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琬不敢發一聲，做賊心虛。她雙手交疊捂著華澤的唇，眼里透著驚恐，冷汗濕透后背。

        華澤倒全然像無事人一樣，后腦抵著鐵皮，眼里含著爛漫，兩靨泛出笑，他動了壞心思。

        文父投料，下筏后傳來清冽潺音，文琬才稍松懈。她注視華澤嘆口氣，這氣還未落下，掌心傳來濕潤。

        文琬驚訝，急急移開手，生命線的位置留下某人惡作劇的痕跡。

        華澤笑著露出虎牙，他裝模作樣指了指門外，隨后將指腹豎在唇間，做噓一聲。

        四只眼睛瞪一起，文琬又氣，又無奈何。

        好在有驚無險。

        文父走后，華澤不僅面色平靜如常，眼里還帶著些許無辜。

        “姐姐先動得手。”

        文琬臉上笑嘻嘻，心里真…不知道說什么了。

        這日不趕集，文家吃完早飯，文琬做畝產計劃調整，她縮減了第一批承包面積，十畝是她保守的啟動產量，進度不能落下。

        村里承包的手續自下往上，村長家是第一步。

        村長姓陳，和華阿婆是本家，村長家在文家對頭。文琬去村長家，剛出路口，遇上文仲。

        文仲也去村長家，關于文玟升學宴的事他得挨家挨戶上門，順路告知文琬，他讓文琬帶著文父文母一起來。

        文琬應好，全家祝文玟前途似錦，學業有成，只升學宴派個代表去就行。

        文仲道按人頭算位置給提前算上了。

        文琬想著推辭，身后涌出一股熱氣，肩膀被人輕拍。回頭，華澤闖入眼。

        華澤挨著人，還一只胳膊湊一個。他眼神瞥瞥文仲，迷茫求教文琬道。

        “文琬姐，請問這位，你還沒給介紹呢？”

        文琬‘啊’一愣，回神后才看路面，她反應過來，調侃說。“這是文仲，哦，我把他叫大爺，按輩分呢，其實你該叫大公。算起來，你差我一輩。”

        華澤木然臉色，身子由然往文仲肩后湊。

        文仲走在前，他搭話說按輩分叫老了，直接叫哥還是可以的。腳后跟被人跟著，文仲不習慣，提高步子往前一邁，華澤極為自然和文琬并肩。

        華澤接話茬。

        “這差輩太多，不如我順著文琬姐稱呼您吧！”

        文仲心里不耐，但面上只得敷衍說行。

        華澤又似想到什么，側頭問文琬道。

        “你是去村長家吧，我也去陳阿公家，阿公家有只大公雞，叨人！”

        村長家的公雞的確叨人，還專門撿陌生面孔叨。村人傳言是不小心吃蜈蚣惹得禍，無從考證的事，文琬覺得不重要。

        文琬只笑著道。“沒事，等會兒你走我們身后就好。”

        華澤挺直腰桿，放心了。

        “那姐可得保護好我啊！”

        文仲譏諷一笑，這笑沒讓身后兩人知覺。果真時代不一樣，這人年輕帥氣，身高還比他高半頭，膽子和芝麻差不多一點大，不足為懼。

        三人到村長家，村長告知大公雞找野狗打架，沒在家。華澤放心了，他離文琬半步，可耐不過一口一個‘姐’聽得文仲耳根癢。

        華澤將村長叫陳阿公，文琬叫二大爺，文仲吶，一聲二哥便算認親。

        村長早從文三婆那得知文玟升學宴的事，文仲告兩句便算結束。華澤左不過看望阿公的客套話，文琬的事就比較復雜。

        此前復尺，文琬打算三十畝全包，而今縮減到十畝，村長為難。閑置的地都想出租，文琬考慮產量問題得出縮產的結論，可在別人看來，存在厚此薄彼的問題。

        兩人在屋內討論，另兩人便在屋外大眼瞪小眼。

        “我還有事請教文琬姐。”

        “我等等也沒關系，比較順路。”

        文琬出門，左右各站一位門神，文仲后背著手，華澤雙手叉腰，她差點被嚇一跳。

        “你們在干什么？”

        兩人便一個望天，一個看地面，支支吾吾好半天，文琬還是沒弄清他們究竟在干什么。

        三個人折回來，華澤提出探討公司的報表的工作事宜，他當著文仲面，眼里含著熱切，期待文琬回應。

        通往文家的岔路口，三個人都不走了。文琬權衡之際，不想文玟沖出來，細手抓住文琬手腕，朝華澤道。

        “哥，借文琬姐一用！”

        被人當面截胡。

        文玟拉著人走兩步，想想不對勁，又折回來，另一只手挽文仲胳膊，把兩人一起帶回家。

        文玟急迫的樣子，文琬跟著人到文三婆家，過大廳進后廚，文琬驚了，一言難盡。

        慕海穿著圍裙站前面，頭發絲掛著不經風雨的面糊，在文琬的審視下搖搖欲墜，身后的廚具早已不是廚具，是飽經戰爭無情□□后的兵器，面目全非。

        文琬望著盆里裝著的唯一的黑碳，不確定地問。

        “你們這是在研究tnt？”

        文仲在旁捂額頭閉眼，沒眼看。

        田苗晚上回村，文玟解釋她想給田苗做個蛋糕。好不容易在鎮上找到低筋面粉，其余工具，材料只能就地取材。網上視頻說電飯煲可以代替烤箱，文玟便指揮慕海，兩人悶頭就干。

        文琬看一眼電飯煲，電壓力鍋，操作不當引起面糊飛炸，索性人沒事。文仲聽完，心驚后怕，抬手就想教訓文玟，只手揚高，文玟躲去文琬背后，文仲的怒火被文琬攔下來。

        文琬道先把廚房收拾出來吧，又告知她能找烤箱，下午再來現場教學。

        午時得空，文琬去了華澤家，帶上朵朵。

        雙開的鐵柵欄一響，華阿婆家做清潔的大嫂站出來。文琬告知她是來找華澤的，大嫂打量看文琬兩眼，滿目和善不算防備，她笑著請人進門。

        彼時華阿婆在二樓陽臺，她戴著金絲邊的老花眼鏡，坐藤椅里曬太陽，一手執持蒲扇，一手卷著雜志在讀。文琬順著華澤道一聲‘阿婆好’，朵朵也跟著揮揮小手。

        文阿婆往下望，隔著陽臺她對文琬微微點頭，望著朵朵時眼眶忽然一動，她微微正身看得清些，便沒說什么。

        大嫂領人進了后院。

        后院種多果樹，桃李為首。春三月時，文琬站村口便能見華家后院，連片的紅粉交織。而今李子過季，樹根用紅磚圍著，熟爛的果子掉地面在圈里沃肥。八月桃正當時，許是種的緣故，幾棵樹掛的果實寥寥。

        這是文琬第一次進后院，空中彌漫著果香清甜，卻無桂花濃郁。

        華澤便藏身在桃李樹梢后，他的確在拍早桂。朵朵瞅著圓圓果子，不爭氣的口水想嘴角流幾滴。她從旁鉆過去，文琬先一步拉住人，嫌棄為她拭干凈哈喇子，小聲道。

        “叔叔在工作，我們等等好不好？”

        朵朵垂下濃密大眼，委屈巴巴，但也不敢再跑。

        便是此刻，華澤發現文琬，鏡頭移動焦點，咔一聲，畫面定成格。

        文琬來找華澤借烤箱，打蛋器和一些七七八八的工具。

        華澤端著態度不說借，也不說不借，全然不似之前熱切。文琬納悶，但不在自家，她也不能明面說什么。

        朵朵幫文婉的忙，她扯扯華澤袖口，聲音團團，像黏黏的糍粑。朵朵說“叔叔，你聽媽媽，我給，我的玩具你好不好？”

        朵朵的三庭五眼，是和文琬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華澤蹲下身，他不由貼臉過去。

        “那你親叔叔一下？”

        朵朵搖搖頭“媽媽說，不能隨便親人，如果被親了，要告訴她。”

        文琬抿著唇笑。

        華澤見人不上當，繼續利誘。在隔壁聽好一陣兒的華阿婆聽不下去了，站出來教訓華澤。“逗小孩要知道分寸。”

        華澤低頭認錯，站起身腰桿挺得筆直向朵朵道了歉。文琬實在忍不住，偏頭躲著笑。

        華阿婆給朵朵幾片餅干，又說有幾件小裙想讓朵朵試穿，伸出手朵朵便牽上了。文琬想跟上去，華澤拉住衣袖讓人放心，說阿婆最是喜歡小孩的。

        華澤領文琬到廚房，掩好門后一邊從櫥柜里翻工具，一邊說。“要這么多，姐姐想怎么支付租金？”

        文琬正欲說微信轉賬，剛出口便被華澤封了唇。

        華澤趁文琬回神前轉身，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去翻柜子，惺惺道。“不如這樣的吻，一天一個。”

        文琬捂著唇，看華澤忙忙碌碌的背影，心里總感覺不對勁。

        文阿婆的針線做了幾十年，針腳細密，給朵朵試的是條親手縫制的小禮裙，背后諾兩只蝴蝶結，像精靈的翅膀。

        文琬進門的時候，朵朵撲在懷中，仰著小腦袋自豪道。“媽媽，我會飛了。”

        文琬驚訝說；“真的，那你好厲害呀。”朵朵興奮又張開兩手跑房間飛一圈，惹得一屋人跟著笑。

        工具打包在兩提塑料袋中，華澤送人到院門口，文琬讓人留步，東西不重她一個人可以走。走前，文琬問后院的桃子能不能吃？華澤說沒嘗過，怕酸。

        文琬提袋子到文三婆家時，文玟在午休。慕海坐在沙發上，怎么也不得勁，見著文琬像抓救命稻草，嘮一肚子苦水。

        慕海道他離家三天了，明天再不回去，他媽保不準會滅了他。文琬抱著朵朵看熱鬧，道讓人給長輩解釋一下，在丈母娘家是為人生大事買單。

        慕海快要哭了，又說他報的是a大，分數不高不低，本來以為暑假可以好好放松，不想被牽扯進這么件不受控制的事。

        朵朵在文琬懷里睡過去，文琬抱回文家，又去給慕海解惑，正想說什么，文玟開了房門。文仲在另一房間處理公務，也跟著出門，他換了皮鞋說田苗要到了，他去接。

        文玟拉著慕海胳膊先一步走了，道婚都離了去什么去，該去的是她。

        兩人被留在廚房。文仲杵廚房門口，雙手懸在空中，左右不是。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文琬打了五個雞蛋，專心手上動作蛋液分離。五個完整的蛋黃分離后加入牛奶和玉米油，邊攪拌邊回答說。“不用，你去做別的吧，等會兒好了幫我嘗嘗就行！”

        文仲‘哦’一聲，轉身想想覺得不妥，又折回原位置杵著。

        廚房裝的是百葉窗，文琬一打開光線迎面涌進，四下亮起來，文琬將鎖扣鎖死后，低頭繼續手上動作，有條不紊。

        文仲忽然想起田苗，兩個人在外打工時連個像樣的廚房都沒有，田苗抱怨，文仲噎人說她反正不會做菜。之后，兩人在外有像樣廚房，田苗也學會了做菜，倒不是給他吃的。

        文琬打開打蛋機，嗡嗡嗡的聲音縈繞耳畔，文仲忽然覺得釋然。

        上下烤溫180度25分鐘，文琬收工，拍了拍手轉身對文仲眼神，濃郁深沉，□□著像是沾染什么，令人不舒服。

        文仲一愣，移開目光。

        “對不起，剛走神了。”

        文琬摘了圍裙，但愿是她多想，道。“你要真不忙，幫忙洗下廚具可以嗎？”

        文仲立馬接過手，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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