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

        剛剛還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的王小豆聽到李三娘的話竟然乖乖站了起來，走到李三娘身后的位置站好。

        “快去給老夫人認錯。”

        李三娘不知王小豆為何會如此作態，卻也知道王小豆此舉定有深意。

        是以并未責備，而是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注意分寸。

        “小豆，快快來給老夫人賠個不是，老夫人一定不會責怪你的。”

        文氏也滿臉慈愛的哄勸著，甚至還嘆了口氣：

        “弟弟妹妹都還在，小豆身為姐姐，可要做好榜樣啊。”

        那惺惺作態的樣子直讓王小豆惡心的不得了。

        王小豆無辜的看向李三娘：

        “娘，小豆實在不知自己錯在哪里，您能否明示？”

        “長輩還在坐著，你怎么能躺在榻上？自古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娘教的你都忘了？”

        李三娘佯作嚴厲的斥責著，聲音卻依舊溫婉。

        王小豆卻看了看同老夫人站在一起的文氏。

        “不對啊，小豆看到的不是這樣。”

        說著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文氏：

        “小夫人是爹爹平妻，說好聽點是平妻，難聽點那就是妾！”

        文氏臉色瞬間變的煞白，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

        “小豆雖然是從鄉下來的，可也知道身為妾氏，哪怕只是平妻也要在正室面前伏低做小。”

        “您站著，她就不能坐著，您坐著，她也決不能坐您上頭去。”

        “可如今……”

        王小豆看看站在下首的李三娘，再看看同老夫人并肩而立的文氏，妝似懵懂：

        “莫非在咱們家里，禮數教養都只約束小輩，而不約束長輩嗎？”

        一番話說的文氏面上毫無血色，她隱忍著莫大的屈辱，深吸一口氣氣，委屈巴巴的往后退了幾步離老夫人遠遠的：

        “是兒媳逾矩了，請老夫人責罰。”

        老夫人見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此刻被一個小輩訓的頭都抬不起來了，臉色更加難看了，一只手拉著文氏不讓她后退。

        “怎么，我拉著你說說話也不成？”說著又將一雙凌厲的眼神投在王小豆身上：

        “老身倒是不知什么時候還輪得到你教訓了！”

        “小豆怎么敢？還請老夫人莫要因此生氣，什么規矩不規矩的，還不都是人定的么？”

        “若老夫人執意如此，看來是不把我們母子三人看在眼里，這安我們不請也罷。”

        “再者，母親也沒有父母兄弟做主，既然這國公府厚此薄彼容不下我們，我們走就是了。何故我娘還在，就讓我們人旁人做娘？惡心誰呢？”

        “娘，我們走！”

        王小豆說的這些話可謂是半點情面不留，直將文氏氣的險些吐了血，老夫人則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們是如何讓步，在老夫人眼里都容不下她們。

        左右她們在老夫人眼里一文不值，那就也沒什么好忌諱的了，一次得罪個夠。

        “大逆不道！”

        老夫人喘了半天總算緩過半口氣來，文氏也因這一喊回過了神，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母親，千錯萬錯都是兒媳之錯，求您不要生氣，兒媳以后自當警醒！”

        說著還盈盈抬起頭來，臉上已掛了兩行清淚。

        老夫人越發心疼，剛想勸說幾句，哪知王小豆繼續開口：

        “兒媳？倒是可笑，古來雖有娥皇女英，卻也是有大小尊卑在的。你自稱兒媳，當我母親是什么？這國公府還真不講道理，竟敢明目張膽犯下這停妻再娶寵妻滅妾的事來！”

        哼！給臉不要臉，非得讓本姑娘跟你們好好掰扯不行。

        老夫人氣的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小豆今日就替母親問個明白，咱們國公府究竟立的哪門子規矩？妻不妻妾不妾，沒大沒小，您真的要給晚輩們樹這樣的榜樣，毀國公府百年基業么？”

        轟！

        宛如一道驚雷平地炸響。

        老夫人在這府里守了大半輩子。

        從兒媳熬成了婆婆。

        從二八芳華熬成了老態龍鐘。

        為的是身子？

        先前也許是為了老國公。

        時日久了，不知不覺便成了這座宅子的傀儡，“祖宗基業”便成了身上的大山。

        “無規矩不成方圓”，婆婆生前便因她是異族女子，哪怕生的再像漢人，哪怕生母是漢人血脈，也始終不待見她。

        這句話，成了她一生的枷鎖，她因此給自己套上了馬鞍，任勞任怨操持著國公府的“百年基業”。

        一晃快四十年過去了，同樣一個位置，她的晚輩站在下方質問著她：

        “無規矩不成方圓，你當真要毀了國公府這百年家業？”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她匍匐在那青石地板上，每日規規矩矩的給她的婆婆行上大禮。

        她，再也沒能走出這方天地。

        當時，那人就站在她這個位置，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她，她清楚的記得那人鼻孔里噴出的熱氣。

        身邊，還有一個女子淚眼婆娑，柔弱的不像話。

        老夫人愕然扭過頭，正對上文氏柔柔看過來的視線。

        老夫人心頭駭了一跳，連連后退幾步，臉上滿是驚恐。

        “不……不……不是的……你不是……”

        文氏見她這樣也嚇傻了，連哭都忘了。

        不對啊，事情不對。

        她知道那王小豆心性極高，她自稱小娘，將李氏踩在腳下，一定會激怒她。

        怒了好啊，怒了人就會失去理智，就會張牙舞爪。

        對啊，就是這樣，她盡情的斥責，不管不顧。

        這樣她就是最無辜的那個，她只需流下幾滴淚水，就能獲得最大的同情。

        母親說的，她都照做了，老夫果然生氣了。

        接下來不應該是剝奪那女人的掌家大權？連帶著給那小雜種立規矩？禁足？請教養嬤嬤？

        母親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怎么這會……不一樣了？

        “老夫人，她不是，您認錯了……”

        李嬤嬤見老夫人這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指輕輕呼喚著老夫人。

        嗨……這些舊事都過去那么久了，怎么今日老夫人又想起來了？

        王小豆和李三娘對視一眼，皆知對方跟自己想到了一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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