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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城。

大雨連天接幕的下個不停,城墻上鐫鏤著的龍鳳飛云在雨霧下顯得模模糊糊的。

今日是常朝,大太監(jiān)呂芳剛說了句‘有本出班早奏,無本卷簾退朝’,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陸離出班彈劾武定候袁義興侵占良田,強搶民女。

武定候袁義興是袁皇后唯一在世的弟弟,仗著袁皇后的勢力在京城開了十家票號,等于壟斷了京城的銀票生意。

滿朝的文武百官一提起他就搖頭。

武定候袁義興跪在地上,表情滿不在乎,這些御史們實在是太閑了,天天咬著自己不放。不就是搶了個民女嗎?難道皇帝還真的會為這件事情治他的罪?

若不是當(dāng)年他父親和大哥用性命幫了永安帝,現(xiàn)在坐在龍椅上的還不知是誰呢?

“陛下!”他取下烏紗帽放在手中,以額頭點地,“臣請治陸御史胡說八道之罪,臣一向膽小,從不干強搶民女之事。若是陛下不信,只管派人去臣的府上搜。”

聽了他的話,陸離冷笑:“去你府上能搜出什么來?我這里有民女父母的血控,你可敢去大理寺當(dāng)堂對質(zhì)?”

“我沒犯錯,去什么大理寺?”

“既然說沒犯錯,因何不敢去大理寺?可是心虛?”

“陸黑驢,你總是咬著我不放是何意?上次你憑著一點捕風(fēng)捉影的消息參我私放高利貸,可查出來個子丑寅午來?”

“某身為御史,當(dāng)盡風(fēng)聞言事之責(zé),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因。袁候爺這么說,可是怕了?”

“陸黑驢,本候豈會怕你?”

“呵呵,袁候爺怕過何人來?袁候爺能將漢王世子逼走南下,豈會有怕的人?”

“你我朝堂奏對,扯什么漢王?”

“袁候爺若是心中無鬼,因何不敢提漢王?你逼迫天家骨肉離京,這可是事實俱在辯無可辯吧?”

“你這是侮蔑,漢王世子幾時離京,與我有何干系?”

“與你有無關(guān)系,袁候爺回府一問便知。”

“陸黑驢,你扯我侄女做什么?”

“袁候爺此言差矣,陸某可曾有一句提到貴府內(nèi)眷?”

“陸黑驢!我要殺了你……”

“上次陸某彈劾過候爺之后,就被人打過悶棍,莫非候爺準備故技重施?”

“都別拉著我,讓我去捶他!”

“噤聲。”眼看著倆人越吵越不像話,永安帝終于發(fā)了話。

永安帝穿著冕服,臉龐被垂在延下的冕旒擋著,讓人看不出喜怒。

武定候袁義興的嘴角翹了起來。

陸離抬頭瞧了一眼龍案下的陛階,又快速地把頭垂下。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陸離與武定候這對死對頭爭執(zhí)的消息沒過多久就傳到朝堂中每一個角落中。

消息傳到待詔廳時,文謙正在校勘著案上的書卷。他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是抬眼看了看議論的幾名同僚,就將心思又轉(zhuǎn)回書案上。

誰不知道文謙是有名的悶葫蘆?遇事從不發(fā)表意見。文謙的祖父與父親皆是前朝翰林,做了一輩子忠臣。他的父親文編修曾痛斥永安帝亂臣謀國,而后觸柱而亡。

自文編修觸柱后,永安帝受到了朝臣們無言的抵觸,直到將文謙征辟入翰林后,這股抵觸才慢慢的消退了。

幾名正在議論的待詔,看了看文謙,滿眼的惋惜。

風(fēng)府,落梅院。

文氏聽到許嬤嬤說風(fēng)重華要來看她,忙從床上起身,換了一套衣服。

“你是怎么想的?得和我說清楚。”文氏看著穩(wěn)坐如松的女兒,心里有些發(fā)虛。

臨來時,她們已經(jīng)在農(nóng)莊說好了,進了風(fēng)府后,文氏一切都得聽女兒的,不許自己拿主意。她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女兒即能干又能拿主意,巴不得躲清閑。

可她到底敵不過郭老夫人,冒然答應(yīng)了去見長公主,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一聽到風(fēng)重華讓她裝病,就立刻病倒了。

風(fēng)重華將一碗養(yǎng)身湯端到了文氏面前,而后才笑著道:“這么大的雨,娘親只管先病著,凡事不要多想。”

瓊珠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想必正在與舅舅辦事情。也不知道外公當(dāng)初是怎么教孩子的,把長子養(yǎng)成了穩(wěn)重成熟的性格,卻把女兒教的天真爛漫。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風(fēng)重華微笑著,將文氏喝完的藥碗端了過來,“娘若是覺得無事,不妨抄寫些經(jīng)書求個心安。”文氏就是性弱,又太好哄,這才被風(fēng)家拿捏得死死的。

聞聽此言,文氏睨了一眼風(fēng)重華:“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風(fēng)重華不接這句,只穩(wěn)穩(wěn)地坐在繡凳上,唇角噙著笑意,如畫中的仕女一般。

許嬤嬤悄悄打量風(fēng)重華,見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眼波流轉(zhuǎn)時顧盼生輝,不由得暗自點頭。大娘子雖是立不起來,可二姑娘卻是好樣的,到底沒有被郭老夫人那三句好話給哄了去。

正思忖間,卻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鬧鬧的,不知道大娘子還病著嗎?”許嬤嬤面色一沉,就掀簾走了出去。

不大一會,許嬤嬤又鐵青著臉走了回來:“瑞香院派了許昆家的過來傳話,說是二娘子的姐姐近日就要進京了。”她說著,抬眼看了看風(fēng)重華,“瑞香院說二娘子現(xiàn)在病著,想請咱們幫著操持一下。”

風(fēng)重華抿嘴直笑:“嬤嬤是怎么回話?”

這個鄭白錦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一府主母,居然指派起文氏來?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說是平妻,若真論起來,不過就是個貴妾罷了。

“奴婢自然是實話實說!”許嬤嬤眼中露出譏諷之色,“大娘子病得人事不省,連吃了好幾副藥都不見好轉(zhuǎn),整個落梅院都急得團團轉(zhuǎn)。病成這樣,只怕連去長公主府都要耽擱了。”許嬤嬤的話說得極慢,可一字一句都敲在點子上。

聽了許嬤嬤的話,坐在繡凳上的風(fēng)重華,不由莞爾。

覺得這個許嬤嬤真是個妙人。

鄭白錦的娘家是靖安候,也是從龍之臣。鄭白錦哥哥鄭孝軌襲了靖安候,姐姐嫁給了隆平侯嫡次子李浚。這李浚也算得上一個有出息的,因為是嫡次子不能襲承家業(yè),自己考了個功名,謀了個從六品的同知,領(lǐng)著鄭銘琴去往杭州富陽任職去了,這一走就是十幾年,好不容易今年才任滿。

前一世,鄭銘琴也是這個時候回京的。風(fēng)重華還記得,他們回京時正恰逢一場暴雨。鄭白錦站在垂花門迎接她姐姐時得了風(fēng)寒,生生地流掉了腹中才兩個月的胎兒。鄭白錦落了胎,郭老夫人的壽辰無人操持。最后沒辦法,只能交到小郭氏手上。

郭老夫人雖喜愛小郭氏,可她畢竟是寡居,像壽辰這種大喜的事情實在不宜由小郭主持。后來,壽辰中出了幾個狀況,郭老夫人就怪罪到鄭白錦頭上,覺得正是因為她的落胎才導(dǎo)致壽宴辦得不成功。

鄭白錦氣得渾身發(fā)抖,很是病了一大場,從那以后再也沒生下一男半女。

而那場壽辰,也是風(fēng)慎與京陽伯達成協(xié)議的時候。

瑞香院里鄭白錦臉上火辣辣的,她不過是想著文氏馬上就要去見長公主了,如果由文氏安排迎接她姐姐鄭銘琴,也許能讓文氏與鄭銘琴親近起來。她甚至想著,說不定能安排著文氏領(lǐng)著鄭銘琴一同去見長公主。

可沒想到,文氏那邊卻干凈利落的拒絕了。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鄭白錦只覺得胸口堵著慌。

許昆家的就勸她:“二娘子,現(xiàn)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還指望著那邊去求長公主呢……”

聽了這話,鄭白錦只能強壓下這口氣。

等到風(fēng)慎從外面回來后,她不免就提起了此事。

“你姐姐回來關(guān)我甚事?她自有娘家去回,來我府上做什么?”風(fēng)慎拿眼斜了斜鄭白錦,冷冷地道:“說起來我這次褫官思過,不見舅兄替我說幾句好話?往常吃酒行樂時哪次少得了他?怎么我有難,你家卻無一人出頭?”

聽他這么說,鄭白錦臉色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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