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樓內，仇尋和姚可兒被傅舍子帶走之前曾說過已經向上三層通報過了，要越辰周小凡在此處耐心等待，會有人來與之詳談。

        于是，自傅舍子走后越辰便一直站立在原處，雖然面上沒什么表現，可周小凡清楚他的擔憂，逐步靠近道：“阿辰，別怕，先坐下等吧。”

        越辰被周小凡拉在一旁說道：“我一定會把你留在天樞樓的，別擔心。”他安慰著周小凡，也在說與自己聽。

        周小凡心疼的看著越辰，這一路自己給他帶來的麻煩遠超過自己所能給予的，讓越辰每日都要面對這幅破舊不堪的身體，除了竭盡所能的安撫著越辰，周小凡無能為力：“阿辰，重塑不一定只能在天樞樓領會到，事情沒你想的那么嚴重，你別這么沉重了。”

        還沒等越辰再次開口，便聽到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越辰趕忙拉起周小凡起身，朝門望去，走進來的男人雙手覆在背后，約莫著三四十歲的模樣，著青色長衫，身形高挑健壯，面目之間透著威嚴。

        那人走近后問道：“你們就是傅舍子說的要入天樞樓的兩位吧。”聲音渾厚低沉。

        “是的，麻煩了。”越辰聽聞立馬回應道。

        男人終是站立到兩人面前，睜著銳利的雙眼打量著他們，隨即又問起：“行，我是吊魂手趙又堂，三邪之一，你們叫什么。”

        不知為何，越辰在聽到男人名字時眼神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片刻后也平靜地回道：“越辰見過大人，這是我朋友周小凡。”

        趙又堂并沒有對周小凡的掩蓋面容和只字不言過多詢問，只在給了幾個眼神后再次開口：“嗯，入天樞樓，學成之后仍歸天樞，效命帝主，二位可知？”

        “明白。”越辰微微點頭。

        趙又堂也不再多添繁瑣，直言道：“如此那就開始吧，歷來想入天樞者都得經過四圣三邪的評測，預估你們的價值，展示能力即可，你們誰先來？”

        越辰走上前：“那就麻煩大人了，我先來。”

        只見越辰在二人的注視下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緩緩亮出刀刃，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的劃下一刀，一道血紅驟然流出，疼痛讓越辰的手臂控制不住的微顫，手心不自覺的緊握。

        這一舉動讓周小凡難以忍受，看著越辰白凈的手臂正流淌著刺眼的紅，被遮擋住的雙眸滿是心疼和自責。

        片刻后，越辰臉上便緩緩開裂出面具，手臂上的傷口也被金線緊緊纏繞，隨即在趙又堂逐漸瞪大的雙眸里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傷口也不復存在。

        越辰微微抬頭，收起匕首道：“大人，這就是我的能力，能夠治愈一切損傷，包括面具之力的反噬。”

        同樣身為面具人的趙又堂自然明白越辰說的有多重要，面具之力的極限從未有人過見過，只因這世間無人能夠承載這份力量，一旦超越了自身所能承載的極限，所帶來的反噬一度成為面具人的噩夢，以及世間面具成長的鴻溝。

        趙又堂難以置信的上前問道：“連反噬也能治愈，此話當真？”

        越辰繼續坦言：“目前能做到的只有抑制，若能再上一層或許能讓大家突破極限，擺脫面具之力的束縛。”

        趙又堂自然明白，這再上一層指的定然是重塑，他欣然拍了拍越辰的肩膀道：“你就算無法治愈反噬，憑此能力入天樞樓也綽綽有余了，世間面具誕生最初直至現在，從未有過能撫平傷痛的能力，帝主也曾派人在民間尋找，但仍毫無收獲，后來眾人一致認為，是面具之力本身的毀壞力讓我們不配擁有被治愈的可能，但沒想到啊，這世間竟然真的存在此般能力，越辰，你的能力必將得帝主重用，前途無限啊。”

        如仇尋所說，越辰能力的獨一無二是天樞樓必然需要的，如今這局面越辰也并無半分愉悅，只是繼續說道：“多謝大人，大人，越辰還有一事想要求助天樞樓。”

        “你說。”

        越辰站回周小凡身邊，說出了自己來到天樞樓的真正目的：“我朋友此次來并不是為了加入天樞樓，而是陪我一同，他的身體深受面具反噬的折磨，目前只有我的能力可以幫他抑制，我想請求天樞樓可以允許我把他帶在身邊。”

        聽到這里，趙又堂才重新審視了周小凡，這人至今未言半字，也不愿袒露面容，原來原因在此。

        趙又堂眼底沉了沉，緩道：“你倒是挺熱心腸，但天樞樓是為帝主儲蓄面具之力的重地，其中面具強者有之，權位高重者有之，皆是恪守己規無一例外，若我今日允你此舉，天樞樓又如何能服眾。”

        堂內和緩驟然湮滅，趙又堂的威壓遍布在每一寸角落，萬籟寂靜，趙又堂覺得少年已無話可說，定不會為了這一人試圖挑戰自己，又放松語氣說道：“反噬的引起只要不動用面具便可無事，他頂多淪為普通人，不會致命，等你日后學成，再為他消去反噬，也是一樣，你認為如何？”

        越辰早就猜到會有此番話，搖頭道：“大人此言只能針對他以外的面具人，不知大人可見過擁有兩種面具之力的人。”

        趙又堂聽聞再也無法淡定，心里霎時有種預感，震驚的望向那看不見面容的白衣少年：“你是說……他？”

        越辰習慣般的將周小凡擋在身后，不允許任何人覬覦：“是的，雙面具的反噬遠超任何尋常反噬，現下活著的每一刻都在消耗著他的生命，所以他只能待在我身邊，等到我領悟重塑，才能真正的為他消除反噬，大人，若非情況緊急我斷不會這般冒犯，還望大人幫忙，允他留下。”

        趙又堂原本驟亮的雙眸隨著越辰的話語一點點暗淡下去，越辰也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起了將周小凡拉入天樞樓的想法，隨后又知道他反噬危急，恐無法久活，又死這份心思。

        果然，如越辰所料，趙又堂更加漠然說道：“入天樞樓者將來皆是帝主重臣，這般情況怎能踏足。”

        趙又堂言之鑿鑿，實則已然冠冕堂皇，天樞樓不會收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更不會把一個隨時會喪命的人放在如此重地，承擔流言之災。

        越辰自是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卻只剩下擔憂，他不知道除開天樞樓還有哪里可以幫到他們，越辰別無他法，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若天樞樓無法通融，我們也只能另尋出路了，小凡走吧。”越辰說完拉起身旁的之人的手，漠然轉身作勢離去。

        趙又堂之所以能如此果斷，是因為他篤定越辰不會分不清此事的好歹，比起一個好友的安危，自然是豐順的前途更為重要，可他賭錯了，這人面上未有絲毫猶豫，輕易放棄了無數尋常人的可望不可即，就這么走了。

        一個賭局的結束迎來了另一個賭局的開端，越辰反客為主，悄然等待著趙又堂的反悔，可大門已近在眼前，趙又堂仍舊放不下自己的面子，開口挽留。

        大堂氛圍再度變換，兩人各懷心思，等待對方最后的決定。

        “怎么樣，都談好了嗎？”

        突然冒出的仇尋打破了大堂窒息的氣氛，姚可兒依然緊跟在他身后，兩人走到越辰面前，只見越辰搖頭回應著他們，面上失落難擋，仇尋事先早有預料，因此也并不覺意外。

        大堂上的趙又堂看到那高挑的金發少年，略微意外的走上前去：“仇尋？你們認識？”

        反觀仇尋的反應實在算不上高興，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趙又堂，漠然的回道：“嗯。”

        這態度相比之前的傅舍子簡直天差地別，看得另外三人實在好奇。

        對于仇尋的態度趙又堂似乎并不在乎，完全看不見方才的高傲，繼續裝模作樣道：“你這朋友為人著實仗義，能力也是世間獨一份，奈何他的要求于理不合，天樞樓確實無法答應。”

        仇尋實在學不會這種場面話，結果還未等他開口，便從他身邊傳來了乖軟的聲音。

        “那這樣也于理不合嗎？”

        眾人紛紛回頭，聲音的主人竟是躲在最后的姚可兒，更讓他們震驚的是，姚可兒微顫著手臂舉起了一塊通體無暇的白玉，那塊白玉下端篆刻的紋樣，眾人絕不會認錯，那是代表四圣三邪身份的玉面，而如今，既然被這樣一個乖巧軟糯的男孩兒握在手里。

        姚可兒熟練的伸手緊攥著仇尋的衣袖，像是在汲取勇氣般，片刻后，姚可兒不顧眾人的眼光緊張的說道：“給我送來這塊玉佩的人曾說過，繼任者可得帝主一諾，天道人倫之內，無所不允，我要越辰哥哥和小凡哥哥一起留在天樞樓，像其他面具人一樣，叔叔能幫我傳達給帝主嗎？”

        趙又堂怎么也沒想到，前段日子佛母所說的新任三邪再生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兒：“這……”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然還是仇尋，他一把奪過姚可兒手里的玉面，另一只手一把纏住他的脖子，打量著手中的玉面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啊你，藏得夠深啊，當了這么大一個官也不跟師父炫耀炫耀，啊？”

        姚可兒不明白仇尋高興的原因，赤著臉抓住面前的胳膊解釋道：“……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官，是他們主動找上我的，而且我之前明明說過讓你們相信我的。”

        站在一旁的越辰無奈的笑道：“你也沒說是這么個相信法啊，可兒，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但帝主一諾極為珍貴，你日后一定有用得著的地方，我不能讓你這么幫我，聽話，收回去。”

        被仇尋松開的姚可兒趕忙抓住越辰的手，滿眼誠懇道：“我已經用了，不能收回了，這一路越辰哥哥你都對我特別好，我只有這個可以給你，而且肯定能夠幫到你的，你就別還給我了。”

        仇尋也隨即勸道：“有我這個師父在他用不著這種東西，這不就是你需要的嗎，你不救他了？”

        越辰緩緩轉頭看向周小凡，少年也在無聲的看著他，眼帶笑意，他想救的，比任何人都想。

        “謝謝。”越辰對著滿眼期待的姚可兒柔聲道。

        趙又堂就這么被晾在旁邊，此事已成定局，即使同為三邪也無法干涉了，更何況天樞樓能得此能力也是趙又堂所希望的，如此已是最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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