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所以你真的把鳴鳩交給他了?你就不怕他給你玩死?”
魏寒川領命前去塞北,只帶上了一支隊和副將傅山澤,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沒事喜歡閑扯,從西邯出發聒噪到離澹原縣還差個五六里都沒停下來過,魏寒川快被他這一路給叭叭炸了。
“給了,不然呢。”他臉色不怎么好,傅山澤卻像是完全看不見一樣,繼續感嘆道:“那可是裴夜洲啊,軍中第一蛇蝎美人,就沒有活物能從他手中安然無恙地走一遭。”
“老魏你不知道,他覬覦你家那頭鷹好久了,你就這么交出去了,就不怕……哎哎哎將軍我錯了!”
魏寒川一腳將人從馬背上踹了下去,冷冷盯視著:“晚了,落腳之前你就跟著馬跑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策馬繼續前行。
傅山澤呆愣在原地,直到參將拍了拍他的肩才回過神,一朝后看,盡數將士都憋笑憋得厲害。
參將忍俊不禁,遞上一根麻繩:“傅將軍,您受點苦吧。”
傅山澤:“……”
眾所周知,魏將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口中從來無假話,他說要跟著馬跑,斷然不會讓走一步。
隨后,傅山澤雙手被捆起來,繩子另一頭縛在了韁繩上,不遠不近墜在隊尾,要是跑得慢了,不用魏寒川開口,就有將士自覺過去拽一把韁繩。這么跑了六七里,入了澹原縣,魏寒川才點頭放開了他。
重歸自由的傅山澤喘著粗氣,抬手架著參將的肩膀,有氣無力道:“真的……我當初…是中了什么邪……才跟了老魏……”
參將一邊往水壺中灌水一邊道:“我記得您當時是說,如果不跟魏將軍,怕是遲早要死在裴將軍手上,就是不死,也得掉他個十八層皮。”
聞此,傅山澤也不抱怨了,狠狠吸了口氣緩回精神:“我再也不招惹將軍了。”
跟著魏寒川,怎么也只是□□上受點苦,換了裴夜洲,那是身心雙重折磨。
參將點點頭,跟著嗯了一聲:“上回將軍罰您掃馬糞的時候,您也是這么說的。”
“嘿,你這孩子怎么這樣,”傅山澤拍了下參將的頭,正待開口之時,魏寒川走過來道:“歇好了沒。”
傅山澤即刻收回了作亂的手,沖他笑道:“好了好了,將軍有何指示?”
魏寒川瞟了他一眼:“找著落腳處了,你消停點就成。”
見傅山澤愣愣“哦”了聲,魏寒川轉同參將道:“去跟暗樁聯系。”
參將領命退下,傅山澤跟著自家將軍離開,他悶頭悶腦問了一句:“將軍,您還沒說呢,我們來塞北干嘛啊?”
魏寒川將參將灌好的水壺遞了一半給他,一邊道:“先生在塞北,召我們前來,說是最晚三日后,北境必要攻城。”
傅山澤接過水壺,好一會才問:“先生?哪個先生?”
他這么一問,魏寒川才想起自己沒同他說過此事。
但還不及開口,傅山澤已經自己反應過來了,他當即瞪大了眼道:“介…介明先生?他還活著!”
魏寒川忙捉住他一時震驚摔落的水壺,嘆了口氣道:“回去再說。”
不過魏寒川沒等到三日后,當晚他就收到了暗線傳報,蠻軍攻城了。
接到傳報時,傅山澤欲言又止,見魏寒川直接下令整軍,他終于開口道:“將軍,我們出面是不是不太好?”
魏寒川看了他一眼,解釋道:“先生既然傳話,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走吧。”
————
另一邊譚霽才穩住不安的人群,郭茗便疾步來到回春堂:“小譚公子!”
譚霽忙迎他進來:“城門怎么樣了?”
“不太好,有臨近的百姓偷著出去瞧了瞧,不成想恰好撞上了兩軍對峙,消息就是從他們那傳開的。”郭茗步履匆匆,見堂內一干百姓雖然面色驚懼,但沒有慌亂,略略松了口氣,繼續道,“那邊安撫不下,郡守說只能把人往南遷,你這還能塞人嗎?”
蕭辭方給每個人開了靜心定神的藥,走過來時恰巧聽得此話,遂開口道:“二位盡管去,只要回春堂還有空地,人盡可來。”
郭茗望過去:“這位是?”
譚霽引薦道:“這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
蕭辭輕笑著行禮:“在下姓蕭,大夫本職就是治病救人,安撫人心也一樣。”
郭茗頓時肅然起敬:“那可麻煩蕭先生了。”
蕭辭擺擺手道:“盡我所能罷了,算不得麻煩。”
有蕭辭這話作保,兩人便與他別過,離開了回春堂,郭茗一邊領著譚霽去往府衙,一邊解釋道:“原先一切都是照著公子的安排來的,但這一出確實沒料到,我擔心人都聚在一起,起了亂更不好管,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
聽著他的話,譚霽微微蹙眉:“你們把人都聚到一起了?”
郭茗點頭:“他們都不愿待在近北門的藥堂,北邊的城防所更不用說了。”
“要不送一些去督軍府吧,”譚霽頭疼道,“你說得對,還是散一些好。”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定。
百姓都是著人安置好的,嚴加看管的情況下,怎么還能叫他們跑出去,又這么巧撞上了兩軍對峙。
兩人方至府衙,宋騰和郭涵早就候在了門口,結果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有官吏跑過來呈報,喊聲撕心裂肺:“郡守大人!百姓們出事了啊!”
聞此,譚霽眼角一跳,心覺不好。
郭涵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他忙抓著官吏的肩膀:“此話當真?出什么事了!”
那官吏都快急哭了:“下官奉命護送百姓們去南門城防所,不料蠻賊竟混了進來,半途中暴起挾持了百姓……他們…他們說想保百姓性命,要郡守您親自前去……”
郭涵剛要心急火燎地答應,譚霽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冷靜問道:“讓你來呈報的人說的是中原話?他是不是身量不比蠻人,和中原人差不多?”
官吏聞言回憶了一下,看著面前的譚霽說道:“是,是了,那人跟公子的身量相近,一口官話說起來熟得很。”
譚霽微微蹙眉,轉同另三人說:“我們一起去。”
宋騰走過來問:“想到什么了?”
“陸源這個騙子,”譚霽抬頭看天,算著時辰也快過五更了,“居然還留了這么要命的一手。”
四人跟著那官吏又往南門去,路上,譚霽與宋騰講了自己的想法,宋騰聽得皺眉:“這人是個麻煩。”
譚霽嘆了口氣:“我該想到的,我給他埋了這么多陷阱,他不可能毫無防備。”
比起他們利用那幫蠻軍威脅陸源,陸源這一招明顯更奏效,畢竟他可以狠下心放棄蠻軍,但府衙不可能坐視百姓性命于不顧。
臨到城下,郭涵先行露面,他對著換了守兵的城樓高喊:“在下塞北郡郡守郭涵,郭某應約而來,百姓無辜,煩請諸位放過他們!”
城樓上,一人走出來,對著郭涵嗤笑:“只有你一人?”
郭涵抬頭望著那人,斟酌片刻回道:“是。”
那人忽的咯咯笑起:“我可不信,那位小譚公子也跟著過來了吧?叫他一人上樓,人質全部還給你們。”
郭涵瞪著眼:“這不……”
“郭叔,”那人說的話譚霽聽了個盡全,他主動走出來道,“用我換人質,劃算的。”
郭涵皺眉道:“什么劃算不劃算,你現在也是民,捉你一人與百姓數人沒有差別。”
見他不同意,譚霽捉住了他的胳膊,輕聲道:“但我一人若想逃跑,可比數人方便多了,郭叔,這人不可盡信,我已同宋大人說過了,你們把百姓帶走時記得清查一下,以防他們故技重施。”
他松開了郭涵,一邊補上一句:“我去探探這哈蘇達部族究竟厲害在何處。”
郭涵一臉糾結地望著他,那雙眼中有擔憂,也有信重和欽佩,他自知是攔不住了,只能囑咐道:“慎重。”
譚霽點點頭,轉身走向城樓。
在他走過去后,蠻軍果然放出了百姓,清點過人數無誤,宋騰等人帶走了人質,而譚霽則被蠻軍的衛兵押上了城樓。
譚霽被衛兵帶進了城防所的獄間,卻沒急著把他關起來,甫一進去,就見方才站在城樓上喊話的人此時正坐在桌邊,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壺酒和兩只海碗。
那人沖譚霽揚了揚頭道:“過來坐,有話問你。”
譚霽依言在對面坐下,細細打量起面前的人,這人動作間能看出是出身行伍,舉手投足的氣質說明職位不小,常習慣于喝令旁人,但那張臉長得格外細嫩,說不上多好看,五官卻是端正清秀的模樣。
這人揚了揚酒壺,問道:“喝嗎?”
譚霽微微搖頭。
“嘁,沒勁。”這么說著,就自己倒了滿滿一碗一飲而盡。
譚霽心里有了想法,趁著人倒酒,他沉吟問道:“姑娘芳名?”
對面的人動作一頓,她抬起頭,微瞇著眼問道:“看得出我是個女人?”
她的模樣確實英氣,但還提不上像男人,這話譚霽不便直言出口,只得點點頭。
“你這人有點意思,怪不得陸大哥會如此忌憚。”她笑著說道,“那你應該也看得出,我是個哈蘇達,叫我丹雅就好。”
“丹雅,大漠中的永生花,”譚霽緩緩道,“你喊陸領軍大哥,你是被他收養的嗎?”
哈蘇達的孩子,不論男女,沒有一個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除了陸源收留的那一批外。
丹雅有些倨傲地笑了笑:“是,我的名字就是陸大哥起的。”
譚霽望著面前一無所知還自得其樂的姑娘,頗有些同情。
陸源給收養的哈蘇達起個北境人的名字,足見他有多排斥他們。
譚霽收回心思,先開口道:“既然說是有話要問,不如直說?”
此言一出,丹雅愣了愣,陸源只吩咐讓她把譚霽關到天亮,方才所謂問話也不過是套詞,當真叫她去問,她還真不知道該問些什么。
她想了想陸源,勉強編出個理由,板起臉說道:“把郡內的軍事布防圖交出來。”
譚霽:“……”
這姑娘怕不是個傻的。
譚霽大概能猜到,陸源可能要做出些計劃外的事,說不定會造成他們不想看見的局面,此番舉動也不過為了限制自己的行動范圍,當務之急是得盡快出去,于是他假意同丹雅繞圈子道:“丹雅姑娘,你這可真叫人為難,東西放在督軍府,就是我愿意給你,也不能憑空變出來吧,要不你跟我過去一趟?”
丹雅:“……”
一時不慎給自己挖了個坑。
她要是真的傻了才會跟譚霽走。
丹雅咳了咳,轉移話題道:“走一趟就免了吧,不如小譚公子告知具體地方,我派人去取。”
“丹雅姑娘,這不妥,”譚霽面帶誠懇,“讓旁人去取,我信不過,如非要布防圖,只能你一人同我去。”
聽得此言,丹雅微微蹙眉:“先前陸大哥找你要時百般不給,現在怎得這么爽快了?你怕不是想跑吧?”
譚霽無奈笑笑:“我當然想走,這不也要姑娘肯放人嘛,在下只是現在性命難保,比起布防圖,還是命比較重要。”
他說的有理有據,丹雅半信半疑,但想起陸源警醒過不能小看譚霽,她還是有些提防:“算了,布防圖對我不重要,我也不過按例問上幾句,今夜就委屈公子在這過了。”
語罷,她起身就要離開。
眼見丹雅將出獄間,譚霽神色微暗,開口攔道:“姑娘且慢。”
丹雅腳步一頓,回頭看過來:“小譚公子還有何事?別的就算了,若是想開了愿意供出布防圖的話還能談談。”
譚霽站起身,慢慢轉過來望著丹雅,忽問:“姑娘,你若是真心喜歡陸領軍,應該不會看著他去死吧?”
丹雅微微瞇眼,目中帶上一絲冷意:“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譚霽笑笑:“字面意思,姑娘覺得這能聊嗎?”
丹雅疾步走近,她與譚霽一般高,伸手就能掐住他的脖頸:“我勸你把話說清楚。”
哈蘇達的身量還是比中原人要健壯,哪怕隔著半米遠,譚霽都能感受到丹雅給他的壓迫感,這人想要徒手弄死自己,估計不過是片刻間,然而他絲毫沒有退卻,只淡淡說了一句:“我同姑娘交句心,我原先給陸領軍下了套,若任他繼續一意孤行,他會死的。”
丹雅握了握拳,臉上神色未變,心里卻已經開始發慌了:“我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現在我也需要他活著,”譚霽冷靜回答,“至少北境與大陳的戰爭結束前,陸源都有重用,他不能死。”
“好,那你說說,你怎么給他下的套。”丹雅盯視著譚霽,聞此,譚霽忍不住覺得好笑:“丹雅姑娘不會以為只要我說出來,他就能避開禍端了吧?”
見她抿唇不語,譚霽索性直言:“陸領軍設計捉我前來,無非是擔心我橫插一腳打亂他的計劃,他不相信我,我現在也不太敢相信他,但這回他算是想空了,因為不論我在不在,一切都已經安排布置好,況且縣衙尚有宋大人坐鎮,他的計劃一樣會被看破阻攔。”
“唯一不同的是,我知曉領軍對現在戰局的有多重要,而縣衙中,也只有我一人有辦法救他。”譚霽緩緩說道,“待他中了陷阱,回頭可就真的沒人能救他了,因為到了那時候,要他命的不是城防軍和府衙,而是北境蠻軍。”
這一番話說下來,丹雅再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松動,她說道:“小譚公子確實擅長鼓動人心。”
“這哪叫鼓動人心,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譚霽輕輕笑道,“在下也不想傷亡加劇,只是盡力挑了一條對眾人都好的路而已,自然符合大多數人的意愿。”
丹雅吐了口氣:“小譚公子,你可不能騙我。”
譚霽點頭:“便是陸領軍我也不曾騙過。”
丹雅猶豫一會,終道:“行吧,我可以幫公子,但這僅限于保住陸大哥,除此之外,就別怪我翻臉了。”
能勸動丹雅就成功了一半,譚霽見好就收,不強求太多:“現下局勢尚待分析,姑娘可否方便告知一二,陸領軍今夜出兵之前,都做了那些布置?”
在丹雅開口之前,他又補上了一句:“姑娘放心,只要不涉及到塞北安危,我不會干涉太多,畢竟府衙同陸領軍并非完全站在對立面上。”
丹雅被他這話說得一哽,最終還是和盤托出:“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挑些給你說。大略幾日前,陸大哥想辦法勸服了加沙格,允許他親自帶著塞北郡的軍務布防圖去見面,他說這可能是唯一下手的機會,而在今夜,加沙格下令發動攻城,陸大哥則領了一隊兵去督軍府,加沙格信不過他,在當中放了自己一半的人手,說是協助,其實是想監管。”
譚霽忽插嘴道:“當時陸領軍帶上了江錦嗎?”
“江錦?沒有,陸大哥最舍不得他出事,恰巧又得知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估計也存了怕他阻攔的心思吧,”丹雅解釋道,“但江錦自己發覺了不對勁,當晚追過去了。”
譚霽點點頭,表示明白。
丹雅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有些怪,可念及陸源的安危,還是選擇說出口:“其實這些我也是意外聽到的,傍晚的時候,江錦拽著陸大哥爭吵,我本想走開的,他們兄弟倆的事,別人不好參與,但那時聽見了一句話,我就走不動路了。”
譚霽忙問道:“他們說了什么?”
“是江錦說的,”丹雅動了動唇,似覺難以說出口,“他說,‘我不需要你為了自己贖罪而來強迫我。’”
(https://www.dzxsw.cc/book/48571510/3341630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