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風清，海面依然泛起一陣陣漣漪，有船只乘著月色緩緩前行。

        周小凡的反噬加重讓越辰心急如焚，逼迫越辰掏出了身上最后一點銀兩，讓船夫在夜里也要行船，雖然速度比不上白日，可也算搶下一點時間。

        船內，越辰推門而入，坐在桌前同周小凡三人一起拾起了碗筷：“船夫說了，天亮后一個時辰就能靠岸，大家今晚早點歇息，明早下船。”

        說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樣停下了的夾菜的手，口齒含糊的說道：“仇尋，你之前說天樞樓可以承包吃住，那明日我們應當就能入住吧，我可聽說圣都的物價高的可怕，在外住一晚都能抵我在甘澤城買半塊地了。”

        聽聞這話的仇尋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嘲諷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依你目前錢袋只起個裝飾作用的情況來看，完全可以睡大街了，還考慮什么住宿啊，哈哈哈哈。”

        仇尋的笑聲也引得身旁的姚可兒捂起嘴來，畢竟他也不想嘲笑越辰的，只怪仇尋嘴太欠了。

        越辰一邊氣鼓鼓的扒拉著周小凡夾過來的菜，一邊還嘴道：“睡大街就睡大街，我又不怕蛇，沒多大事兒。”

        “你……”怕蛇的仇尋驟然氣急語塞。

        仇尋臉上這青一陣白一陣的表情讓越辰看得很是滿意，挑著眉得意的看向那人，全然沒有看到周小凡臉上升起的寵溺的笑，還有姚可兒趕忙放下碗筷捂住身側竹簍的提防。

        自知吵不贏的仇尋決定借酒消愁，良久才再回答起越辰的問題：“你能應當是沒什么問題的，這世間可找不出第二個治愈面具了，那群人肯定會把你當塊寶，巴不得你一輩子都不會出天樞樓，至于他……我之前就同你說過，不一定。”

        仇尋嘴里的他正是周小凡，越辰自然明白，在甘澤城時仇尋便提醒過自己，天樞樓絕不會收一個沒有任何用途的雙面具，即使越辰可以利用自己的面具求情或威脅他們，結局也都是未知的。

        看著發愁的越辰，周小凡依然神色沒什么變化的給越辰夾菜：“明日再想吧，先吃飯。”

        “會沒事的，越辰哥哥，相信我。”姚可兒接著安慰道。

        別無他法的越辰只能先填飽自己的肚子，耳邊也只剩下仇尋的調笑：“相信你？我徒兒都這么厲害了，嗯？”

        被仇尋揉著頭頂的姚可兒再沒有半句回話，只是微紅著臉乖巧的吃著飯。

        日頭初升，龐然巨島由遠至近，昌盛之都已在眼前，一時之間，各路船只從四面八方涌入，緩緩匯進不同岸口，天上飛禽縈繞上空，鳴叫齊歡，而這一盛景幾乎每日都在上演。

        對于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越辰三人，一時之間皆是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言語，當然仇尋除外，除了漠然的被姚可兒拉著做盾牌，全然沒有任何言情：“人多你怕，船多你也怕，出去可別說是我徒弟。”

        緊攥著仇尋衣袖的姚可兒顫顫巍巍的說：“我沒怕，我就是緊張。”

        仇尋沒有給出回應，卻也未曾挪動分毫，老實的給姚可兒拽在原地。

        站在另一旁的越辰仰視著被船只緩緩靠近的城門，城門之間又架著一張寬厚高大的閘門，隨著緩緩抬高，發出沉重遲緩的悶響，再往上瞧，青墨牌匾高懸于頂，洋洋灑灑的提著北七門三字，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越辰隨即又轉身看向身披白袍的人。

        反噬愈發難以抑制，周小凡畏光之癥再起，雖然不想過往那般嚴重，灼熱感依然難消。

        越辰抬手理著周小凡的衣袍，擔憂地說道：“難受要說，不能忍著，下了船要牢牢跟緊我，知道了嗎？”

        面容被越辰盡數遮蓋的周小凡垂著頭，輕柔的握住了近在眼前的手回應著：“好。”

        片刻后，船只已緩緩靠岸，停在了廣闊的內岸河道，四人逐個下船，真正踏足了這片昌榮與傳說共存的土地。

        可圣都的繁華并不足以吸引到他們，四人下船后便沿著內岸河道，走過一座恢宏的白石橋，便真正進入了圣都外層的盤龍河。

        逆著盤龍河而上，一刻后，天樞樓浮在了四人眼前，其高聳直入云霄，目不可及。

        在河道兩側分別立有兩座亭苑，彼此之間交錯連通，最終交于天樞樓之下，在這之上來回行走著服飾相同的人們，高矮不一，男女皆有，而相比之下，這四座亭苑顯得略微蕭瑟，只分別立著一人。

        “天樞樓是為天下面具者造勢之地，四位所來若是為此，大可登樓一試。”

        聲音自四人面前的淞亭傳出，是一老者，悠哉側躺于淞亭之上，其聲蒼老懶散卻神韻內藏。

        此話一出，全然堵住了越辰事先準備好的說詞，讓越辰反而微微怔了一下：“如此便多謝了。”

        四人便如愿踏過淞亭，行至天樞樓下，眼前高門大開，無一人看守，朝里望去竟也空無一人，只有一只老虎匍匐在地，悠然自得，越辰站在門口不敢靠近的朝仇尋確認道：“這地方真有你說的那么神嗎？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然而還未等仇尋出聲，一旁的周小凡便回答道：“有人，在上面，很多。”

        隨即仇尋又解釋道：“這整個天樞樓包括云道和四亭全都藏有通寶獸李全所操縱的晶化杵，憑這一點就無人敢來此放肆，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看守，愣著干什么，進去啊？老虎不咬人的。”

        仇尋說完便大步踏了進去，清脆的叮鈴響驟然回蕩在大堂內，姚可兒緊跟在仇尋身后，不敢撒手。

        果然如仇尋所說，那只躺在地上的老虎正安心的補著覺，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就放任他們踏上了二樓。

        此時，在這天樞樓里，已經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到來。

        那是一雙目全盲的男子，披著松散的青絲，正執筆畫著四名男子，清冷著聲音說道：“傅舍子，有人上來了，是四位少年，快去。”

        而那位被叫做傅舍子的人，竟然是一個看著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他對盲眼男子的話深信不疑，很是高興的站起了身，滿是歡愉的說道：“四個？行，我去看看。”

        隨即便撒腿跑了出去，在即將奪門而出時又被盲眼男子訓斥了一句：“叫你的老虎換個地方睡，每回都躺樓梯口是怎么回事！”

        “知道啦！”男孩稚嫩的大喊著。

        自二樓一路往上，分布著無數房間，房門皆是一致且緊閉著的，不知里面是何模樣。

        聽到房間內細微動靜的周小凡，朝越辰解釋道“這里的大部分房間都有人。”

        仇尋繼續走在最前頭，接著周小凡的話補充道：“往上幾層也都是如此，而且……”

        “仇尋哥？”

        被打斷的仇尋轉頭往向聲音的來處，看見樓道上站著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孩，十三四歲的稚嫩臉蛋，滾圓的眼珠里滿是驚喜，正同樣看著自己。

        霎時，確認了眼前人正是仇尋的傅舍子，猛地沖上前去，一下蹦到了仇尋的身上，用自己還未完全長開的四肢抱住了仇尋，興奮道：“哇哈！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認錯了呢！”

        仇尋也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傅舍子，毫不費力的接住了男孩的身體，輕松道：“小爺這兩年確實是俊美了不少，你認不出也很正常，既然你都下來了，那你哥怕也是知道我來了，他人呢？”

        這兩人還以這種奇怪的姿勢聊了起來，完全沒有注意越辰不明狀況的神情，以及在傅舍子沖上來時，驟然退開的姚可兒，眼里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傅舍子一邊被仇尋放下來一邊抱怨道：“他在七層呢，我哥也真是的，看到你來怎么不早和我說，這是你朋友嗎？我帶你們上去吧。”說完便打量起了后面的三人。

        仇尋毫不避諱地轉身介紹道：“這是越辰，周小凡，都是我朋友，他們倆是要入天樞樓的，你安排一下吧，請人來看看。”

        隨即越辰也朝傅舍子點了點頭：“麻煩了。”

        對于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的傅舍子，立馬便應了下來：“噢，行！小事兒，那……這個呢？”

        目光凝視在了躲在最后的姚可兒身上。少年眼里滿是戒備和不安，白凈的手指死命抓著掛竹簍的繩子，他還是不太習慣陌生人的眼光。

        仇尋也將姚可兒的小動作看在眼中，自然明白他的不安，又稍顯別扭的朝姚可兒伸了伸手：“這個……咳咳，過來。”

        見是仇尋在喚自己過去，姚可兒才終于鼓起勇氣一般，挪了過去，幾瞬后便被仇尋攬過肩膀，聽他說道：“他是我徒弟，跟我一塊的。”

        話音剛落，傅舍子就立馬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指著姚可兒喊道：“徒弟？你收他當徒弟！我當年撒潑打滾抱大腿求了你多少回啊，都沒見你答應，他有什么好？”

        說著說著還不禁的委屈上了，眼眶還微微泛起紅，眼巴巴地望著仇尋想要個解釋。

        可仇尋這輩子的耐心已經全都耗在這個徒弟身上了，著實沒有其他應付小孩兒的精力了，微微皺著眉說：“舍子，別鬧，先上去再說。”

        仇尋語氣依舊如一，可傅舍子直覺仇尋已經是在提醒自己了，一時之間像是想起什么糟糕的過往一樣，轉頭朝姚可兒翻了個白眼，接著走到樓梯處朝下怒吼著：“哼！臭虎，睡什么睡，趕緊給我上來！”

        臭虎猛地被嚇醒，莫名承受了自家主人的怒火，表示很委屈，嗷嗚嗷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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