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不語，為她換好了新衣，才解釋道：“你身體不好，這種小事還是由我來代勞吧。”

        啥？代勞？懂不懂男女有別？！

        可她實在無力反抗，只能由著他折騰，同時還不忘向她解釋她的情況。換好了衣裙，穿上了鞋襪，又端來煨著的藥罐，倒了一碗藥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這才肯放她出門。

        外面人多眼雜，孟海瀠兇著臉，再三警告不許再碰她。顧寒卿置若罔聞，只是行為不那么親密了而已，仍是固執的要扶著她走出房門。她爭不過，就由他去了。

        “你們，今早才認識？”

        慕容棋目瞪口呆。

        孟海瀠：怎么了，有什么不對么？

        過了好半天，慕容棋才緩過來。“那你是如何受傷的？”

        孟海瀠對著一直埋頭干飯的少女道：“問她。”

        三道目光齊刷刷看向自己，那女子有過短暫的懵逼，但也只是那一下。

        “這個嘛，說來話長了。”女子咬了一口燒餅，“得從我被人追殺說起。”

        少女姓郁，名純漪，是灃谷村村長的孫女。昨天閑著無聊，被人攛掇著出來玩耍，才剛離開村子，那伙人就兇相畢露，拿著家伙就往她身上招呼。

        好在她從小就喜歡上躥下跳的，犯錯時為了躲避奶奶的藤條，沒少苦練逃跑技能。故而她的反應迅速，一看見對方亮了家伙，身體比腦子快，拔腿就跑。

        對方都是人高馬大的壯漢，郁純漪只是一介弱女子，身手再好也不及壯漢們體力充沛，跑到蕪城邊上她就跑不動了。

        也就在這時，心情不好的孟海瀠獨自出了城，見幾個壯漢欺負一個小姑娘，當即正義感爆棚，飛身上前，三兩下就把壯漢們撂倒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碰見硬茬了，壯漢們展現了能屈能伸的本事，撲通一聲就跪地求饒，都不帶一絲猶豫的。孟海瀠很滿意，負手上前，清了清嗓子，正要充當正義的使者，訓斥他們幾句。

        面前的壯漢瞅準時機，扯開荷包，釋放出了里面的黑氣，直沖她的面門。

        孟海瀠沒料到幾個村夫竟還藏著這么一手，當即拔劍抵擋。只是這些邪靈狡猾得很，她每次揮劍都能被它們輕易地躲開。其余壯漢也紛紛效法，她很快就被重重黑氣所包圍。

        “救命啊！”

        那女孩的呼救聲再次響起，孟海瀠擔心其安危，不由分了神，黑氣趁機偷襲，直往她身上撞去。劇痛感襲來，孟海瀠痛得險些跪倒在地。關鍵時刻，她也顧不上什么邪靈了，先救人再說！

        孟海瀠沒見過這些邪靈，一時之間難以找到克敵之法，不過以她的能力，對付幾個村夫還是綽綽有余的。

        一聲怒喝，揮出數道劍芒，準確無誤的劈向那些壯漢，在他們身上爆開了團團血霧。幾聲慘叫過后，壯漢們全部死翹翹了。

        與此同時，她也不可幸免的被邪靈附了身，渾身蝕魂銷骨般的難受。沒有附身的邪靈并未散去，而是游蕩在她的周圍，似乎在等著，等她血肉精氣盡失，再來一飽口福。

        萬幸，就算是昏迷不醒，也沒有邪靈去圍攻那個少女。孟海瀠放下心來，上前查看了她的傷勢，便背起她往城里走。附體的邪靈加上一個活人的重量，孟海瀠腳步沉重，步屢蹣跚。

        “是這樣啊。”慕容棋暗道好險，幸好碰上了顧兄。“那些人為何要追殺你？”

        郁純漪撇嘴：“我奶奶是外村人，年輕時被我爺爺擄來當作生育工具的。為了不再被欺負，她聯合叔公干掉了爺爺，由叔公當村長，后來又干掉了叔公，自己當村長。奶奶嫁過來后吃了很多苦，對爺爺一家非常痛恨，她一上位就找借口將爺爺和叔公的后人驅逐了出去，再尋著機會將他們暗地里處決了。那些人自然是要反抗的，可奶奶的手腕太過強硬，他們奈何不了她，就擄了我來出氣了。”

        席間一陣無言。

        孟海瀠：一個小小的村子，怎么斗得比皇宮還要激烈？

        慕容棋：沒想到這亂世，竟逼得一介女流比男人還要殺伐果斷。

        顧寒卿：“你說，你家在灃谷村？”

        郁純漪點頭。

        “先在城中休養幾日，待海瀠的身體好些了，我們一同送你回家。”

        海瀠？叫得也太親密了吧。

        三人齊齊看向顧寒卿，然后各懷心思的繼續吃飯。

        孟海瀠胃口不好，只喝了些稀粥吃了點咸菜就回房休息了，當然，又是被顧寒卿扶回去的，慕容棋想插手都找不到機會。

        孟海瀠詫異：“你為何，還要，跟進來？”

        顧寒卿答道：“你傷勢未愈，需要人照顧。”

        孟海瀠氣結：“照顧需要時刻守著么？”

        “需要。”

        孟海瀠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雖然這人救了她，她很感激，也想著要報恩，可這并不代表能容忍別人的得寸進尺。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郁悶的靠在床邊，思考著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慕容棋那廝沒甩掉，被那個白發老翁輕薄了一回，現在又來了個難纏的怪人。偏偏這個怪人修為高深，自己又身體虛弱，那倆更是靠不上，想趕走他又怕他以救命之恩相挾，愁得她頭都大了。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照顧了我，一晚上？”

        顧寒卿一頓，隨即點頭。

        “我的，衣服，也是你，脫的？”她真是傷迷糊了，光顧著糾結這人的奇怪舉止了，現在才想起來，能這般理所當然的為她換上新衣，那么十有八九，舊衣也是被他扒下來的。

        “是。”

        呵呵，還真是實誠人。

        “還幫你洗了個澡。”蝕魂靈和三尸毒都是浸骨吸髓的陰邪之物，幫她清了毒，她疼出了一身的汗，不洗洗會發臭的。

        孟海瀠：“……”

        斷塵就掛在床邊，她一伸手就拔了出來，劍鋒所指，并未見他躲閃。

        那一劍沒能刺下去。并非是她心軟，還是怪她這身子，虛弱至極，劍都拿不穩了，“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顧寒卿收回斷塵，便去扶她，她渾身無力，想拒絕都沒轍，心下氣惱，便將火氣全往他身上發：“走開，我不需要你幫忙。”

        顧寒卿沒有理會，摟著她的肩膀，給她輸了些靈力，動作溫柔又霸道。

        “我可以負責的。”

        此言一出，孟海瀠稍有平靜的情緒瞬間又沸騰了起來。

        “不，必！”

        顧寒卿沒再說話了，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

        孟海瀠沒有看見他眼中的情緒，就算看見了，也只會當個笑話嗤之以鼻。

        這幾天她躺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偏偏那個礙眼的家伙總是守在床邊，寸步不離，一睜眼就能與他四目相對。不知怎的，她莫名的對他眼中的情緒感到慌亂，那雙淡然的眸子看著她時，總是有著千縷情絲萬般哀愁，她根本承受不住。

        這個人，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為了印證心中猜想，孟海瀠開始各種作妖。一會兒說口渴了要喝水，一會兒又說這套衣裙太丑要換一套，水端來了又說要蜂蜜水，新衣裙整整齊齊的放在她身前了，才說她想穿男裝。

        顧寒卿沒有猶豫，直接脫下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還有什么需要么？”

        “……沒有了”

        他還真是百依百順啊。

        孟海瀠卻并未因此生出尋常女子應有的滿足感，反倒感覺一陣惡寒。這么多年來，她牢記男人是洪水猛獸的準則，盡管跟著小魚兒參加宮宴時，有過不少的男子向她示好，但她都無動于衷。除了師父，也就慕容棋能與她多說幾句，少女涉世未深，被一個出身優渥才貌雙全的成熟男子大獻殷勤，難免會動心。好在，她尚能保持一份清醒，看清了那廝的真面目就及時抽身了。

        哪知道，竟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呀。

        顧寒卿見她仍是悶悶不樂，以為她又不舒服了，就要上前為她探探脈象。

        孟海瀠被蛇咬了似的迅速縮回了手，看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這一幕何其熟悉。當年阿槿的身體日漸虛弱，他被蒙在鼓里，她又不想讓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寧愿與他生了嫌隙，也要瞞著他。

        顧寒卿心里一慟，就要不管不顧的上前，他不想再看到悲劇重演。

        “你別過來！信不信我死給你看！”

        顧寒卿這才停了下來。

        “別怕，我只是……”

        “只是什么都不行，不許再靠近我！”

        無言良久，顧寒卿才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她已經不認得他了。

        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大不了重新來過，他等得起。

        打開房門，一個小小的身子撲了進來，落在了他的腳邊。

        “顧兄……”你走路怎么沒聲啊？

        慕容棋面露尷尬，盡量忽視掉顧九那張比鍋底還黑的臉，彎腰去扶因為靠得太近門一開就跌了進去的郁純漪。

        這幾日顧兄以孟姑娘需要靜養為由，不許他倆探視。郁純漪倒沒什么，靜養就靜養唄，以后有的是時間報恩。慕容棋就不爽了，既然孟姑娘親口承認了與他并無深交，那他還有什么資格如此專橫？孤男寡女日夜共處一室，這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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