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周小凡在屋外的交談聲中逐漸蘇醒，睜眼之際，大量記憶涌入腦海，喜喪面、于舒、越辰……越辰！

        他差點殺了阿辰！

        為什么會突然失控，為什么明明自己已經逃出來了還會失控，周小凡突然感到害怕，如果連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那他還有資格待在越辰身邊嗎？

        “你們來甘澤城是有什么事嗎？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我就是找個有人的地方安置這個小屁孩，今日就會離開。”

        是阿辰還有……那個救了他們的人。

        周小凡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越辰，即使現在一門之隔他也沒有勇氣走出那扇門，只能偷聽著他們的交談。

        茅屋外，姚可兒耷拉著腦袋，坐在離越辰他們三米之外，看上去很是沮喪，越辰看著剛剛還膽怯坐在仇尋身邊的小孩兒轉眼就沮喪成這樣，一時有點好奇：“可我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的樣子，你們是什么關系啊？”

        仇尋轉頭看著蹭出去不愿意挨著自己的姚可兒，感到一陣頭疼：“就我之前救過的一個小孩兒，和我沒什么關系，沒想到這小孩兒還賴上小爺我了，一路上又想當我徒弟又想當我小弟的，偏偏我遇上他的時候正在被人追殺，還問他什么也不說，就給了個名字，又不能不管他，只能找一個人多點的地方讓他待著，結果就找到這甘澤城來了。”

        越辰聽了很是好笑，看著姚可兒眼里泛起溫柔：“或許，他也只是想報恩吧。”

        可仇尋自由自在慣了，平日里獨自一人吃喝玩樂別說有多愜意了，這幾日突然多了這么個小崽子，別說有多別扭：“隨便他怎么想吧，小爺我不需要。”

        越辰覺得姚可兒的頭更低了。

        “別說我了，你呢，你朋友這種情況……”仇尋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越辰當然知道，從昨夜周小凡在睡夢中時不時喊疼的狀況來看，反噬已經在消耗周小凡的生命，而自己未必真的能夠治好他，更重要的是周小凡這種情況在幼時從未出現過，一切都是從他回來開始，那些人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想到這里越辰突然問道：“你知道有什么方法是可以不需要依賴血緣就能擁有面具之力嗎？”

        越辰不知道的是，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屋內的周小凡心下更是一顫，雙手情不自禁握起了拳。

        在問出這句話之前越辰不是沒有猶豫過，只是周小凡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賭一把，去找這件事的根源，去相信眼前這個救過自己的人。

        仇尋略微驚訝的回答道：“這個世界哪有這樣的方法，要真是那樣不就全亂套了嗎，但這和你朋友有什么關系嗎？”

        這么多年來，越辰一直都覺得自己曾經遭遇的那件事至今為止從未停下，一定還有人在承受著痛苦，那些人還依然躲藏在黑暗的縫隙里。偶爾才會被發覺的孩童失蹤案，親眼所見的白骨，這些都不會是巧合。

        “沒什么關系，我就是隨便問問。”越辰糊弄道。

        “其實，我想到了一個地方，或許能夠幫你解決眼下的問題，那也是我即將要去的地方。”仇尋猶豫的說道。

        這一句話一下點燃了越辰的心：“什么地方？”

        仇尋見他如此激動，趕忙安撫：“你別激動，先聽我說。近幾個月圣都突然察覺有大批未被征服的面具人行動異常，可具體動向又很難追蹤，所以謫仙帝便在圣都設下了天樞樓，表面是為不能熟練操控能力的面具人提供幫助，拉攏人才，暗地里也藏下了一支專門監管世間面具人的強大隊伍。你現如今的能力還不穩定，應該是不常使用造成的，或許可以去那學習一下，聽說四圣三邪都在其中，一定能幫你更快掌握面具，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領悟重塑。”

        “重塑？”

        仇尋繼續解釋道：“重塑是一種面具的更深一層，但能夠領悟的人實在太少了，連四圣三邪也未能全部掌握，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可這也可能是唯一能根治他的辦法。另外，但凡進了天樞樓的人將來是必須要效忠謫仙帝的，這也是我為什么一直猶豫沒有告訴你的原因，我猜想你若是愿意那這些年也不會一直待在這個地方的。”

        這大概是越辰近幾日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了：“眼下的情況已經管不了這么多了，如果真能治好小凡，效忠有何不可。”

        之后的聲音周小凡已經再也聽不見進去了，他不想這樣，不想讓越辰這么累，明明自己是為了讓他開心才留下來的，可現在這算什么，越辰還要為他做到什么地步。

        直到越辰聊完，推門走進屋內才驚喜的發現床上的人已經坐起來了：“小凡，你醒了啊？怎么不叫我一聲呢，身體還疼嗎？”

        越辰快步走向周小凡，在他旁邊坐下，擔憂的望著他。

        周小凡不敢抬頭，只是清冷的說著：“其實，你不用做到這一步的，為一個連你們共同回憶的想不起來的人，去圣都，入天樞樓，何必呢。”

        “……你都聽到了啊。”一陣長久的沉默。

        直到越辰微微發顫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沒有見過我找尋你的模樣，所以才能如此輕松的問我何必呢，在這十一年里，有好多次我都會覺得也許我可能這輩子都尋不見你了，可每當我這么想的時候，我都會狠狠的扇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可以尋不見你呢，后來我在無數次的絕望和放棄里重新出發尋找你，一年兩年再一年，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崩潰了多少回，漸漸的我就不敢停下來，一步也不敢，我總會覺得，如果我停下了這一步，你就會在下一步和我走散。小凡，至今為止你已經不再是一個陪過我一段的童年玩伴這么簡單了，你在我每一個痛不欲生的夜晚里瘋狂生長，成了我刻入骨血卻觸不可及的執念。”

        “阿辰……”周小凡緩緩抬頭，入眼一片炙熱，那個說自己是他執念的少年此刻眼眶微微紅著，無聲的落著淚，那眼里透出來的深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滾燙。

        相同炙熱的雙手也顫抖的攀上那種蒼白俊秀的臉龐：“小凡，從我認出你的第一眼我才知道……我早就喜歡上你了，所以你不是記不住我們共同回憶的人，你只是那個被越辰喜歡上的人，知道嗎……”

        越辰終于說出來了，把這些天對周小凡所有的心懷不軌全都告訴了他，只為給他一個能坦然接受自己好意的理由。

        又是這樣，越辰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面前落淚，讓他怎么忍得住不去抱他：“對不起……不管是昨天還是現在，我好像……總是把你惹哭。”

        周小凡笨拙的模仿著昨晚的那個擁抱，讓越辰靠在的肩膀里，雙手撫上他清瘦的腰背，一下一下的，撫摸安撫著這個在自己懷里一個勁搖頭哭泣的少年。

        我沒有想過你，我只不過……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啊。

        屋外，蹲坐在門口的姚可兒小小一團，出神的盯著地上的螞蟻發呆，心里想起的總是越辰口里的那兩個字，他試探的看了眼不遠處靠坐著的仇尋，少年身姿高挑，目朗如星，總會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著多看幾眼。

        發現仇尋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便瞬間大膽許多，望著少年的身影悄悄嘟囔著：“喜歡……”只一瞬，姚可兒便感覺自己胸口悸動，不受控地臉熱，嚇得他趕忙一手捂著臉，一手抓著胸口，縮得更小只了。

        仇尋回頭，看到此景：這小孩兒怕不是傻了。

        正午，越辰周小凡二人去了江嶸他們在甘澤城的住所，想在離開前當面和他們夫婦道歉，越辰原以為他們大概不會想見自己，可當江嶸迎著他們走了進去時，越辰才不知說些什么，直到周小凡少有的主動。

        “江哥，還有于姐，昨日……對不起，是我嚇到你們了，還把于姐和小槐兒也牽連了進來，實在很抱歉。

        周小凡說完便彎下腰去，這大概是周小凡和這兩人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也是他第一次沒有任何遮掩主動的出現兩夫婦面前。

        越辰也沒想到，周小凡會主動開口和江哥他們交流。

        面對著這個一直不肯直起身的少年，江哥不知如何面對，畢竟他們是無辜遭受牽連的那方，只有于舒，她在把小槐兒交給自己男人后，緩步走到周小凡面前來，面容上沒有一絲的厭棄和恐懼，那是越辰曾經經常收到的親切。

        “上次沒來得及看清你，只記得應該是個很俊秀的小伙子，這次都自己跑到家里來了，還低著個頭，就這么不樂意讓于姐看見啊。”

        “沒！”周小凡趕忙直起腰，僵硬地把自己挪到于舒面前好讓她看得清楚，完全沒注意到越辰在背后捂著嘴偷笑。

        少年站直后，要比于舒高出太多，便只能抬著頭打量著眼前人：“看來我眼神不錯啊，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個好孩子，昨日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你可能不知道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有多重要，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如今我們一家人還平平安安的活著在這里，你就不用有太多的負擔，這件事啊，就這么過去了，好嗎？”

        原以為至少會遭一頓罵的周小凡和越辰現在反而有點難適應，面對突如其來的原諒也不知該回些什么。

        “我……”周小凡語塞。

        “無論如何，這件事皆因我們而起，若不是我們，于姐你們今日定然還在茶攤上，就這么平白無故的算了，實在說不過去，可我們也確實沒有什么好給的，所以……”越辰如此說著便走向坐在一旁的江嶸。

        “你干嘛？”江嶸不明所以。只看到越辰在他眼前蹲下，將手覆在了他的左腿上了，他看到了與昨日相同的場景，逐漸顯現在臉上的裂痕和白色花紋，從越辰手里飄出的細小金線，正緩緩纏繞的自己的左腿。不知為何，江嶸就是覺得自己沒必要躲開，他還是從心底里接受這個少年的。

        片刻后，越辰站起身來，對著江嶸說道：“江哥，你起來走走，看有沒有順暢點。”

        聽著這話的江嶸頓時有種莫名的預感，雖然他從未和越辰說起過自己的腿傷，可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的左腿有傷，若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去開茶攤了。

        江嶸在所有人的關注下試探著站了起來，僅著一個動作他便察覺他自己的腿已經恢復了，他震驚的看著越辰，在眾人面前回來走了好幾個來回，旁人或許不清楚，但自己的妻子一定能看出來的，這生龍活虎的模樣就是曾經的江嶸，是那個打得了獵，攀得過崖的江嶸。

        “這……真的好了！太神奇了。”江嶸震驚道。

        “這真是太好了，小辰，實在謝謝你了，你都不知道你江哥他有多在意自己的這條腿，真的很謝謝你。”于舒感激道，曾經因為傷勢過重，而留下了藥石無醫的殘疾，這一度成為這個家沉重的打擊，若不是后來有了槐兒，這個家或許不會有現在這般的堅強和善良。

        “要說感謝是我們才對，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日后要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一定要想起我們，這些日子以來承蒙你們的關照，我和小凡都很感激，謝謝。”

        良久，他們在夫婦的目送下走了出去，在越辰的能力下，周小凡說服了他不用再有遮掩，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日光下，更何況，那些人如果真不打算放過自己，又豈是一件衣袍可以隱藏的住的。

        圣都，一魁梧男子奉命前來。

        “首尊大人已經知曉了，他要我們不用再插手了。”

        “就這么放過他？”女人很是不悅，仿佛被人當猴耍。

        “依首尊大人所言，那家伙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留在身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反噬而死是早晚的事了，還是先專心眼下的計劃吧，天樞樓情況如何？”男人想起自己曾經怕得半點不敢張揚，如今還真是狼狽。

        女人沒什么興致的回答道：“一時半會還查不到你們。”

        “那我走了。”說罷，男子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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