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她只要一閉眼，那晚的情景就會無比清晰的在她腦海里重現，視覺觸覺聽覺都是那般的清晰，場景一遍遍的重演，折磨的她快要崩潰了。

        可惡的糟老頭子，等她進了昆侖，學會了最高深的仙術，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該被千刀萬剮的糟老頭子，此刻已然離開了古幽林，尋了處僻靜地，找了塊大石坐在上面，閉目打坐。

        身上流光漸起，將他整個人團團包圍，山間風大，吹起發絲飄揚。流光褪去，干枯花白的發絲轉為了三千青絲，烏黑濃密。臉上的雞皮褶皺盡褪，皮膚復歸緊致光滑，細嫩白皙，五官亦是重回往日的清俊。肌膚裸露之處，皆已脫胎換骨，有的是一身的破爛衣衫都擋不住的出塵氣質。

        他正是當年被困于古樹之中的顧寒卿。

        凝望前方，眼中空洞沒有聚焦，任由冷風襲來，身體漸漸發涼。

        阿槿，她已經不認得他了。

        攤開掌心，一只紙鶴落在了上面。這是他與師弟傳信的方式，信中所寫，語氣急切，他看后神色未變。將信紙揉成一團，捏在掌中，再度松開之時，已成了齏粉隨風飄散。

        孟馬二女就這樣騎著馬兒，一路游玩到了昆侖山附近。

        馬沉魚出身高貴，從不缺少銀錢，由她做東，二人嘗遍了美食，游覽了各地的山川湖泊，暢快恣意，好不瀟灑。

        “小瀠子，你還在為那晚的事傷神呢。”馬沉魚慧眼如炬，一見她偶爾失神的樣子，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小瀠子當然不會承認：“哪有，一個糟老頭子而已，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有什么值得傷神的。”

        小魚兒一邊啃著雞腿，一邊作出“你看我信么”的表情。

        好吧，其實她自己都不信。“現在還能怎么辦，只有快些拜師學藝，學成之后再去找那個老家伙一雪前恥了。”

        又來了，三句不離拜師學藝，直接刻在腦門上得了，沒準還辟邪呢。

        馬沉魚意興闌珊，天色漸晚，二人不想再露天席地而睡了。小瀠子主動請纓，前去探路。

        躍過七繞八拐的山路，前方就是一個村子。仙山附近，靈氣充沛，氣候宜人。她倆來時深秋已過，現在數九寒天，人間百花凋零，萬物蕭索，山腳下方圓數十里，綠意依舊。

        村子隨處可見的杏林，樹上開滿了粉色的小花，自上空俯瞰，房屋的青石磚瓦都被花海隱于其中，只能間歇的窺見一點痕跡。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孟海瀠找了條無人經過的小道緩緩降落。甫一落地，迎上微風吹來的花瓣雨，夾雜著塵埃微粒，糊了她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姐姐，擦擦吧。”

        說話者是一個扎著總角的小女孩，操著一口軟糯的小奶音，給她遞了一方手帕。

        孟海瀠道過謝，接過手帕，擦干凈了眼睛，這才看清了小女孩的模樣。

        好可愛呀。她忍不住捏了一下小女孩的肉臉，道：“小妹妹，你家住哪兒，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呀？”

        小女孩手捧著一個她沒見過的果子，啃得坑坑洼洼，眨巴著圓圓的大眼，奶聲奶氣的道：“我家就在前面，娘親喂鳥兒去了，過會兒才回來。”

        “家里沒別人了么？”

        小女孩搖頭。

        這當娘的心真大，居然放心把自家孩子一個人扔在這里。

        “小妹妹，姐姐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你能給我介紹介紹么？”

        小女孩欣然應允。

        從小女孩口中得知，這個村子名叫杏花村，村民都是數十年前逃難至此的難民。中原戰亂，幸得仙人的收留，他們才有了一處安身之地。

        “你娘就這么放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她還是問出了心頭的疑問。

        小女孩咧嘴一笑：“這是自然。因為這里是最靠近昆侖仙山的地方，無論有什么事，村民們都能去求仙人們幫忙。仙人神通廣大，定能為我們排憂解難的。”

        是這樣啊。

        孟海瀠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果子上：“這是什么果子，我怎么沒見過？”雖然被啃得殘缺不全，孟海瀠還是從僅存的果皮以及剔透的果肉判斷出，這并非凡品。

        “娘親說，這是不死樹上結出來的果實，吃了就能延年益壽了。”

        不死樹？她雖沒見過，但也知道那是昆侖山獨有的，仙界之物怎么可能讓凡人輕而易舉的得了去？要么是某位與她們交好的仙人所贈，要么就是這些凡人誤將凡品當仙果了。

        孟海瀠端詳再三，確定了是第二種可能。

        她回到與小魚兒分開的地方，別說人影了，馬影也沒見著一只。

        “小魚兒——”

        無人應答。

        不會又碰上了妖邪吧？！

        這個念頭一出，孟海瀠驚出了一身冷汗。不行，她要去找她！

        前腳剛邁出去一步，一條手臂登時橫在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情急之下，孟海瀠誰擋滅誰。三兩下格開了手臂，見它又纏了上來，便出其不意點上了麻筋，一個過肩摔就將其撂倒了。

        “小，小魚兒？”

        “哎呦，”小魚兒捂著肩膀呼痛道：“你這人也忒沒良心了，去了那么久都不回來，一回來就對我下此毒手，謀殺呀！”

        小瀠子趕緊扶她起來，萬分抱歉：“對不起，我以為你被妖邪捉去了，正打算去救你呢。”

        “這里是昆侖山附近，那個妖邪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里生事？”小魚兒語帶怨念，“你這腦子越發的不靈光了，還是你純粹就是想借機教訓我一頓？”

        “豈敢？我這叫關心則亂！再說了，你又沒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我為什么要教訓你？”

        “還不是因為雪滴花的事……”

        小魚兒趕緊捂嘴，暗道糟糕，不小心說漏嘴了！

        小瀠子狐疑的看著她：“雪滴花怎么了？”

        “也沒啥，就是臨走前忘了帶上冰絲袋了，現在只剩這么一株了。”

        雪滴花生長在苦寒之地，在中原地區很難存活。師父培育它時布下了一道結界，才能順利的開了滿園。臨走前師父叮囑她們一定要帶上，方便兩人之間互相聯系，在明光居的時候，師父就是用這個喚了她倆回來，驚呆了慕容棋。這冰絲袋，就是保存雪滴花的法寶。

        怔了半晌，孟海瀠深呼吸，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這里，將它悉心栽培，直到跟臨行前的數量一樣多。反正你也不想上昆侖，正好遂了你的意。”

        雪滴花存活不易，生長倒很容易，只要有符合它生長的環境條件，扎根就不是難事。至于如何在氣候溫暖的地方，創造出合適的條件，這就不是她的事了。

        馬沉魚欲哭無淚。

        終于到了昆侖招收新弟子的那天了。孟海瀠起了個大早，一口氣干了三碗飯，才在母女倆的迎送下走到了村口。

        阿離——那個小女孩不舍道：“瀠姐姐，祝你馬到成功，心想事成。記得回來看我啊。”

        阿離的母親春娘——一個勤勞和善的普通村婦，孀居多年，兩個妙齡少女的到來給她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分別在即，她也是滿含不舍：“是啊，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記得回來看看我們母女。”

        孟海瀠鄭重點頭。

        春娘又道：“怎么不馬姑娘出來送你？”

        孟海瀠滿不在乎：“沒事，就讓她繼續來回奔波繼續挖土吧，你們不必管她了。”

        昆侖附近，四季如春，好在人間寒冬將至，馬沉魚便每日御著問情，昆侖人間兩頭跑，好好的公主殿下成了跑腿打雜的養花人，富態的臉蛋都給累瘦了。

        告別了母女倆，她御起斷塵就往昆侖山飛去。

        昆侖每隔十年招收一次新弟子，有兩條渠道，各地散仙保舉，還有自家派出仙使去搜尋。當然，如果有特別自信的也可以自己前來挑戰，闖過上仙們設下的重重關卡，不過最終結果都不咋樣。

        開府收徒的散仙不少，所收弟子亦有不少能修得仙骨的。只是，畢竟凡人飛升進入天庭的渠道被昆侖牢牢掌控著，若想要更進一步，拜入昆侖才是正途。

        級別最高的便是仙使帶回來的人了。仙使挑人的準則，天資和仙緣缺一不可，且都得是上乘的，年紀大小不論。故而這批弟子是直接免試的，到了昆侖山即自動成為正式弟子，由各位上仙挑走直接收入門下，不必再經過一系列的考試和各種繁瑣的程序。旁人都羨慕不來。

        孟海瀠走的是舉薦這條路，和她一樣的弟子數量不少，粗粗數了一下，至少有上百人。他們整齊的排在一旁，靜待仙長的蒞臨。

        在山門前掃視了一圈，卻沒見到仙使帶回來的人，孟海瀠腦袋一歪，對著旁邊的那位美女輕聲道：“這位道友，你可知仙使帶回來的弟子在哪兒？”

        那位美女著一身輕紗薄衫，身材高挑，身段窈窕，往那一站就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仙使帶回來的人，豈會跟我們同臺而立，現在沒準都已經在接受上仙們的挑選了。”美女的聲音很溫柔，語氣淡淡的，讓人如沐春風，孟海瀠對她的好感度又升了一升。

        周圍不少人聽見了她倆的談話，再口口相傳，不消片刻，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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