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閣的修煉功法便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為了心中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們毅然決然放棄了正統的修煉法門，選擇了這樣一條旁門左道。不僅損壞了根子，搞垮了身體，還惡名遠播，名聲也臭了。

        可這修為確是實實在在的啊。

        每當感受著丹田處洶涌的內力，心里都會獲得極大的滿足，便認為所受的一切苦楚都是值得的。

        現在，有人卻要他放棄多年修煉所擁有的修為，這教他如何能做到？

        “此話當真？”

        “你可以探探。”

        國師摸向他的脈門，運功一探究竟。

        “如何？”

        “你所言非虛。”

        他非但修為全無，三尸毒的蹤跡也探尋不到分毫。

        周圍空氣靜了下來，只余山間的蟲鳥鳴叫和竹熊啃食竹子的咔嚓聲。

        “你下一步做何打算，還要繼續那個計劃么？”

        “只要性命被攥在別人手里一日，事情就不可能由我做主。”

        洪宴明白了。

        “師弟，還是飲了這杯水吧。這可是上好的竹瀝，降火清心，我用三根竹筒烤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得了這么一些。”

        他現在確實需要降降火。

        端起竹杯，將里面的淡黃色透明液體一飲而盡，味道甘甜，清涼入喉，驅散了他不少的煩悶。

        “那你呢，你冒著身死的風險叛逃，所求的，僅僅只是淪為廢人，了此殘生？”

        “人各有志，焉知汝之砒霜，不是我之蜜糖？”

        “我懂了。”國師起身，“多謝，告辭。”

        “就讓他這么走了？”

        唐歌不解。

        洪宴慢慢品味竹瀝的甘甜清香，神情悠然：“他蹦噠不了多久了，何必太過計較？”見她手中捧著一個玉盒，又道：“他們怎樣了？”

        唐歌黯然神傷：“還是老樣子。”

        玉盒質地剔透，盒中隱隱泛著些微的螢光，在日光下不甚明顯。

        中元節到了，七月十五這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唯恐一不小心撞鬼了。

        思白不懼這些，照樣四處游蕩。偶爾遇見了幾只小鬼，她都會先偷偷藏起來，然后出其不意，嚇得它們險些魂飛魄散。

        從來都是鬼嚇人，何時見過人嚇鬼？群鬼悲憤難抑，卻又奈何不了她，只能咬牙切齒地罵她無聊透頂。

        思白確實無聊得緊。寒卿這幾日忙著整理母親遺物，實際上是在找什么東西，他因為那個什么雞的話，懷疑當初他的失蹤另有隱情。認為母親臨終前的那番話，看似沒頭沒尾的瘋言瘋語，卻極有可能是找出真相的關鍵。

        寒卿埋頭苦干的時候，態度別提有多冷淡了，她想他多陪陪她，又不想惹他不快，就只能自己找樂子了。

        就是苦了這群小鬼。

        眨眼的功夫，又有兩只落單的。

        思白嘿嘿一笑，踩著詭異的步伐，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兩只小鬼所靠的大石后面，準備再添一筆戰績。

        “這瘋婆子到底有完沒完，嚇唬小鬼很好玩么？”

        思白瞠目結舌：瘋，瘋婆子……

        “鬼知道呢。哦不，鬼也不知道。”

        “要不，我們去小月潭那里避避吧。”

        “什么地方？安全么？”

        “我聽說有陰靈在那里養魂，應該是安全的。”

        養魂？思白來了興致，反正也沒事做，去看看也無妨。

        小月潭位于崖壁下方，承接著自崖壁石縫中流淌而下的清水，周邊植被茂盛，野花野草點綴其間，月色清輝下，更顯其清幽靜謐。

        思白從兩山壁的夾縫中摸進來，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這里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陰森，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倆小鬼還沒熟悉熟悉環境，就慘叫一聲，被人收走了。

        “越子陵？”收鬼之人正是他。

        再看看坐在水岸邊的背影，環繞著點點螢光，更是眼熟。

        “唐歌姐姐？”思白驚道：“你們這是……”忽地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打擾了。”說罷轉身欲走，卻被越子陵一把抓住。

        “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幽會的，你們放心，我的嘴巴很緊的，什么都不會說出去。”

        越子陵一邊拖著她往潭邊走，一邊悠悠道：“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豈能讓你這么輕易就離開？”

        思白欲哭無淚：“你想怎樣？”

        唐歌突然開口：“好了，別逗她了。”

        越子陵這才放手。

        思白一頭霧水：“什么逗不逗的，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呀？”

        唐歌招招手，讓她坐在了她的身旁，另一邊的位置則被越子陵理所當然的占據。

        她掌心攤開，一粒粒粉塵大小的小顆粒四散飄浮，帶著淡淡的血腥味，被螢火蟲們捕食似的盡數吸收，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你聽說過雪思憂么？”

        思白搖頭。

        越子陵嗤道：“虧你還是雪域之人呢，連你們的靈女都不知道。”

        “靈女？”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怪她。她畢竟太過年輕，只怕這個名字，早已成了整個雪域的禁忌了吧。”

        “她干了什么？”

        “她偷走了雪域的至寶——寒水石。”

        雪域狐族擁有上古神族血脈，本是地位尊崇的神族后裔。只因封神一戰后，原有的神族漸漸凋零，新上位的一批神仙建立了天庭，統治三界，獨享人間香火。同時也不忘對這些神族后裔進行打壓，以絕了他們翻身的機會。

        為保神族血脈在日漸式微的局勢下能夠延續下去，族中長老們耗盡畢生修為，潛入深海開鑿萬年寒冰，以北冥得天獨厚的神族清氣為導引，煉成了寒水石這一至寶。

        神族血脈一代比一代稀薄，好似日暮西山，走向衰亡只是遲早的事。為了阻止這一天的到來，每當有族中前輩坐化，都會有專門的人將他們的神祇存放于寒水石中，而非放任其如遠古眾神那般融于世間萬物，消失于天地間。

        “這么厲害？”思白滿眼都是小星星。“那塊石頭現在何處，我好想見識見識？”

        唐歌的目光隨著思緒飄向遠方：“雪思憂將它偷出來后，就拿來給整個雪靈一族做生命之源了，雪靈族消失殆盡，早已感應不到它的存在了。”

        思白想的卻是，這么厲害的一塊石頭，用來給一群雪靈當生命之源，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越子陵道：“可是，你的族人并未完全消失。”

        唐歌伸出手，一只螢火蟲飛到了她的掌心。

        “快了。”轉而又對著思白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么多，是因為我害怕再過不久，我也該消失不見了，我族的先祖更是從此再無人知曉。”

        越子陵皺眉，前些天為她療傷的時候，就已發現，她的靈脈氣息比初見時更加枯竭虛弱。他便又跑去長白山，強行從須藜子手中搶來了更多的冰草為她續命，可仍是杯水車薪。

        “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唐歌搖頭。

        他的右手緊握成拳，暗自下定決心：就算沒有可能，他也要創造出可能。

        “對了，那個雪思憂，她長什么樣啊？”思白后知后覺的想到了這個問題。

        唐歌施法，螢火蟲們紛紛聚攏，不一會就形成了一張清麗的容顏。

        是她？

        思白在觀摩那些畫像時，曾不止一次的想過，那個陌生的女子到底是誰？為何爹爹要將她一筆一筆地勾勒在畫紙上？既然畫了又為何不肯單獨存放？是顧慮著和娘親的情分么？若真是如此，為何又要毀了她珍愛的木槿花海，還給自己唯一的女兒改名思白？

        等等，思白，思憂？還是，思憂，思白？

        娘親的容貌與她如此相像，這真的只是巧合么？

        白桑綾，雪思憂，爹爹所思的，究竟是誰？

        顧寒卿走訪了與母親生前交好的幾戶人家，得知的信息無非就是，她嫁入老顧家連生七女，被村里的長舌婦嘲笑生不出兒子，顧家的家產沒她份，然后不顧一切，服用各種偏方，就為了生兒子云云。

        這些他已從父兄的口中知道了。除了對此表示感慨，順便默默的不認同，他再無其它看法。

        難道是他的方向錯了？

        恰在此時，他從師弟口中得知了雪靈族的圣物一事。

        雪靈族？忽然想起，玉姬臨走前，似乎提到過，當年拐走他的雪靈——岑煙，和她的族人在消失前，所停留的人間最后一處地方，就是洞溪村！

        想到岑煙，往事漸漸清晰。修行多年，他以為早已淡忘的過往，卻還是這么輕易地就被撕扯開，毫無保留地涌入了他的腦海。

        “寒卿，你怎么了？”

        只見他抱著頭，緊閉著雙目，表情痛苦難忍。

        思白忙上前扶他回房間坐好，為他輕揉太陽穴，同時在指尖注入靈力，助他減輕了不少的痛苦。

        顧寒卿睜開眼，神識漸漸清明。凝視著阿槿無垢的容顏，一股暖流自心間流過。

        往事隨風去，眼前之人才是他最該珍惜的。

        “阿槿，”思白坐到了他身旁，“這些天都沒空陪你，你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思白忙道：“陪不陪的我都無所謂，只要你高興就好。不過，還是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顧寒卿握著那只柔荑，讓它緊貼著他的嘴唇，深深的一呼一吸，似要散盡胸中的煩悶。

        唇鼻之間的溫涼觸感混合著呼出的熱氣，手背一陣癢癢，連心也跟著癢癢了。

        思白略微垂首，難得的害羞了，想把手收回去，寒卿卻抓住不放。

        “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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