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里盛滿真誠又炙熱的感情，燙痛了林朝的指尖，燙得她連心臟也跟著顫動，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在胸腔里“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好像隨時準備從嗓子里跳出來一樣。

        林朝愣在原地，一時間失去了所有思考和言語的能力，靜靜地看著暮誠那雙眼睛。

        暮誠突然伸手真的把她的眼睛捂了起來。

        林朝這才回神似的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輕柔地掃過暮誠的掌心。

        暮誠解釋似地低低笑了一聲：“好像把你的眼睛捂起來也不管用了，還是很想親你。”

        林朝慌亂地收回手，站起身，撞得桌子“刺啦——”一聲巨響。

        “我、我去洗碗！”

        說完，林朝也不看暮誠，慌亂撿了幾個碗碟，端著沖進廚房放進洗碗池里，將水放到最大。

        當水聲隔絕了其他所有聲音，她才忍不住大口呼吸起來，握緊拳頭，試圖壓抑自己亂得一塌糊涂的心跳。

        暮誠沒有立刻跟進去，也沒有開口提出要用法術幫林朝收拾，而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用他過于常人的聽力，一邊聽林朝慌亂的呼吸和心跳聲，一邊平復自己躁動的渴望。

        不知過了多久，嘩嘩的水流聲中，那陣心跳聲才漸漸穩定下來，廚房里也開始響起一些碗碟的碰撞聲響。暮誠這才收撿桌上殘余的碗筷，端進廚房。

        走進廚房的那一刻，他注意到林朝身形一瞬明顯的停頓，沒作聲，神色如常地將剩下的菜用提前準備好的一次性餐盒裝好。

        將碗筷放進洗碗池后，暮誠站在林朝旁邊另一個水池前，將她洗好的碗筷都用清水沖干凈放到另一邊。

        “我會認真考慮的。”

        安靜得只有水聲和碗碟碰撞聲的廚房里，林朝突然開口說道。

        暮誠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朝。林朝站在他旁邊安靜地低著頭，從暮誠的角度，只能看見她有些凌亂的長發和微微泛紅的耳朵。

        “太突然了，我需要想一想。”林朝頓了頓，繼續說，“不是敷衍你。”

        暮誠心底那陣渴望又浮出水面，讓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可愛到一言一行都讓他心動難耐？他以為，這只小兔子被他這么一嚇會縮在洞里不敢動彈，只有他溫柔誘哄，才會探出頭來。

        暮誠努力壓抑笑意，那點喜悅卻還是從尾音里泄露了出來，“好！”

        暮誠用廚房紙把洗好的一一擦凈，再整齊地收進柜子里。比起林朝這個真正的主人，在這里跟著林家爸媽整理了好幾天的他，顯然要更熟悉這些東西應該放在哪里。

        之后也沒再讓林朝麻煩，直接打了個除塵咒將剩下的衛生都收拾了，又施法將所有物品都歸回原位。

        一時無話，唯余尷尬。

        暮誠背身撐在陽臺的欄桿上，“現在要回去嗎？”

        其實他還想問林朝今天是不是想留在這里住，但這意味著他勢必也要跟著留下。而現在他們倆之間的氛圍，實在不太適合長久獨處……

        林朝將窗戶打開得大了一點，晚秋有些寒涼的風從窗格間涌進來，吹得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暮誠手指微動，將一縷靈力打到她身上，幫她隔絕了寒氣。

        “房子是我選的。”感受到身上的溫暖，林朝轉頭看向他淺笑一下，“你猜我為什么選這里？”

        暮誠轉過身，看見天上掛著一輪皎潔的下弦月，不假思索地回她：“風景好，適合看月亮。”

        客廳的陽臺有一面敞亮的落地窗，窗外雖是一個嘈雜的十字路口，但十字路口之外，是十分廣闊的一片別墅區，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才見到零星的幾幢高樓。

        因此，從陽臺看去，窗外大半都是曠蕩的天宇，與極遠處起伏的山脈接壤。半月綴在墨色的大地和蒼青的天幕上，像一副新作的油畫。

        人站在陽臺上，面前是靜謐的畫卷，腳下是喧鬧的車流，如同一半在幻境，一半在現實。

        “很美。”暮誠補充道。

        林朝深吸一口氣，瞇眼看著遠處幽微的燈火，像是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這么美的夜晚，想不想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她歪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向暮誠發出近乎引誘的邀請。

        某人愿者上鉤，問她：“去哪兒？”

        沒有花一秒去思考這二者之間是否存在必然聯系。

        “啊——！”暢快的歡呼從山野的上空飛起，轉瞬便被急嘯的風裹挾去更高的地方。

        “太、好、玩、了——！”林朝抱緊暮誠的腰，隨他踏著電掣般的飛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馳騁在無人的夜空。

        “怕嗎——？”

        為了滿足林朝的好奇，暮誠沒有在飛劍周圍設下防風的靈力罩。接近賽摩最高時速的飛行速度，風力大得暮誠連眼睛都快睜不開，和林朝說話都要借著靈力大吼才能讓對方聽見。

        “不怕——！”

        恐高癥不會突然消失，讓林朝不再恐懼的原因不言而喻，只是她羞怯說不出口，省略原因地道一句“不怕”，暮誠也心知肚明地不去拆穿她。

        “冷不冷——？”

        “不冷——！”

        暮誠周身靈力運轉，像個天然的人形暖水寶一樣，靠在他身上絲毫感覺不到冷，倒是讓飛速略過的風變成了納涼的玩具。

        “你再快……”林朝尤不滿足地催促暮誠加速，暮誠沒等她說完就驟然提速，嚇得林朝用力將他抱得更緊。

        “啊——！”

        她驚嚎一聲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暢快得不行！

        從錦繡城到蜀州南部的酒都，坐動車都至少要接近一個半小時，林朝老家在酒都底下一個小縣城，暮誠御劍飛去，才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可見他這一路飛速究竟有多瘋狂。

        到達的時候，暮誠減速選在一個無人的大院里落下。那院子是過去縣委政|府的駐地，后來老城搬遷，機關大樓暫時空置下來，夜里燈火昏暗，倒是沒人注意這里是不是突然落下來兩個人。

        減速前林朝不小心嗆了風，落地后還一直咳個不停，咳得眼睛都紅了，但她一臉的興奮絲毫不受影響。

        暮誠有心幫她，林朝卻撐著膝蓋擺擺手：“沒事兒！”等緩過一陣后，竟主動拉起暮誠的手，“走，帶你去看點不一樣的！”

        林朝拉著暮誠大步走出院子，熟練地坐上一輛人力三輪車，操著一口方言說：“到中心廣場。”

        有了生意，人力車夫懶洋洋靠在車把手上的身體迅速挺直，“中心廣場三塊。”

        “啷個又漲價了呢？”

        “現在都是這個價。”

        “行嘛行嘛。”

        “坐穩了哈。”

        林朝和車夫討價還價完，轉頭看見暮誠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怎么了？”

        暮誠學她，“好玩。”

        林朝不自在地別過臉，“土了吧唧的，有什么好玩的？”

        “不土，很好聽，”暮誠想了想，補充道，“很可愛！”

        林朝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大神這波屬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他們的方言平翹不分，鼻音頗重，實在談不上可愛，但聽到暮誠這話，臉上的笑容還是不自覺地擴大。

        從大院到中心廣場坐三輪車也就幾分鐘，絲毫不浪費一絲一毫的車費。兩人付錢下車，便踏進了一片吵鬧的俗世里。

        小縣城的環境建設自然不比錦繡城，說是中心廣場，其實比之籃球場也大不了多少。

        中間凹陷下去兩片緊挨的圓形小廣場，周圍砌了幾層臺階往上與路面齊平。臺階上面，搭起小火盆賣燒烤的攤販圍著小廣場擺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小桌子、小板凳。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正是生意最熱鬧的時候，周圍幾乎座無虛席，多是小情侶或者兄弟幾個圍桌夜話。

        林朝帶著暮誠撿了角落里一張頂上搭了雨棚避風的小桌坐下。

        攤主立馬殷勤地湊上來，“妹兒，帥哥，要點啥？”攤主是個中年女人，頭發整整齊齊地挽著，嗓音略粗，但語調總是揚著，令人覺得十分可親。

        林朝也用方言回她：“豆腐、小香腸和土豆各要一份，再要一箱啤酒！”

        “要啥子啤酒？”

        暮誠聞言頗為意外地揚了揚眉。

        林朝一面擺手安撫他，一面不假思索地回攤主：“雪花。”

        等攤主走后，暮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啤酒？”

        不知道為什么，見過父母又聽過暮誠的表白后，林朝心里那些有的沒的，好像都隨著御劍飛行時那些疾馳的風，倏地一下都跑沒了。從前她對著暮誠還有幾分拘謹，總有點端著，現在卻放飛自我似的開始原形畢露。

        面對暮誠如炬的眼神，她也不絲毫不怵，仰頭笑道：“我們酒都人，可是打小就聞著酒味兒長大的。以前我爸就背著我媽帶我出來吃燒烤喝酒……”說完，忙把嘴捂住，左右看了一眼，又撓著頭“嘿嘿”一笑，“總覺得我爸媽好像沒有離開，一直陪著我一樣。可不能讓我媽聽見，不然我爸就完了！哈哈哈！”

        暮誠看著林朝，覺得有意思極了，一天一個樣，開心都能給她開心出好幾個花樣。心中一動，他伸手摸了摸林朝的腦袋，“挺好的！”

        林朝面色一言難盡，“總感覺你像在摸狗一樣……”

        “胡說。”暮誠面不改色地反駁，“我明明在摸兔子。”

        林朝捏緊了拳頭想揍他。你大爺！那不還是寵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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