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三月未及,涼風(fēng)習(xí)習(xí)。
坐在窗口的人卻不怕冷似的,只著一身單薄的夜行衣,稀疏的月光透過,隱約照亮他半邊身子,此時此景,那人如同鬼魅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他冷哼一聲,帶著些微輕佻和嘲弄:“放人,還是做我刀下亡魂?”
只一句,方才失神良久的譚霽就定了心,目中所顯,甚為驚訝。
蠻子領(lǐng)頭皺眉,沉聲道:“爾為何人?”
即使對方的話過于狂妄,但在不了解實力又需要隱匿蹤跡的情況下,領(lǐng)頭不太想招惹是非。可這一句中原官話,夾雜著蠻語腔調(diào),不覺就帶上了暴戾和怒氣,似在挑釁一般,不倫不類。
那人笑了笑:“名號就不上報了,爾等粗陋淺知之人,不配提我的名字。若非你們動了不該動的人,我都不屑動手。我還未起殺意,趁早收手,放你們狗命。”
這般話語明顯激怒了蠻兵,嘰哩哇啦吼了兩句便提刀上前。
借著蠻兵沖過來的刀刃,那人踮腳一躍,踩著刀面躥進了屋中,順手拉過身旁攻來的蠻兵,手中暗器利落地往下刺,割破了他的喉管。熱血噴灑而出,那人閃身躲開,幾乎在眨眼間就又干掉了一人。
因為住房窄小,本來就站不下幾人,北境蠻族又天生健壯剛強,此時打斗,遠不及這人靈巧,瞬敗下風(fēng)。短短數(shù)十秒,就只剩下了三五人。
那人又解決掉了捉著譚霽的蠻兵,嘴角噙著笑,淡淡瞟了領(lǐng)頭一眼。蠻兵領(lǐng)頭面色青白,心生寒意:“你究竟,是什么人?”
解開綁著譚霽的麻繩,這人不緊不慢走過來,片刻間手中匕首便抹了領(lǐng)頭的脖子:“奉命來解決你們的人。”
領(lǐng)頭睜著瞳孔,嘴微微顫動,終是倒了下去。
譚霽眼睜睜望著這些人死得悄無聲息,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懼或緊張。他揉了揉束縛過久泛紅的手腕,抬頭看向這突如其來的人,聲音有些喑啞:“葉榆。”
被點破名號,葉榆輕笑一聲,也不管他,自己撿了塊布巾擦拭去匕首上的血跡。明明是近身殺戮,他外露的皮膚上卻沒有一丁點漬污。
譚霽面上顯露疲態(tài),毫不顧忌地坐在桌邊,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這才緩了口氣說道:“先生不是說,到了塞北,一切由我做主,你們不干涉的嗎?怎么又來找我了?”
“喲,對著他就一口一個先生,到我這連名帶姓地喊。”葉榆隨口挑逗,“有什么辦法,你那侍從護你不力,我還能看著你去死?”
譚霽皺眉,他明白葉榆這是在瞎扯,若只是護他周全,那人完全沒必要把葉榆這么得力的人手派出來。
葉榆跟著在他對面坐下,手上依舊耍弄著他那把見血后有些泛亮的匕首:“幫個忙,跟我走一趟,某人找你有事商量。”
譚霽抿抿唇,欲言又止。
“放心,就一時片刻,在隔間住房,你不用擔(dān)心你的小侍從。”
譚霽嘆了口氣:“走吧。”
譚霽是在十歲那年認識蕭辭的。
當時他尚且年幼,天真爛漫惹人喜愛。不過因為出生就帶著病氣,一直嬌嬌弱弱,便沒有專門的教輔先生教學(xué),況且譚相府小譚公子給人的印象,向來是乖順、知情達理、聰慧而不通經(jīng)書韜略,遠不及兄姐。譚相也沒期望他成才,不過安康便好。
那日方過晌午,譚霽如同平日般在自己的小園圃里蹲著侍弄藥草,忽傳父親過來看他,譚霽也不怎么收拾,拍了拍手便小跑著往前院去,隨即看見了滿身書卷氣的蕭辭。
彼時蕭辭一身青布白衣,腰環(huán)青藍玉佩,明是再尋常不過的讀書人打扮,卻把譚霽看呆了。譚家人本就相貌出眾,而譚霽的長兄譚鶴洵更是被嘆為芝蘭玉樹。但蕭辭不僅是相貌秀雅俊毅,看著他,譚霽莫名從溫潤中窺得一絲野性,藏的很深,也格外引人。
譚知呼他上前,引著蕭辭道:“犬子譚霽,年方十歲,身骨弱,就一直養(yǎng)在家里。”
蕭辭笑著頷首行禮:“小公子,在下蕭辭,今日入的相府,日后便多指教了。”
譚霽呆愣一瞬,隨即規(guī)規(guī)矩矩像模像樣地行禮:“蕭先生多禮了。”
譚知對著譚霽笑:“日后便由蕭先生帶你的功課,雖說阿爹不期望你能功成名就,但總歸要學(xué)些學(xué)問的,莫給人添麻煩。”
譚霽低頭:“孩兒知理。”
當時譚霽就想過,蕭辭此人,一看就是才華橫溢之輩,為何愿意來這小院,教習(xí)自己這個注定不會走上仕途的相府小公子。
后來,兩人接觸多了,譚霽才明確當初感觸到的那份野性不是假象,蕭辭自言家鄉(xiāng)在東洲與西邯交界處一小城,一家人都指望他能好好讀書一舉成名,可惜他心不向此,但迫于壓力還是勤學(xué)苦讀數(shù)年,只是時運不濟,連著幾年作的文章都沒讓監(jiān)官對上眼,堪堪落榜,正愁如何交代,便聽聞家鄉(xiāng)鬧洪災(zāi),自家被水淹的一點不剩,就更沒心思歸去了。碰巧遇上了譚府一幕僚,交談間那幕僚發(fā)覺蕭辭談吐不凡,便引薦入了相府。譚知親自與其對言,亦極為認可此人才絕,不過蕭辭本人無心朝野,譚知只得一邊感嘆,一邊收留他,讓他給譚霽做個教輔先生。
聽此,譚霽嘆道:“十年寒窗,一朝災(zāi)禍,說放棄便放棄,先生不覺痛惜嗎?”
蕭辭輕輕巧巧拿著書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說了多少遍,我又不是正經(jīng)先生,喊大哥即好。這些學(xué)識都是虛的,對我無甚大用。若是可以,閑云野鶴多輕松。不過是做了我樂意的事,有何痛惜。”
譚霽摸了摸被敲得一點都不疼的頭,撅了噘嘴:“可不還是有點用的嘛,這學(xué)識都拿來教導(dǎo)我了,如若不然,您現(xiàn)在可得流落街頭了。”
見他還有心思調(diào)皮吐舌,蕭辭好笑,兩人相處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可不是么,還得多謝小譚公子,給我跟葉子一個謀生的機會,不然我可養(yǎng)不起他了。”
對于葉榆的身份,譚霽一直不清楚,只知道是個身手特別矯健的小跟班,蕭辭在哪,他便在哪,兩人關(guān)系比主從更親近,卻又不是血緣近親。
那些時日,譚霽過的尤為快活,蕭辭領(lǐng)著他讀書論經(jīng),甚至?xí)v授點他感興趣的醫(yī)術(shù),而葉榆,明明比他只年長歲余,身量差距倒是明顯,每每帶著譚霽上蹦下跳,氣色都好了不少。
譚霽記得,自己的字也是蕭辭取的,那時方講到詩三百,他對那些韻調(diào)尤其感興趣,蕭辭也來了興致:“小公子還未取過字號吧,我來給你取一個,如何?”
“就叫子佩,甚好!”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譚霽默念,笑得格外燦然,“哎,這個名字好!”
那段日子只過了大約四年,蕭辭忽然辭別譚知:“望相爺原諒,在下實是不愿依附朝堂,這些年虧得相爺看照,蕭某前后想了想,還是準備回故里看看,日后恐怕會選擇歸隱山水田園。”
這四年里,譚知與其交談不少,深覺這是個人才,偶爾蕭辭也能給他提些意見,這番離去,讓他心覺可惜:“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能干涉,望君在江湖之遠,日后能真正心胸闊達。”
蕭辭笑了笑,一臉淡然:“蕭某就此離去,請相爺轉(zhuǎn)告小公子,這些時日相伴,蕭某甚是暢然,小公子天生聰慧,日后,也必能長成他自己滿意的模樣。”
兩人對禮,蕭辭轉(zhuǎn)身離去。
那時,譚霽以為再也不會見到蕭辭與葉榆了,只是沒想到后來……
譚霽皺了皺眉,推開面前那扇門。
客棧住房基本是統(tǒng)一的格調(diào),推門便對著八仙桌,此時,蕭辭正坐在桌旁,手執(zhí)茶碗,朝著門口來人輕笑:“子佩。”
譚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先生。”
葉榆閉門,毫無顧忌地攬著譚霽在桌邊坐下,隨即自個撐肘擺弄起桌上的小茶具,不理會兩人。蕭辭見他沒規(guī)沒矩,便親自斟了碗茶:“幾日不見,面色有些差,又沒按時飲藥嗎?”
“這些日小北試著調(diào)新藥,之前的藥方便用的少了。”
見他微微蹙眉,蕭辭嘆了口氣:“你天生體弱,這次病來的匆匆,風(fēng)寒雖不是什么大病,也該好好注意,再者,你這番染病主要還是心中堵著事,氣太虛,早些想開吧。”
譚霽點頭,蕭辭明白他根本沒聽進去。
“先生,我們的交情,您也別七拐八繞的了,直接說吧,找我何事。”
自從再見面后,譚霽又改回當初先生的稱呼,不再親近地喊著蕭大哥,蕭辭也不執(zhí)意讓他改回來,只挑了挑眉:“我這邊能力有限,想請你幫個忙。”
“先生,就您這通天曉地的才干,我能幫上什么忙。”譚霽面上笑著,卻不帶一絲感情,“您是干大事的,子佩沒想過什么前途無量,也不需要,只待日后功成名就之時,莫要在意這個病學(xué)生。”
當初計劃著來塞北,便是求著蕭辭,幾人同路而行,譚霽察言觀色,多多少少猜得出蕭辭有著不小的野心,因此才一直規(guī)矩得體,盡量避開他們行事。
他譚霽不是什么英勇之輩,也沒那么圣潔到胸懷江山社稷,他只單純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平安康健。現(xiàn)明知朝局變換,和睦安康都是假象,譚霽就算要出手,也不該是被旁人強拉進這攤渾水里。
像是意料到他會如此回復(fù),蕭辭笑得有些無奈:“子佩,我也不曾想過將你攪進來,你這孩子踏實,大家都舍不得你受累,但我是真的心力交瘁,只有你能幫我。”
蕭辭這番話是故意的,再怎樣,譚霽也不過是一個十余歲的少年人,在安定環(huán)境下長大的少年人,總有那么一顆熱血沸騰的心,總期望著自己能干出一番事業(yè)。
果然,譚霽抬眼,似是有些心動:“至少……先生先同我透個底,您要我?guī)湍闶裁矗俊?
“不難,我需要一個能與前沿大將有來往的人留在塞北,幫我拿到戰(zhàn)營的消息。”
譚霽與其對視,目中滿是驚異。
見他如此,蕭辭解釋道:“朝堂紛亂,明眼人瞧得出,那位遲早不行,現(xiàn)在的江山,需要一位明君,我不過是在為江山繁盛作奠基。”
如此狂言,聽得譚霽心中混亂,有對蕭辭直言不諱的信任所感動,也有對他過于大膽的設(shè)想所驚憾:“可您當年口口聲聲不問朝野,到頭來還是走上了這一步?”
蕭辭笑了笑,面上染了一絲苦澀:“我不想登入朝堂,是因為不想服侍一位以自身利益為首的君王,現(xiàn)在回心轉(zhuǎn)意,也不過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才能有了真正可以施展的地方,而非為了茍活賣弄才華。”
這一席話,只差直接說他想要助太子篡位了。譚霽松了表情,有些退步問:“可是殿下……影衛(wèi)已在塞北。”
“子佩,你要想明白,影衛(wèi)終究只是為皇帝辦事。”
聽到這,譚霽默了良久,終是緩緩?fù)侣读艘痪洌骸啊T家不站隊。”
他面上笑著,口中話語仍是在委婉推辭:“先生,哪怕我沒有任何官職在身,但我生在譚家,便是譚家子弟,譚家不忠君,只忠國。”
聞此,蕭辭只是淡然笑之,恍若譚霽并沒拒絕他的請求:“無妨,你自有思量,我強求不得,但既此行為了譚將軍而來,必然是要去見她一面的。”
譚霽默然:“雖為家眷,但我至今未得阿姐的消息。”
蕭辭面上沒有絲毫擔(dān)憂,笑容自然,仿若一切都有定數(shù):“且等著,會的。”
“這樣,你尚喚我一句先生,就還當做往日一般,是要做功課的。”蕭辭換了個說法,“為國盡忠,你總不會反駁吧?”
譚霽沒開口,只是直直望著蕭辭。
兩人沒有交談過久,譚霽便悄悄回了自己那間住房。剛收拾干凈,就見小北急匆匆趕了回來:“我的小公子啊,您方才去哪了?可急死我了,真是,若非那店伙不留神把茶湯撒在我身上,我也不會跟丟您……”
譚霽面上平靜,換了身寬大的衣袍,將勒紅的手腕縮進去:“哦,無事,剛找店家替我灌熱水洗漱去了。”
見他確實換了衣服,小北也就沒多想,只是習(xí)慣性碎碎念:“您也是,這樣的小事叫我來做就好,何必勞煩跑一趟。”
譚霽笑道:“這不是找不著你嘛。”
說到此,小北愣了愣,又蹙眉抱怨:“可不是倒霉催的,剛好路過轉(zhuǎn)廊,那店伙一下沒留神就崴了步子……”
彼時,南都朝堂。
建元帝屏去侍者,獨自坐在案前批閱奏折。其實太子十歲起就已經(jīng)開始幫他分擔(dān)奏折,現(xiàn)下更是大多重要議案由他過目,到自己這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想起太子,建元帝忍不住頭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太子段隨雨年輕有為,方及冠的年紀,經(jīng)書兵法,權(quán)術(shù)謀略,無一不通。性情溫潤又知曉方寸,該果斷時也能做到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種人坐在帝王位,再合適不過,既令人敬佩,又讓人不得不臣服。
只是,太年輕氣盛了。
想到今日早朝事宜,建元帝嘆了口氣。
“陛下,萬萬不可啊!”
對于段隨雨的提議,御史大夫陳深領(lǐng)頭反對,余下七七八八都跟著附議。
段隨雨面若春風(fēng),卻笑得令人骨顫:“御史大人這是何意,我的話有什么不對嗎?”
陳深任御史一職十六年,是當初最早一批跟隨建元帝打拼天下的,因此倒也不畏懼這年紀青青的太子,他沉下面色呈言:“太子所言無錯,只是未免想的過于天真了。前沿戰(zhàn)士為國征戰(zhàn)固然英勇,但現(xiàn)下民生求安定,這番大肆征集軍稅,必然引得民生不安吶。”
這話過于直白,就差沒直接指著太子說“你這毛頭小子不知世事”了。
段隨雨皮笑肉不笑:“大人所言極是,只不過,國令分明有言,只要前沿戰(zhàn)士仍在為國效力,軍稅年年都有,今年收的遲了,我不過催促一番,有何不妥?”
陳深冷哼:“太子雖精通治國□□之道,卻不解民生。這軍稅,自十三年起至今,便有五余年沒繳過了,現(xiàn)下戰(zhàn)沿又非吃緊,何必多生閑事。”
建元十二年,西韓兵敗,其領(lǐng)土歸入東陳,改為西邯七大郡,十三年初,御史臺奏議過取消苛捐雜稅,因為從廟堂到民間都希望天下太平,戰(zhàn)事也緩和了許多,提案兩三次便審批過了。當時太子還未上朝聽政,眾臣極為自然地理解為太子不知曉內(nèi)情,一時說錯了話。
誰知,段隨雨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道意味深明的笑:“哦,是嗎?那為何前些日我微服出宮,聽得街頭巷民感嘆民生多艱,近年來的軍稅愈加繁重。怎待我查了內(nèi)庫進出賬,倒并無軍稅這一條?”
此言一出,陳深顯然沒料到事出有然,眾臣紛紛變了臉色,有的在想太子何時出宮的,有的則面色不定,在想軍稅一事何以定奪。
聞此,建元帝皺眉,顯是起了疑心。
他緩了緩,問道:“此事當真?”
段隨雨拱手:“兒臣所言句句屬實。”
“哼,荒唐!現(xiàn)下前沿戰(zhàn)事不停,還有人敢在朕眼皮底下犯事!”
建元帝年事漸長,君威不滅,朝堂瞬時鴉雀無聲。
靜了片刻,段隨雨趁機接上話:“父皇,兒臣建議,讓刑部左侍郎前去探查民情。”
這一開口,群臣又炸了鍋。
“太子不可,刑部尚書前往塞北監(jiān)軍,右侍郎因病暫退,若是將左侍郎遣走,刑部怕是要出亂子啊!”
“巡查交于大理寺便好,驚動刑部會擾亂六部啊!”
建元帝掃視一圈,底下安靜下來,他才道:“愛卿何出此言?”
段隨雨不慌不亂,自有說辭:“大理寺本就審批罪案過于煩勞,現(xiàn)下軍稅一事,既不算沾兵部,又不算沾工部。譚侍郎與我交好,他的能力我清楚明了,以其才華,若非年紀尚青,完全擔(dān)得起尚書之名,再者,他本就善于觀言察色,何不讓他前去?”
段隨雨一番話有理有據(jù),卻等于什么也沒說,光把譚鶴洵夸了一通,又是事實,群臣明知被太子的話繞走,卻有口難言。
建元帝當然不會因他一句話就當機立斷允了,只說“容后再議”。
因殿內(nèi)沒有侍者,沒閉緊的窗漏了一串晚風(fēng),直直對著吹了過來,拂過案旁燈燭,明滅不定,建元帝忍不住咳了兩聲。忽伸來一只手擋了擋蠟燭,骨節(jié)分明,細長而強健。建元帝偏頭,見是太子。
青年人面若冠玉,身量狹長健朗,甚是得人歡喜,他笑了笑,恭聲道了句:“父皇。”
(https://www.dzxsw.cc/book/48571510/3341632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