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被困樹中
事到如今,老顧也不再追求后繼有人子孫滿堂了,也不在意思白能否為他們顧家留后了,小兩口過得舒心就好。現在兵荒馬亂的,能好好活下去混個善終的結局,就已經是皆大歡喜了。至于子孫后代,若沒有為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生存環境的能力,還帶他們來到世上干嘛?吃苦受難么?
顧寒卿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便垂眸不再言語。
顧康看出了些異樣,單獨讓小九隨他去了洞中無人的角落,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到底怎么回事,思白姑娘去哪兒了?”見他側向一邊不欲作答,急道:“你若不說,就別想離開這里。”
顧寒卿抬眸,兄長的眼中是他不曾見過的關切與焦急,這真的只是對弟媳的關心么?
“她,不在了。”
小九的聲音很輕,輕到顧康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這世上了。”
顧康后退了兩步,他顯然還沒從這驚天霹靂中緩過來。
“兄長?”
顧康抬手:“我沒事。回去吧,父親還在等我們。”
步子剛邁了出去,顧康身子一頓,猛然咳出了一口鮮血,隨即不省人事。
山匪既除,軍閥又忙著攻城掠地,便沒人管這小小的洞溪村。村民們拖家帶口出了谷粱洞,一路高歌把家還,沒過幾天,村里又恢復了生機勃勃的景象。
除了顧康。
從洞中出來,他就一直臥病在床,病情反反復復,終日不見好轉。剛與小九團聚,老八卻倒下了,身心俱疲之下,老顧的頭上多了大片的白發。
這天,小九換上了新衣,特來跟他辭行。
“以后不會再回來了?”
小九點頭。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心里還是隱隱作痛。
“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就如你所說,以后別再回來了。我年紀大了,經不起接二連三的離別之苦。”老顧轉過身去,他怕再看小九一眼,又會忍不住老淚縱橫。
看著父親蕭索的身影,顧寒卿喉頭一緊,眼眶也熱了起來。
掀開衣袍,跪在地上,生恩無以為報,幾個響頭既是訣別,又是他身為人子未盡的孝道。
腳步聲逐漸遠去,老顧眼里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
“仙長,等等我。”
杞君追上了他。日思夜想的面容就在眼前,她卻怎么也觸碰不到,上次沒有機會好好道別,這一次她可不會再錯過了。
顧寒卿淡淡開口:“天色已晚,杞姑娘還是回去吧,以免令尊擔心。”
剛到嘴邊的話就這么被他堵了回去,杞君心里委屈,他就這么不愿跟她有所交集么?
“顧仙長,今日一別,恐再難相見。我有一樣東西要贈予你。”
“不必。”
杞君才不管這些,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再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以血為墨,在他的掌心寫下了一個“君”字。血字成形不久,便漸漸隱去了顏色,與他掌心的肌膚融為一體,看不出絲毫的痕跡。
“你這是……”
顧寒卿不解。杞君狡黠一笑:“這是唐歌姑娘還在時我跟她學的。我這一生太過短暫,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忘了我,只有在你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記,你才會記得我一生一世。”
他想解釋,區區咒術,他隨時都能解開。只是她雖然在笑,眼中卻透著一絲哀傷。罷了,不過一個印記而已,她想留著那就留著吧。
雪域,宣城,洞溪村,行云小筑,這些地方他都去過了,現在只剩下古幽林了。
思白從五歲起到身殞之前,在古幽林待的時間最長,所留氣澤最多。傷腦筋的是,古幽林氣候濕熱,灌木和野獸眾多,又鎮壓著數不清的妖邪,實在難以收集她的氣澤。
前幾個地方就花了他近兩年的時間,看來這一次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顧寒卿進入結界,妖邪見到他就四散逃走了,根本不敢靠近。記得阿槿提起過,她打怪累了的時候,常在英泉旁邊的千年古樹下歇息,餓了就隨手摘下附近的野果或者挖點野菜充饑,要是有路過的野兔之類的小動物,還能順便開開葷。
渴了則趴到英泉水邊盡情的喝水。她覺得維持人形太麻煩,又要防著蛇蟲鼠蟻,還容易受傷,就一直是用的原形。一只狐貍趴在地上喝水,可不比一個衣冠楚楚的人看起來要正常得多。
放好凝魄丹,顧寒卿靠在粗壯的樹根中間,閉目養神。
樹身壯碩,連帶著樹根也有尋常的小樹粗。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擋住了本就不多的陽光,不時有落葉飄下,落在雜草叢中。
一連數日,他都待在這里不吃不喝也不動,要么閉目養神,要么盯著那顆小小的珠子發呆。幾只邪靈見狀,試探著在他眼前晃悠,他紋絲不動,如一尊雕像。這可是送上門的食物,不要白不要。
邪靈們欺軟怕硬,見他從未有過動作,惡向膽邊生,一個塞一個的往他身上沖。結果毫無懸念,顧寒卿一抬手,它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此舉鎮住了余下的妖邪,見他如此厲害,原本還算神氣的姿態,頃刻完全崩塌,作鳥獸散。
顧寒卿略微有些詫異。方才不知怎的,他竟沒有如往常那般,直接扔出去一道法印,炸得妖邪陰靈們魂飛魄散,而是鬼使神差的,直接將它們吸進了掌中。
煞氣甫一進入體內,強烈的不適感如麻繩一般緊緊纏住了經脈,右手發黑,開始不受控制的麻木抽搐起來。他忙封住手臂上的幾處大穴,想要運功將煞氣逼出體外,體內卻有一股暗涌的力量反其道而行,偏生盡數吸收了煞氣,將之融為一體。
寒水石?
手臂已恢復正常,他心里漸生起伏。寒水石因著是由萬年寒冰所煉而成,自帶化不開的陰濁煞氣,又因為儲藏了大量神祇,清靈的陽氣便足以與之分庭抗禮。細細想來,遠古神族本就有創世之能,天地萬物,皆是他們的杰作。哪怕如今的神族后人血脈漸漸稀薄,所留存下來的神祇也遠非一般仙家能比的。
他突然想起,雙鏡就是洪宴仿造寒水石,用古樹樹根和英泉水制成的法寶。阿槿曾說,英泉水為陰面,樹根為陽面。他當時未作多想,現在才發覺不對——樹根直通地下,吸收著地底的陰氣,怎么可能為陽面?
似是感應到了主人所想,乾坤袋發出一道流光,竟是雙鏡起了反應。
鵝卵石大小的雙鏡握在手中,映照出與他一模一樣的容顏,只是似乎刻在了上面,鏡象并未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這是……
顧寒卿驚而起身,林中陰氣瞬間匯聚而來,直撲他的面門。一陣頭暈目眩過后,他總算穩住了身形。
阿槿誠不欺他,這棵古樹的樹根果真是有陽氣!顧寒卿本以為,他這些日子靠在樹上懶懶不想起身,是因為經歷了一系列變故,身心俱疲的緣故,沒曾想竟是這古樹的陽氣太過充盈,靠在上面太過舒適所致。
究竟為何,這樣一片陰煞之地,竟能生長出陽氣充盈的參天古樹?
顧寒卿掌中結印探向樹身,發現此樹至少已有上千年的樹齡,而且它并非凡間之物,還帶著些許仙氣,與他體內的寒水石隱隱有了感應。
仙界之物?可他沒聽說過有哪位仙家巴巴的跑來這里種樹。驀地想起師父曾說過,天庭犯了大錯的神官會被剔去仙骨貶下界,他們為了能有重新修煉飛升的機會,竭盡所能的帶上天界的神物,瞞過天庭的耳目一起入了凡塵,再找機會借助其自帶的仙氣修煉,以期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若是天界之物,倒也說得通了。只是冒死偷走這棵樹的神官,只怕是白費力氣了。
念及此處,顧寒卿撤回法印,正要收手。就聽一陣沙沙聲響,樹身上的藤蔓動作如蛇,纏上了他的四肢,他欲掙脫卻是徒勞。
藤蔓傍樹而生,那這是不是樹的意思?
顧寒卿沒心情思考這些了,整個人都被拽到樹身上,后背緊貼著樹干,粗糙的樹皮磨得他生疼。樹才不會管這些,確定他逃不掉了,藤蔓一圈一圈地繞在他身上,越來越多,越來越緊。
眼見藤蔓枝葉層層覆蓋,視線逐漸變得狹小,顧寒卿空有一身靈力,卻有大半都使不出來。慌亂之中,掉在地上的雙鏡吸引了他的注意。
仿佛胚胎發育了一般,雙鏡不斷生長,此刻已初聚人形。想起方才看到的鏡象,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不隨他的動作而變動,就像是另一個自己。
藤蔓已經纏上了他的脖頸。顧寒卿心一橫,沒辦法,只能賭一把了。
雙手盡力掙脫出來,劃破指尖,將一滴血射向了那個人形,再探向眉心,抽出了一縷元神,一并射了進去。血滴混合著元神,一道紅色的流光覆蓋其全身。光芒過后,真容顯現。
顧寒卿看著那個身影緩緩站起,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真人的臉進入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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