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下
終于送走了白煦,辛苦忙活一整天,穆頌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白天發生的事,牽動了各種回憶,把原本日益平靜的內心,攪成一團亂麻。
奶奶、福福、爸爸、媽媽……還有,陸遠那個狗男人……
都是他心里的疤,或新或舊,但都在今天一番撥弄刺|激下,隱隱灼痛。
穆頌又煩又燥,還睡不著,身和心,都煎熬得厲害,突然想起白煦教給他的方法。
真的有用么?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穆頌試著沿著回憶,找到曾經小小的自己,瘦弱不禁的模樣。
而周圍的場景,從被稱為“家”的冷清大宅,再到寒夜的孤單馬路,最后,停在醫院的冰冷走廊。
人來人往,可誰都沒有留意,陰暗的角落里,蹲著小小的滿身是血的自己。
不安、自責、孤獨、恐懼……
一遍又一遍,戰抖地重復著。
“是我害了它,是我害了它,是我害了它……”
這段過往,雖然極大影響了穆頌后來的人生,可他卻幾乎從未用旁觀者的視角,去回觀過。
如今,第一次嘗試抽離出來,隔著歲月,再去看當年的境況,還有那時的自己。
一直頑固于心的執著,突然有了松動的跡象。
原來,十歲的他,真的不過是個連自己都不會照顧的小孩子啊!
他瘦弱的身子,在這大寒夜,穿著不合時宜的衣服,瑟瑟發抖地蹲在角落,是那么弱小無助。
臉上、身上、雪白的襯衫上,都是泥污和血跡,可他并未在意,一心只牽掛著手術里的福福。
這樣的他,哪里是殺死福福的兇手?分明是和福福一道,被“殺”死在那晚的受害者……
想明白這一切,觀想著“眼前”的孩子,穆頌實在太心疼了。
終于,當下的他,決定“走過去”,穿過時空,救贖那個少年。
他想象著自己,走到那個角落,蹲下身,張開懷抱,將那個陷入自責的小可憐,一把抱進懷里。
“沒事的,都過去了……別怕,不需要別人,我自己,也可以救贖你了。”
窩在被子里,穆頌閉著眼,小聲念叨著。
一遍,兩遍,三遍……
不知過去了多久,終于,穆頌感覺到,心頭的那片陰云,漸漸化成了眼角的濕潤……
仿佛一場酷日暴雨,驟然刮過,把壓在心空的漫天陰霾消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經歷了這心境變化,穆頌很有些驚奇,沒想到,白煦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又想想這段時間和白煦的相處,雖不是愛情的感覺,可還是單純地被年輕人的炙熱感染。
所以,穆頌在微博上敲下一行字。
“怎么辦?上年紀的人,突然理解年下的香,下一本寫年下攻,寶子們想看嗎?”
他這邊剛一點發送,幾十米開外,在自家門口睡過去的陸遠,立即被提醒音驚醒。
剛才被穆頌“掃地出門”,向來威風的陸總,自尊心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可現在,別說他的自尊心,恐怕就連他本人,在穆頌眼里,都不值一文。
已過而立之年的陸遠,多少還是有些成年人的理智。
更何況,商場上駕輕就熟的陸總,早已是目標導向的忠實信徒。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包括,忍受所有不能忍。
于是,當判斷出,當下并不宜硬來,陸遠很是識時務地,回了自己家。
卻搬了張椅子,坐守在門后,緊密關注著對門的動向。
可從十點,一直等到十二點,對面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他在枯坐中,漸漸泛起困來。
“叮。”
手機提示音將他喚醒。
驚醒的陸遠,先是看了眼時間,他竟睡過去了一個小時。
站起身,透過貓眼,看了眼對面。
那扇咖啡色的門,安安靜靜,和剛才摔在他面前時,毫無變化。
陸遠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小狼狗白煦,到底滾蛋沒滾蛋。
正在他猶豫,該不該尋個理由去敲門,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是他專設的微博通知鈴。
陸遠急急掏出手機,看到穆頌剛發的那行字,雖不確切知道,什么叫“年下”,依舊隱隱品出了絲不妙。
于是,動了動手指,陸遠迅速上網搜了圈。
不搜還好,一搜,陸遠直覺得,頭都要炸了。
映入眼里的百度詞條,直接把他心頭的隱約不妙,化成震天的警鈴。
想都沒想,陸遠一刻不耽擱,沖到了穆頌門口,生硬地敲起門來。
而剛發完微博的穆頌,此時此刻正躺在床上,等著看夜貓子讀者的回復。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本能地引起了他的不快。
看看墻上的鐘,半夜一點……
誰會這個時候敲門啊?大概是找錯門了吧……
穆頌想假裝沒聽到,繼續百無聊賴地翻著粉絲的牌子。
“哇,太太想寫年下攻啊?!是哪種類型的呢?”
穆頌想了想,像白煦這樣軟軟糯糯的小狗子,頂多算是小奶狗,沒有小狼狗帶勁。
于是,他回道:“就是那種,表面傻白甜,背地里腹黑又詭譎的……”
他一回復,敲門聲就停了下來,他剛以為人走了,敲門聲卻突然,一下下,更大更急促地響起。
“誰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穆頌踩著拖鞋,打開了門。
門外的陸遠,兩眼惺忪卻又透著可疑的紅暈,顯然是睡了一半,剛剛爬起來的。
“有事么?”
穆頌無語地問道。
“我……我突然也覺得身上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貓,可以在你家洗個澡么?”
穆頌:……?
穆頌想說,這大半夜的,你都睡了一覺了,還洗什么澡?!
可fufu的事,確實多虧了陸遠,穆頌猶豫片刻,還是忍住直接拒絕他。
“呃……要不我把沐浴液送你,你拿回去洗好了……”
“沒關系,不麻煩了。”
……
穆頌心想:你怎么不問問我,到底什么才叫麻煩?
陸遠顯然不打算有這樣的覺悟,一側身,擠進了門里。
四下打量一圈,確定屋里只有穆頌一人,方才的煩躁,才稍稍緩解。
因為是對門,兩戶的結構,基本是鏡面對稱。
陸遠問都不需要問,在穆頌再次拒絕前,直接找到了浴室,自顧自地鉆了進去。
穆頌:……
“嘩啦啦……”
陸遠打開了水,沒一會,便傳出窸窸窣窣洗浴的聲響。
穆頌雖然無語,但都開洗了,總不能沖進去,把人請出來,只得聽之任之,隨他去吧。
不過洗個澡而已,穆頌不信他能鬧出什么幺蛾子。
可事實表明,穆頌并沒有想象中了解陸遠,以及他那些,從前并不屑于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
“咳咳,呀……我,我沒帶浴巾,能幫我去取一下么?”
穆頌:……
怎么一個兩個都來這套?
“給你條新的,將就用用吧。”
“可……我也沒帶換洗衣服……”
穆頌:……
“鑰匙在哪?”
“在你玄關的臺子上。”
穆頌:……?
放得這么顯眼好找,又記得這么清楚具體|位置,穆頌怎么覺得,這是一開始,就預謀好的呢?
可陸遠在他家里,穆頌并不覺得,對門,會有更危險的人或物。
所以,也沒多想,拿起鑰匙,進了陸遠那空曠的家。
這是穆頌第一次,串對門鄰居的門。
一進門,不得不感慨,陸遠真是病得不輕。
天天住的地方,哪里像個家?根本就是個臨時收留點。
裝修,還是上家土豪為兒子結婚準備的,是老派人喜歡的所謂“豪華精裝”。
清一色的皮包墻、皮包門,邊角線,還用了亮眼的金邊,看起來,像個土掉渣的會所。
可就是在這一派土俗中,陸遠簡約的黑木家具,樸素、厚重,零星散落——
巨大的反差,產生了一絲莫名的藝術氣息。
也讓人不禁有了錯覺,以為房屋的主人,是在泥淖中清修的隱士。
分明禁欲,卻性感有余……
“呸,想什么呢!”
體會到這一層,穆頌豁然驚醒。
我去……難不成,這狗男人是為了這個,才把非要自己過來的?
穆頌雖然非常懷疑,可到底是揣測,不能確定,也無法驗證。
再加上,經過這段時間斗智斗勇,穆頌越發堅定,只要自己巋然不動,任對方是貓是虎,都奈何不了他。
于是,也不再多想,直直進了臥室。
可看清了床頭擺著的東西,穆頌才知道,方才的猜想,并不成立。
陸遠的真正目的,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那是一個手拓泥塑,是他們九周年,也就是去年,一起做的。
灰白的石膏,完美地拓下了他們十指相扣的瞬間。
而制作的時候,穆頌甚至還浪漫地以為,也會保存住,他們手心交握的溫度。
可殘酷的現實,總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他的幻想。
柳迪慶生那晚,他狼狽回家,心思混亂,把所有的憤怒、委屈、抑郁,都化作收拾行李的動力。
風卷殘云下,一不小心,撞倒了這尊泥塑。
曾經握緊的手,豁然裂開,而曾經的浪漫和溫度,也隨之碎了一地。
當時,看見滿地碎片,穆頌有過一瞬的心悸,可相較于他死灰的心情,實在算不得什么。
甚至還想,看來,一切都是天意,果然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所以,走的時候,他并未清理那堆碎片,原封不動地留在原地,仿佛命案現場的尸骸。
而在穆頌眼里,它確實就是,他和陸遠這十年錯愛的殘骸。
誰知,此時此刻,會猝不及防,見到殘骸被復原。
穆頌驚異的心情,一如見到“詐尸”的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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