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真的非常美好。

        我說我可以做店員，也可以做面包師學徒，雖然沒有經驗，但我有信心能做好的。

        我其實沒有相關經驗，很心虛，還怕要拿出簡歷……我不喜歡我的簡歷。

        我只能努力表現出我的真誠，雙眼直視著阿秋姐，一改從前與人相處時的目光閃躲。

        阿秋姐愣了一下，跟我四目相對十幾秒，忽然繃不住笑了，笑出了聲，用手掩住嘴，說：“我其實是第一次招人……這樣就算是面試嗎？”

        我一呆，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算……吧？”

        “嗯……”阿秋姐頓了頓，眼睛望著墻邊的我的行李箱，說：“其實我挺喜歡你的，這家店現在主要也只有我一個人在做，所以，我感覺應該可以……但是……”

        她說話很慢，我很少聽到別人說話那么直白，不禁臉頰發熱，然后又一高興，最后她停住時，心又提起來了。

        “但是什么？”我握緊了手里的鍍金色叉子，忐忑地望著她。

        “但是，你得告訴我，”阿秋姐眨眨眼，語氣溫柔中帶誘哄，像幼兒園老師對小朋友說話似的，伸出手來覆在我那只手上，“你成年了嗎？不是離家出走吧？”

        她的手心柔軟溫暖，輕輕地覆在我冷冰冰的手背上，熱度傳遞過來，我的心也一下子變得軟軟暖暖了。

        可是她的話卻讓我哭笑不得，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淡綠色薄毛衣上的卡通小丸子圖案，心想我真的應該換風格了……

        “當然不是！”我連忙搖頭，對她解釋，“我已經大學畢業了。”

        說完我愣住，有些后悔。

        甚至開始害怕。

        怕她要我的學歷證件那些，那是我現在最不想給人看的東西，雖然肄業生也算本科生，但肄業證終究不是畢業證。

        我躊躇了幾秒，弱弱地說：“我看了招聘要求，寫的是高中以上學歷……”

        阿秋姐目露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怎么？”

        “我的大學不太好，可以不提供畢業證么？”我說著都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了，但還是沒把聲音放得太小，努力說清楚，“我帶了高中畢業證，有畢業時間，還有身份證，有寫出生年月。”

        我說完，室內只有音樂聲，靜靜的，我莫名有點慌，又覺得自己這樣真是麻煩，很羞愧，可是又真的真的很想留下來，在這個喜歡的環境里做喜歡的工作，于是抬起頭來，努力顯得不那么急切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說完，阿秋姐和我都是一愣。

        我愣的是，我意識到，我其實說謊了，我說n大不太好……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說謊，我更心虛了，雙手緊緊交握在桌上，從前補考和正經面試時都沒這么緊張過。

        我看著阿秋姐，努力目光不閃躲。

        她終于也回過神來，卻是笑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和兩個小梨渦。

        她居然伸手摸我的頭發，像安撫小朋友似的，笑著說：“好啦，沒關系，都可以的，你先試著工作一下，后續合適的話我們再簽合同。”

        “高中畢業證可以的，不用擔心。”她的眼神很包容，很像什么都懂，但選擇不問，那笑容也像在讓我放心，“你有地方住嗎？”

        “沒有。”

        “那以后，就跟我一起住在店里，可以嗎？”

        這句話她說的很溫柔，我聽到卻感覺要哭了，眨眨眼睛克制住，重重點了一下頭，“可以！”

        覺得不夠，我又說：“謝謝！”

        我沒有再解釋更多，或者剖白自己什么的，但我想我的表現和態度，阿秋姐應該看得出來大概了。

        這是初冬，我流落街頭，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需要食物，需要溫暖，需要一個住處。

        然后我遇到了阿秋姐，她溫柔美好地出現，給了我這一切。

        我直到很多年后，都記得她圍裙上那個可愛的小名牌，仿佛閃著夢幻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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