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賜婚
“阿瑜,是我,別怕。”墨清涯嘴唇微動,吐露出幾個字。
寥寥數(shù)語,卻讓澹臺瑜無比安心。
在方才的人聲鼎沸、步履匆匆中,澹臺瑜第一次感受到了格格不入。
她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墨清泊救起謝以真然后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聽到人群的議論紛紛:“謝以真怎么落水了?”
周圍人面色各異地打量著她,仿佛在質(zhì)問是不是自己將她推下水?
人們向來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
“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澹臺瑜無力地辯駁,她終于可以說出來剛才在太液池旁就想說出來的話。
“嗯,我信你。別再想這些,你受了驚嚇,好好睡一覺,我送你回家。”
或是終于說出了壓抑在心頭的話,或是聽到有人相信自己,或是聽到要回家感到心安,澹臺瑜不再心神不寧,她窩在墨清涯溫暖的懷抱里睡了過去。
墨清涯低頭望了一眼澹臺瑜乖巧的睡顏,緊抿的薄唇終是松懈了幾分。
懷抱之人呼吸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她翩如蝶翼在眼下落有重重的陰影,為她光潔白皙的臉龐增添了一抹神秘莫測。
墨清涯心想,傻瓜,我怎會不信你呢?且不說你心性純良從不加害于人,以你之心思縝密,要是真想對一個人動手,怎么會將把柄交給眾人?
況且,我沒有說完的是,在我站在藕香榭與人閑談時,眼神一刻也未從你的身上離開過,我親眼看見是謝以真主動找的你,她對你緊跟不舍,她向你撲過來。
若不是你靈巧避開,掉下去的就是你了。
在看到謝以真撲向你的時候,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甚至顧不上他人目光,在電光石火間正欲翻越欄桿跑出來。
所幸,我看到了你靈巧的一避,掉下去的不是你。
與此同時,我也看到了一道竄出去的身影,是老五。
我清楚地知道他的確和我一樣看清了事情的原委,因為在我時不時將目光落在你身上時,老五也是如此。
只不過不一樣的是,我看到你安然無恙便停止了行動,正要為方才的劫后余生緩一口氣,他卻義無反顧地跳入了水中。
傻瓜,我是說你,也是說他。
依我之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老五沒有誤解你,更沒有因為對謝氏女有別的心思才去救她。
他那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啊。
他一定是知道如果謝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無論如何都一定會百口莫辯。到時候眾口鑠金,你就算是清白的,也招架不住。
況且此事還會引起澹臺家和謝家的嫌隙。
你當局者迷,只當他是誤解你。他以為來日方長,會有機會和你解釋此舉是何意。
他算無遺策,唯一沒算到的是他對你有多重要。他的一個無暇顧及的眼神,都讓你失魂落魄。
他算無遺策,可是算沒算到他這么做,又該和謝家與旁觀他救人的王孫貴女怎么交代。
傻瓜。你先休息吧。我說過,此去會讓你一馬平川。
身后縱有洪水滔天,我也替你抵擋,不讓風雨打擾你的好夢。
墨清涯沒有把澹臺瑜交給她的家人,他徑直將澹臺瑜抱出了崇明門,放置在了將軍府的馬車上。
馬車旁邊早早站立著他派人找回來的袖月,不等她發(fā)問,墨清涯就開口道,“你家主子在太液池邊受了驚嚇,眼下才剛剛?cè)胨f不要吵到她。另外,回去后宜靜養(yǎng),這幾天不要出門了。”
袖月本來是去收集梅花上的雪水,聽到水邊有嘈雜聲正準備往自家小姐跟前趕,就被墨清涯派來的人找到說讓去馬車跟前候著。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來,袖月差點再次進宮去找人,就看見六皇子抱著自家小姐回來了。
不對,小姐怎么了要被人抱著?不對,為什么是六皇子?袖月來不及多想就聽到了墨清涯一連串的吩咐,她情理之中連聲應(yīng)下,卻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六皇子指揮自己還挺順手。
澹臺瑜一覺睡得極其安穩(wěn)。夢中她又來到了幻境,水汽氤氳,白鶴引頸高歌,一切和她記憶中沒兩樣,卻少了一個渾身光華熠熠的人。
她對著虛空一處地方失神地喃喃自語,“師尊你在哪,你帶我回去吧。人間太苦,我不想在人間了。”
她來到幻境時會帶著在人世的記憶,是以方才種種她歷歷在目。她記得墨清泊淡然的一眼,記得人群的打量與竊竊私語。
人間太苦,她想回到天界,做她無憂無慮的天界帝姬。
可是幻境中沒有傳來意料之中的回復。她這才記起來,她的師尊因為閉關(guān),已經(jīng)很久沒入過她的夢境了。
她自在西北體驗過揪心之感后,在太液池畔,又再次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她記得師尊曾說過,她體內(nèi)有無憂無怖的法訣,這本可保護她一生順遂,免于人世之苦。
事實上她十三歲以前確實是無憂無怖。但是近年來,她體內(nèi)的法訣結(jié)界似乎出現(xiàn)裂痕了,她偶爾會感到心憂。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如今一個愛別離就令她黯然神傷,遑論其他。她不想再面對人世之苦,就在幻境中冥想打坐,遲遲不愿離開。
直到她的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她才意識到,她在人間還有親人,父親母親和弟弟,每一個人都對她很好。
如果她一直待在幻境中,那么人世的她就是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那樣,自己的家人該多么傷心難過。
她始終做不到狠心離他們而入,于是準備離開幻境。她知道,在她醒來后,又會忘記前生,忘記師尊,忘記幻境中的一切。
澹臺瑜睡眼惺忪之際,聽到床邊來自母親壓抑的啜泣聲。
秦雨婳原本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女子,卻一次一次為了她淚流滿面。
她睜開眼,只見到了守在一旁的袖月。
“小姐您醒了?夫人方才守在這里,這會兒出去看您的藥膳了。夫人守了您兩天兩夜,都沒合眼,誰勸都不聽。要是知道您醒過來了,一定高興得很。”袖月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
澹臺瑜見狀心里熨帖得很,哪里會責怪她,佯裝生氣道,“袖月你越發(fā)像個高僧了,念叨得我頭都痛了。”
袖月見小姐又跟個沒事人一樣和她玩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外界這兩天有什么消息么?”澹臺瑜就著袖月的手喝了一大半的茶問。
就算袖月不說,她心中隱約有了猜測,不就是那些人懷疑是自己推的謝以真么。更過分點,墨清泊救了落水的謝以真,雖說是為了救人,但男女授受不親,何況謝以真當時整個人都被水浸濕了,身體的凹凸有致都被墨清泊看了去。皇室為了謝氏名聲,說不定賜婚的旨意都下來了。
澹臺瑜心里十分坦然,睡了一覺起來,那些傷心失神的事恍如隔世,她竟除了空落落外,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
“小姐,”袖月看了看澹臺瑜的表情,斟酌許久后,“宮里傳出消息,上頭要賜婚了。”
澹臺瑜一臉平靜,果然不出她所料,這話本寫爛的橋段,屢見不鮮了。
見澹臺瑜情緒平穩(wěn),袖月有點心急了,“小姐,你怎么還坐得住呢?聽說宮里那位要給你和六皇子賜婚了!”
澹臺瑜聽到這話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你再說一遍?”澹臺瑜懷疑自己沒睡醒耳力有了問題,“你是說我和墨清涯?不是墨清泊和謝以真嗎?”
“先不管謝小姐了。”袖月一臉恨鐵不成鋼,“小姐,我可聽說了,是六皇子拜托太后求到了皇帝跟前,說他一早傾慕于你,所以在太液池見你受驚忍不住出手相救。他還說了,他對你發(fā)乎情,止乎禮,從未有越過禮教的行為。太后保媒時還說了,她早知道六皇子的心思,早有給你倆賜婚的打算。”
袖月說得有鼻子有眼,叫澹臺瑜忍不住問她是在壽康宮親耳聽到的嗎?
袖月哪里聽不懂這是澹臺瑜調(diào)侃的話,顧不上和她調(diào)笑,“好我的小姐,都什么時候了,你靠譜一點。”說完頓了頓,“怪不得那日六皇子送您回來時,說了讓你不要接觸外人靜養(yǎng)幾天,原來他打得是這個算盤?”
袖月還在為宮里貴人亂點鴛鴦譜氣得氣不打一處來,她原本看好的姑爺人選是五皇子,怎么一夕之間變成了六皇子?就連太后這個平時不管事供起來的金尊玉貴的佛爺,也摻和進來棒打鴛鴦。這祖孫倆搭臺唱戲,真讓人措手不及。
澹臺瑜卻敏銳地捕捉到她話里的關(guān)鍵,“你說是六皇子吩咐讓我靜養(yǎng)?”怪不得這兩日她睡得安穩(wěn),連個上門來向她打聽消息的人都沒有。她本來還想著,一定會有人就那天謝以真落水的事對她指指點點,沒想到都被墨清涯的一句傾慕擋了回去。
于外人言,六皇子傾慕于她,太后早有賜婚的打算,她本就是板上釘釘?shù)幕首渝耍慰嘞莺χx以真?
再說,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謝以真對墨清泊的青睞有加早就落在有心人眼里了。一個青睞墨清泊,一個要嫁給墨清涯,兩者又不沖突,我們天之驕女鳳凰兒要動手陷害謝以真這個外來戶么?
那天的落水說不定就是意外,這個謝以真,落水就落水,哪時哪地不能落,非在我們鳳凰兒面前落水,搞得我們無辜的鳳凰兒都受了驚嚇。
看戲的人們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轉(zhuǎn)過彎來,轉(zhuǎn)眼就能自圓其說。
況且澹臺瑜在京都眾人的眼里,可是自小看著長大的,風評極佳。
澹臺瑜想明白墨清涯放出賜婚風聲的緣由,對他頓生好感,墨清涯又救了她一次。
“袖月,你給逐云帶個話,叫他給定安王府遞個消息,就說我要給定安王道謝,感謝他送我回府。”
澹臺瑜心想著現(xiàn)在風聲都放了出去,下一步該怎么走,她總要和墨清涯通個氣,看看他的打算。
逐云消息遞得快,墨清涯那頭也回得快,在他回來復命時就帶來了第二日約在天香坊會面的消息。
翌日,澹臺瑜一身公子哥打扮,大搖大擺地進了天香坊。
酒樓的伙計見到如此容貌出眾的公子哥,臉上迎來送往的客氣生動了幾分,熱切地將澹臺瑜往里面引。
澹臺瑜出手向來闊綽,見到伙計的熱切相迎,叫逐云給了他賞銀。
伙計拿了賞銀歡歡喜喜地將她帶到了訂好的雅間。那名伙計邊走邊拋著銀子,還在感嘆今日真是運氣好,先后遇見了兩位畫卷上的公子哥。
而另一位畫卷上的公子,正端坐在雅間等著澹臺瑜的到來。
墨清涯見到澹臺瑜推門而進,先是有禮地頷首,示意她快就坐,緊接著就問她身體是否已經(jīng)無恙。
澹臺瑜本就是情緒極度起伏下急血攻心,將養(yǎng)兩日后早已無礙,便道自己已然無恙。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開口提賜婚的事情,而是開始用膳。
天香坊是東市有名的酒樓,說是京都第一樓都不為過。來到這兒,可不得一飽口福。
澹臺瑜睡了兩日,醒了之后沒吃多少食物,眼下真有點餓了。
等隨侍在墨清涯身側(cè)的劍陽打了個響指,伙計捧著餐盤魚貫而入,不一會兒就擺滿了整張桌子。
澹臺瑜看了一眼滿滿當當?shù)氖澄铮南略桨l(fā)好奇,居然都是她愛吃的菜。她與墨清涯就餐的次數(shù)不多,除了幾次遙遙相隔的宮宴,就是西征那段時間。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口味?
澹臺瑜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松鼠鱖魚后疑惑地望向墨清涯,一道兩道是碰巧,一桌子都是那就不是巧合了。
“阿瑜忘了,我說過你從烏部回來時的扈從中有我的人。”墨清涯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對啊,他能在扈從中安插人手,難道當她還在烏部時,就不會安插眼線了嗎?澹臺瑜了然,復而思考起來哪個人會是墨清涯的眼線。
哈哈哈哈哈……澹臺瑜正苦思冥想時,耳邊突然傳來墨清涯的笑聲,“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屬實有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阿瑜也有弄不明白的問題。”
“是人都有不懂的的時候,我可不會不懂裝懂,這是優(yōu)秀的品質(zhì)。”澹臺瑜一吃到美食,放松了許多,連和墨清涯說話都沒有以往的拘束。
她只以為是美食的緣故,其實不然,她在心中早已將墨清涯視為可以對著撒嬌討巧的人了。
“是赫桑朵。”墨清涯解開了她的疑惑。
澹臺瑜沒想到,眼線竟然是她。赫桑朵是她在烏部的侍女,那兩年幾乎都是赫桑朵照顧在自己。她原以為墨清涯的眼線會是個灑掃的低階宮人,沒想到會是她身邊的大丫鬟。
墨清涯的勢力,居然可以做到將赫桑朵這樣的高階女官安插在烏部王宮。
是不是自己就算當初不和達布勒做交易不換他出來,他也有辦法脫困呢?
墨清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阿瑜,你來救我,我內(nèi)心歡喜得很,又是擔憂。自是擔憂讓你身處險境了。誠然,我有辦法脫困,但會多費工夫,而且難以收尾。”墨清涯聲音誠懇,他將心里話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仿佛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再沒辦法說出口了。
沒等澹臺瑜反應(yīng)過來他的言外之意,又聽到他說,“阿瑜,我已向父皇懇求賜婚,雖是權(quán)益再三的緩兵之計,但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你愿意么?”墨清涯說完自嘲似的苦笑一聲,“你必然是不愿意的,且不說此刻說這些話太過突然,就是你再三考慮后,也是不愿意的。”
墨清涯又豈是不知道澹臺瑜已經(jīng)心有所屬?他自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只是那時候她滿眼都只有自家的弟弟,后來他們一道進學,他又看見她和其他幾位玩得親密無間,她總在他面前客氣疏離。再到后來,她情竇初開,愛上了墨清泊。這些他都看在眼里。
而他此時說這些,又跟趁人之危有何區(qū)別?
他不抱任何希望,只一吐為快。沒想到一息之后,耳邊響起少女清冽空靈的聲音,“誰說我不愿意?”
他猛然抬頭,看見眼前的女子正望向他,眼眸如春水瀲滟中有著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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