了嗎？騙人的吧？這么小一個筒，怎么可能裝得進那么多朵花！”

        聽著她連珠炮似的發問，高駿怡忍俊不禁：“那是形容，再說里面裝的不是花，是三棱鏡。”他微微彎下身子，他的臉貼近她的臉，一邊幫她轉動圓筒，一邊偷偷看她，莫名的情愫在他心中劃過。

        “三棱鏡是什么？”

        “有三個棱的棱鏡。”高駿怡隨口回了一句，跟著又問：“你喜歡嗎？”

        “嗯，喜歡。”

        “那……現在這個就是你的了。”

        柏春筱一怔，頭一偏，嘴唇擦過他的嘴唇，二人一下都愣住了，他們注視著彼此，眼里也只有彼此。

        “怡小王爺，怡少夫人，十七王爺和王妃到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畢恭畢敬的呼喊聲。

        柏春筱陡然清醒，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姿勢非常親昵，就像他從她身后抱住她一樣。她立即羞紅了臉，趕緊從他的臂彎中鉆了出來，直直地退了好幾步，離他遠遠的，這才停下腳步。

        她心口狂跳，口干舌燥，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見他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她的臉更紅了。

        “相……公，外面……說十七王叔和十七嬸嬸到了。”

        她指著房門，提醒的說，主要想提醒他別再看自己了，不然她就要找條地縫來鉆了。

        “你慌什么，到了就到了吧，遲一會兒出去又不會怎樣。”高駿怡笑著說了妻子一句，跟著就走向她。

        柏春筱見他“興致盎然”，目光極快速地在屋中掃了一圈，這才發覺周小侯爺不知何時已經沒在這間房里了——難道他嫌周小侯爺“礙事”，故意將他支走？

        但這是別人的家呀！

        難道男人真像屋中奶嬤嬤說的那樣成天不做正事，只想做那事？

        柏春筱又羞又臊又慌張，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擺放了，見相公果然向自己走來，正欲勸他這是別人家，那樣特別不好。相勸的話還沒說出口，高駿怡就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拉起她那雙無處安置的手：“娘子，你好像特別容易緊張和害羞。”

        “胡……胡說！我……我沒……沒緊張……沒……沒害羞！”

        柏春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卻被高駿怡死死拽住。她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不過就是被拉了一下手，這有啥了，他們本來就是夫妻，拉手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嗎。

        “你……你有！”

        高駿怡學著她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一下沒忍住，他笑了出來，抬起她抖如篩糠的手：“沒緊張，沒害羞，你手抖成這樣。”

        柏春筱秀眉一豎，強辯道：“真沒……沒緊張……沒害羞，我……我我那是冷……冷的！”

        高駿怡大笑一聲，一把拉過她，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這樣還冷嗎！”

        哎呀，我不是這意思。

        柏春筱見結果適得其反，想要推開他，但他的雙臂卻如鋼鐵一般緊緊箍住她。

        “放……放手，外面……有人看。”

        “沒人敢進來，別慌，為夫就抱你一會兒。”

        高駿怡那雙狹長有神的大眼睛里全是笑意，湊到她耳邊，輕聲對她說：“娘子，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很可愛，為夫很喜歡。”

        他說話吐出的氣全鉆進了柏春筱的耳朵眼里，血液一下沖上了她的大腦，從她的耳朵一直到紅到脖子深處，高駿怡得意地笑了起來，這時再也忍不住，輕輕地咬了她的耳朵一下。

        他說他喜歡……我！

        高駿怡說他喜歡……我！

        柏春筱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侯府下人在前引路，高駿怡和柏春筱居中，大小舒和兩個小丫鬟殿后，行了一會兒，柏春筱滾燙的臉才不那么燙了，這才空出心思欣賞院中美景。

        待到了芙香院，柏春筱遠遠地就看見了一排涼亭，里面擺滿了矮幾和榻椅，坐了好些珠翠錦繡的婦人。一著青裳的少婦人看到了他們，一邊吩咐下人通報，一邊迎了出來。

        “怡小王爺，怡少夫人。”

        那少婦人儀態端正優雅，向夫妻二人道個萬福。

        高駿怡揖手回禮，柏春筱則同樣以萬福禮回之，見她比自己年長數歲，蹲下得更矮一下。

        少婦人一見就知這是個謙遜有禮的，心中一喜，連忙伸手托住她：“怡少夫人太客氣了，不用如此。”

        柏春筱微微一笑，也不堅持，立起身后借機打量。

        見她約二十五六歲，比她高了大半個頭，一張白凈的鵝蛋臉，容貌秀麗。身上的簇新青裳，衣領上繡著吉祥如意紋，襟上繡著纏枝花紋，有富貴如意之意。這身衣裳裁剪得當，繡技不俗，倒是上上之品，柏春筱忍不住往她衣裳上多瞅了兩眼。

        這少婦人是個自來熟，也不等人引見，自報家門，原來她是周鏈的二嫂，周敬之妻周春華。她爹周敞是一武將，在她十多歲的時候就死在了戰場上，她作為家中獨女得了先帝恩賞，封了郡主，這周春華又素來豪爽，在京城的名媛貴婦中很有人緣。

        高駿怡每次進京皆來去匆匆，也是今年特殊才多留了幾月，聽過春華郡主之名，卻并未見過。

        正說話間，周鏈從旁邊的院子走了過來，見三人很是熟絡，便說：“早知二嫂在此，小弟就不過來了。”

        “你們瞧瞧，我家三郎多會使喚人。”

        周春華趁機對柏春筱和高駿怡夫妻控述了她三叔周鏈一句，跟著才對他說：“怎么，一院子丫鬟仆役還不夠你周小侯爺使喚的。”

        “二嫂，你就別拿小弟打趣了。”

        周鏈趕緊朝她抱拳作揖——敗下陣來。

        柏春筱見他們相處極是和睦，頗為羨慕，想到自己家里，不由得暗自嘆息。突然，小手被人握住，她心中一慌，生怕人看見，忙掙脫出來。

        “嘆什么氣？”高駿怡低聲問。

        柏春筱嚇了一跳，這什么耳朵，視線左右游移，終于被她尋到了借口，慌忙說：“站久了……有點累……有點餓。”

        高駿怡笑了笑，剛說了一句“我見你早間吃了兩海碗……”，周鏈就喊了他一聲，說他十七叔和十七嬸在旁院，叫他過去見面。

        高駿怡答應一聲，又低下頭來，對柏春筱道：“我十七叔和十七嬸你還沒見過，先去見見，回來再拿果子點心祭你龐大的五臟廟。”

        “嗯。”柏春筱不知怎地，內心就跟喝了蜜一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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