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解約
“叮叮叮……”
“叮叮叮……”
“叮叮叮……”
鍥而不舍的鈴聲,玩命兒似的,響徹昏暗的臥室。
掙扎著拿起手機,穆頌揉了揉惺忪睡眼,用了許久,才看清那串手機號。
按了接聽鍵,丟在一旁,任由電話那端,熟悉的聲音,一句緊過一句。
“穆頌,你在哪?”
“玩夠了么,玩夠了就跟我回家!”
“喂,喂,喂,說話……”
……
“穆頌,你,你說句話,好么?”
穆頌無聲地咧了咧嘴,掛斷了電話,長按,關機,一氣呵成。
世界終于清凈了。
一線陽光,從厚重的窗簾邊緣,透進臥室,提醒著晝夜顛倒的人,天光的流逝,也徹底將他從噩夢里拉回現實。
說起來,剛才,那夢實在太真實了。
真實到穆頌懷疑自己腦子里有個dv機,將那天的情景,一絲一毫,全錄了下來。
然后,趁他理智的墻裂了口,擠進來,一遍遍放映,將他的心,再揉個稀碎。
夢里,一切都那么清晰。
慶生的眾人,看笑話一般,圍著他這不速之客。
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無聲嗤笑。
“哎喲,這不是陸總的金絲雀么?”
“呵,什么金絲雀?不過上趕著送p的…”
“小模樣倒是長得不錯,何苦呢?人陸總心里裝著寶貝白月光,再上趕著也沒用啊。”
“噓,小聲點,陸遠和柳迪還在里面呢…”
透過人群,他一眼看見那人,還有他的寶貝白月光,在哄鬧下,兩手交握,切著蛋糕。
他扒開嬉笑的眾人,拼命擠到兩人跟前,想也沒想,狠狠推開了柳迪,抓著陸遠就要拉他回家。
混亂之中,柳迪踉蹌倒地,雪白的手掌,擦過一旁的刀刃,立即,鮮血四濺。
眾人嘩然,陸遠更是慌了神,一掌將他推倒在地,充滿恨意的眼神,仿佛要噴火。
“穆頌,你他媽就是個瘋狗!”
呵,是啊,他是瘋。
不瘋,如何能明知道那人另有所愛,還沒臉沒皮地纏他十年?
可當癡纏十年的陸遠,用最厭惡的口氣說出這句話,穆頌還是被刺痛了。
不光這句話,還有陸遠的眼神、身體,無不透露著厭惡,是耐心到頭的厭惡。
這種厭惡,穆頌還是在他剛纏上陸遠時見過。
那一次,他不小心,打破了柳迪送陸遠的生日禮物。
一個水晶玻璃的模型,據說,是柳迪親手燒的。
陸遠以為他是故意的,跟他大吵一架,一個人跑去國外,一個月時間,音信全無。
那時候,穆頌正愛陸遠愛得炙熱,發瘋似的四處尋找他的消息。
可,一絲一毫,都沒有。
陸遠有心屏蔽他,他又如何能找到呢?
一個月零三天,對穆頌來說,度秒如年。
所以,當再次看見這樣的厭惡,回憶里的痛,鋪天蓋地,卷土重來。
他怕了。
于是,絕望中,他最后,再掙扎一下。
“陸遠,跟我回家吧…”
而回應他的,是陸遠扶著柳迪,當他是空氣,擦肩而過。
他終于切身體會了,什么叫,錯愛一場,一地雞毛。
在眾人看戲的目光下,穆頌一身狼狽,黯然離場,獨自回了和陸遠同住的復式公寓。
枯坐在沙發上,穆頌等了陸遠一夜,可直到次日黃昏,那人才姍姍歸來。
“回來了?”
穆頌其實想問,怎么才回來?
昨天半夜,柳迪就興高采烈發了慶生微博,劃破的手,不早就包扎好了么?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最后一次等待,他不介意拖長一些,才好將余熱徹底熬滅。
回應他的,依然是陸遠的沉默,就像過往十年無數次的對話一樣。
陸遠陰沉著臉,看都不看穆頌一眼,換了拖鞋,準備上樓,卻被穆頌叫住。
他回過身,面色難看,問:“你有完沒完?”
對上陸遠依舊厭煩的目光,穆頌心驀地一揪,低下頭,無聲咧嘴,擠出個自嘲的微笑。
真是,沒用啊!
事到如今,還是在意他。
“陸總真是料事如神,這不就要完了么?”
穆頌抬臉,露出了個十年前,陸遠第一次見他時的表情。
禮貌、溫和,卻透著十足的疏離。
陸遠心頭一滯,莫名有些煩躁,而當他看清穆頌遞過來的那張紙時,煩躁被震驚取代。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在找它么?喏,還給你,協議結束。”
穆頌說著,把紙塞進陸遠手里,嘴角含笑,站在原地。
十年了,紙已有些泛黃,可深藍色的鋼筆字跡,卻依舊清晰,言簡意賅地寫著二人的權利和義務。
陸遠提供衣食住行,穆頌負責暖床慰藉。
簡而言之,包養關系。
穆頌娟秀的字跡,一筆一劃,規規整整,寫下了協議的正文。
而陸遠龍飛鳳舞的簽名,隔著歲月,依然透著當初氣急敗壞的情緒。
當初……
回憶撲面而來,穆頌無奈地搖搖頭,想:要是沒有當初的荒唐,該多好?
可“當初”,要從何時算起呢?
是從他十八歲,初見陸遠的那一天,開始么?
那日,作為大一新生,穆頌拖著兩大箱行李,找到報名處,是陸遠接待了他。
第一眼,穆頌并沒覺得陸遠有什么特別。
除了高一點,白一點,帥一點,就是個兩只眼睛一個鼻子的普通人。
就像成千上萬,與他的人生,毫無關系的普通人一樣。
直到陸遠發現,與別的被家人陪同的學生不同,穆頌只有自己。
兩只骨節分明略顯纖弱的手,一左一右,各拖著一只34寸的行李箱,報名的材料,只能叼在嘴里。
不知是心疼眼前白白凈凈的小男孩,還是擔心系里的報名表被咬壞了。
陸遠自告奮勇,陪著穆頌跑前跑后,辦妥了所有手續,最后把他送到了宿舍。
將兩只行李箱塞進床底,陸遠拍拍手上的灰,沖著穆頌粲然一笑。
“好了,師兄也只能幫到這兒了。”
宿舍里,夕陽照進來,落在陸遠沾著汗水的額發上,穆頌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
從那之后,穆頌就認定了,這個男人,是上天給予他過往苦痛的補償。
哪怕,后來,才知道,他另有所愛。
陸遠的所愛,叫柳迪,是他青梅竹馬的發小,也是隔壁大學的校草。
每每看到兩人在校園里,旁若無人地出雙入對,穆頌心里發酸,眼神發冷,直到他知道,柳迪是個直男。
原地起跳的穆頌,更堅定不移地緊跟陸遠,因此,目睹了他向柳迪表白又被拒的全過程。
目睹陸遠失意之下的買醉,目睹他不省人事,摟著自己叫,柳柳。
其實,陸遠罵他瘋,也不無道理。
不然,怎么會做出,帶陸遠去酒店,偽造發生關系的假象,拍下照片,然后威脅他簽下協議,否則就把照片發給柳迪的事呢?
只是,當時太年輕,把偏執,當作是愛,把瘋狂,當作是拯救天使的英勇。
穆頌一字一句寫下協議時,滿心都是對陸遠漫長人生的承諾。
“我會比他對你好一百倍!會讓你幸福一百倍!”
穆頌如是想,可惜,陸遠并不與他心有靈犀。
或許,在陸遠眼里,這一紙荒唐,是他甩不掉的人生污點,就像自己一樣。
苦澀摻進笑意里,穆頌搖了搖頭,將回憶擠走,把準備好的筆,遞給陸遠。
而陸遠,從震驚里回過神,盯著穆頌良久,最終,鼻子里哼出聲冷笑。
“好啊,求之不得。”
他以為,這不過又是穆頌欲擒故縱的把戲。
既然他想玩,他便陪他玩,看誰玩得過誰。
畢竟,過去十年,大大小小許多次,都是穆頌鬧起來,最后,還是穆頌收拾爛攤子。
這樣的戲碼,他太熟悉了。
可是,這一次,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聽到他的話,穆頌的臉上,并未出現他預想的震怒和失望,反而在平靜中,透著一絲……釋然。
“既然如此,麻煩陸總把解約費結一下。”
陸遠皺眉。
怎么?
這男人不惦記人,轉而惦念上他的錢了?
“多少?”
陸遠等著他報出個天文數字,這樣,陸遠不肯給,穆頌就可以賴著不走。
呵,還不是欲擒故縱?
陸遠冷笑,卻在心底深處松了口氣,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九十九萬。”
陸遠嘲諷的笑意,僵在嘴角。
這個數,遠低于他曾經開出的價碼。
剛被穆頌纏上時,他不堪其擾,提出拿錢“消災”。
“一千萬。”
那時,他說得無比淡然,而穆頌卻像瘋了一樣,紅著眼,惡狠狠地說。
“你做夢!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
現在,換穆頌無比淡然,說:“給我九十九萬,我立馬走人。”
陸遠找不出理由拒絕,賭氣似的掏出支票本,大筆一揮,簽了個字,遞給穆頌。
“自己寫一百萬,不用找了。”
“別呀,少拿一萬,算是我包給你跟柳迪的紅包。”
說著,拿過筆,端端正正寫下兩個“九”,跟上四個“零”。
在陸遠眼前揚了揚,便從沙發旁拖出整理好的行李箱,走到門口。
“啪嗒。”
是鑰匙落在玄關臺的聲音。
“鑰匙擱這了,走了。”
轉身離開,十年中,穆頌在無數次失望后,演練過千百遍。
真實踐了,好像也沒想象中那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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