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歸于塵土（二）
地動山搖乍起之時，顧寒卿就急忙將孟海瀠護在懷里，持續了大概半盞茶的時間才消停。
郁純漪花容失色，甫一站穩就直奔杞君而去，撲到她的懷里眼淚汪汪。
其余眾人也已穩住了身形，慕容棋確認過公主無恙后，正要上前慰問孟海瀠，就聽顧兄道：“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避，這里恐怕要塌陷了！”
居士認可道：“不錯�！彼南聫埻环�，最后鎖定了正前方的一處高峰。“顧仙長，人命關天，還望你能配合一二�！�
顧寒卿明白。
明光便讓慕容棋和村長一行人站在一起，施法結出了一道法印，托著眾人緩緩升起。顧寒卿則帶著孟海瀠先行飛向山峰高處，清除了障礙，以指尖血畫下一個陣法，待眾人平安落地時，陣法啟動，一層光圈罩在上方，保護著眾人。
“顧兄，你們為何不進來？”慕容棋小心的安頓好馬沉魚，看著光圈外的三人，不解道。
明光解釋道：“這場災劫來得蹊蹺，我們得去查明真相�！�
“那孟姑娘可否留下來？她修為低，恐怕……”
“誰修為低？”孟海瀠嗆他道：“你越來越不會說話了。師父，我們走。”
慕容棋垂眸，他只是擔心她而已，為何說句話都是錯的？
“奶奶，你怎么了？”
慕容棋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不知怎的，除了郁純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四肢無力，捂著胸口喘著粗氣，看著很難受的樣子。
孟海瀠滿頭的黑線：“你不會御劍么？”
身后之人：“會�！�
“那你為何還要和我同乘一劍？”
“我的劍沒帶。”
“不會召回來么？”
“忘了召喚術的法訣了。”
“……要不我教你？”
“改日吧�！�
“……”
顧寒卿不再言語，從身后環住孟海瀠的腰身，埋首于她的肩上，閉眼感受著這短暫的親近。孟海瀠有些不自在，卻又甩不掉這個狗皮膏藥，只能默默接受。
明光瞥了一眼他二人便將目光收了回去。
他們走后，村子復歸天搖地動，依照這劇烈的程度，山崩地裂只是遲早的事。
三人盤桓了片刻，就見明光揮袖撥開亂石粉塵，往下方而去。孟海瀠忙跟著上前。
“師父可是發現了什么？”
“那些石像�！泵鞴庵钢鴰缀醣谎诼竦囊欢咽瘢澳敲炊嗟膩y石砸下來，連個邊邊角角都沒有損壞�！�
“那些都是神農氏后人的軀體，儲藏著他們最后的神力。”
顧寒卿松開孟海瀠，施法讓所有的石像浮至半空，聚成一堆，雙手結下法印，打在了石像堆上。不出所料，石像仍是絲毫無損。
“居士，”幫我。
明光心領神會，與他一同施法。孟海瀠見狀，也加入了他們，只是她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何要這么做？”
顧寒卿解釋道：“石像靠吸取山中靈氣穩固自身的靈力，間接造成了如今這個局面。”如今谷中陰氣幾近失控，只能用仙靈陽氣才能壓制。
孟海瀠：“石像不是神族后人的軀體么，他們為何要這么做？”
明光：“此事說來話長，還是先解決了眼前的事再說�！�
三人合力，雖然艱難了些，到底還是讓石像堆蔓延起了裂縫，只聽“咔咔”聲響，石像挨個爆裂，碎成了渣渣掉了下去。
石渣并未落地，幾條樹根破土而出，卷走了全部的石渣。再伸展開時，完全不見了石渣的痕跡。
“不好！”
顧寒卿和明光二人驚覺不妙，一人一邊同時拽住了孟海瀠的胳膊，拉著她快速地往后退。
樹根接二連三的破土而出，根根粗壯靈活，須臾便占據了整個山谷。孟海瀠的腦袋還是懵的，直到那些巨蛇般的樹根沖天攀纏，直逼她的面門，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這些樹根是怎么回事？”她竟莫名的想到了古幽林的藤蔓。
身旁的二人并未解釋，對視了一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眼里的打算。
“師父！”
顧寒卿攔住了欲隨著明光沖下去的孟海瀠，不顧她的拼命掙扎，繼續帶著她退至高處的一棵大樹上。
明光快速結出一個冰晶雪花圖案的法印，打向就要纏上他的樹根。法印甫一與樹根接觸，凝結出的寒冰自根尖向下覆蓋，不消片刻，地上的萬物全部被冰封。
顧寒卿微驚：冰封咒術？
孟海瀠這才松了一口氣，就要掙脫鉗制沖下去，卻聽“咔嚓”聲起，寒冰竟出現了裂縫。
明光施法加固，心里明白，到底撐不了多久，便對著顧寒卿喊道：“顧仙長！”
顧寒卿心領神會，從孟海瀠手中奪過斷塵，撂下一句“借斷塵一用”，便直沖天際。
神農鼎的作用便是煉化萬物，盡管只是一個粗糙的仿制品，功效大打折扣，但這個陣法扎根于此地多年，日積月累之下，煉化人間的清濁二氣還是不在話下的。此刻陰氣占了上風，陣法也已啟動，陰氣一旦被煉化，便會達到極致，整個山谷都會被侵蝕。
灃谷村四面環山，又是一處天然的聚陰之地，顧寒卿將靈力注滿劍身，劍芒分別揮向四個山頭，從四個方位引山中陰氣源源不斷地向劍身匯聚。同時，他掌心結印，牢牢握住劍柄，大量的陰氣灌入了他的體內，洶涌霸道，即便是有寒水石護體，漸漸地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沒了陰氣的滋養，樹根顯然動力不足，冰層上的裂縫暫停了擴張。師徒二人并未放松警惕，凝視著冰層，等待著它的再一次異動。
他們并沒有等多久，失去陰氣供養的樹根同時又無法吸取龍脈的陽氣，為了自保，只能選擇攤牌了。
冰層微動，一根根冰棱破冰而出，齊齊射向上空之人。顧寒卿分身乏術，沒辦法躲閃抵擋，只能生生的受了。冰棱似錐，錐進身體，劇痛席卷了四肢百骸，顧寒卿的額頭滲出了冷汗，身體微微顫抖，斷塵劍身上流淌的靈力出現了片刻的斷續。
孟海瀠穿上羽衣，飛至顧寒卿身前，流光翅膀大張，替他擋下了緊隨而至的冰棱�；仡^看向他，關切道：“你沒事吧？”
顧寒卿搖頭，繼續維持著施法結印的姿勢。目光落在流光溢彩的透明翅膀上，眸中晦暗不明。
下方不再有冰棱射來，平靜了片刻，重歸地動山搖。這一次，是樹根的垂死掙扎，猛獸脫困都會拼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明光再也壓制不住躁動的樹根，堅固的冰層盡皆破裂，炸飛了無數冰塊。明光退至方才孟海瀠待過的那棵大樹上，眼看著后山山頭崩塌了大半，亂石滾落，埋藏此地近百年的百草巨根，就這樣毫無保留的重新現世。
百草根本是神族之物，卻因多年陰邪之氣的累積，此刻與魔族妖獸無異。孟海瀠聽師父說起過，海里有一種生物叫做坐蛸，長著八只長爪，可以多方位的捕獵食物，遇到危險時，還可以噴出一種墨汁，掩護自身逃跑。
看著這張牙舞爪的百草巨根，孟海瀠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坐蛸，最大的區別就是，坐蛸噴墨，巨根吸墨——陰氣是黑色的，就將其比作墨汁咯。
巨根現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余下的陰氣都給吸回來，觸手般的長根，一面纏向顧寒卿，一面往外延伸，希望能從外面吸取一些陰氣。顧寒卿將劍芒揮向四個山頭時，除了引谷中陰氣匯聚，還設下了結界，以防陰氣外泄，此刻更是阻擋了長根的外延，數十條長根出不去，轉而齊齊攻向他二人。
孟海瀠運起羽衣成盾，擋住了攻來的根群，可她修為低，沒過多久就快堅持不住了。好在顧寒卿及時調整了狀態，運起全部修為注入她的體內，為她提供了靈力補給，二人一巨根就這樣陷入了僵持。
明光冷眼旁觀著一切，他納悶的是，明明子根都已經被毀了，為何母根還能有如此威力，并且撐到了現在？其間是否有什么細節被他忽略了？
“石像�！�
有人用傳音入密對他說了這兩個字。
明光驀地想起，方才他們三人合力擊碎的石像，全部被巨根收走，現在恐怕已經完全融入了巨根的內里，成了新的子根。
石像內保存著神族后人的靈力和神祇，巨根這么一吸收，等于擁有了上古神族后人十分之一的神力，他們毀掉石像，原本是為了壓制肆虐的陰氣，沒曾想這百草根本是神農氏的法寶，其后人的神祇非但沒能壓制住它的魔性，反倒被它吸食殆盡，與它融為一體。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此舉看似陰差陽錯的助長了魔根的氣焰，同時也成了它的致命缺陷。當年瘟疫肆虐，前來幫忙之人想出了用煉化的方式化去煞氣，盡管失敗了，所留下來的爐鼎陣法還是有用的。既是煉化，自然是料越足，煉得就越徹底。
“還在等什么？！”
方才的聲音又傳入了他的耳中，語氣更加迫切，刻不容緩。
這是要毀了整個山谷么？
罷了，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毀滅只是遲早的事，他們不過是運氣太好，做了這毀滅的屠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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