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懷疑你在誆我
璜夜。
鎮元將軍府邸內院。
宗祖祠堂。
一燈如豆。
宋崎跪坐在蒲團上,靜默的凝著桌上數十枚宗祖牌位,強壓住自己紛亂的思緒。
兩月前,晉國突然派軍隊攻打霍邑,兩軍交戰,打得互有往來,本來大巍都已經開始轉守為攻,沒想到卻在今夜形勢陡轉,讓晉軍攻破了霍邑的城門。
外面人影瞳瞳,不斷有奴隸爭搶著金銀細軟往外逃離。
這個霍邑最有權勢的人家,現在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所在。
宋崎旁邊,青衣婢女神情驚慌,見他坐在那里像是出了神,忍不住低聲催促:“小郎……我們逃吧……”
她見宋崎并不應她,眼中驚懼越來越大,終于忍不住道:“晉軍現在已經攻入了城門,城內的士兵和咱們府兵抵擋不了多久,一旦晉軍突破巷戰,最先遭殃的便是咱們將軍府……”
宋崎輕聲說道:“我有要事,現在還不能走。”
“小郎君不走,奴……奴還是想逃的……”
宋崎剛想說話,婢女已經從頭上拔下一根用銀絲與小紫檀木混合鑲嵌做成的簪子遞給他,直接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宋崎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沫娘,你這是做什么?”
婢女見他不接,垂手將它放在石桌上,又對宋崎施了一個禮,終于忍不住飛快轉身,提起群套急匆匆的往門口走去:“請恕奴先行一步了!”
就在她準備拉門的時候,只聽“砰”一聲沉響,祠堂的門被人殘暴撞開,驚得她一個趔趄后退。
婢女看著突兀前來的五個男人,他們皮膚黃黑,均穿著宋府下等奴隸的服飾,還沒來得及說話,已被人一腳踢得仰倒在地。
其中一人陰森森掃過跪在蒲團上的宋崎,咧嘴冷笑。
“宋小郎君好心思!霍邑城破,宋公被殺,小郎君的竟然能在此安心跪拜祖宗,你這是要為你那死去的父親超度嗎?”
越說那人臉色愈扭曲,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帶著無盡的怨恨與快意。
婢女捂著被踢得生疼的肚子滾到一邊,被男人瘋狂的笑聲嚇得老臉慘白,張口道:“十六。你……你們這是做什么?”
她記得這個“十六”,這人原本跟她一樣是宋公選來專門伺候小郎君的奴隸,卻因手腳不干凈,盜竊主人之物被小郎君笞了四十板子打發去了別處。
她以為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十六了,沒想到他今日竟敢大膽妄為的闖進祠堂。
“做什么?”十六看著婢女“嘿”一聲笑,雙手來回搓挲,陰森森道:“既然宋公守不住城,保護不了奴們,那么奴只好將小郎君獻給晉軍以求謀一個好去處。”
十六轉頭看向跪坐在祖宗牌位面前的宋崎,“宋小郎君。老天有眼,總算讓老子等到了報仇的機會!”
“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咯”一聲響,放祖宗牌位的桌子下暗屜開啟,一柄匕首已被一雙白凈的手拿起。
“我以為會等到什么人,沒想到來了一群雜魚……”
宋崎從蒲團上站起,握著匕首,抬眼盯著這個叫做“十六”的家奴,雙眸中的冷冽駭得十六眼皮猛的一跳。
被一個還沒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少年盯得心驚,十六臉上有些掛不住,轉眼想到宋崎找人鞭笞他的事,心懷怨恨,“呸”的唾了口水,聲色厲荏道:“黃毛小兒,眼神這么恐怖,再盯……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宋崎挑眼看他:“就憑你?”
他一句話說得平平淡淡,毫無起伏,卻讓十六臉色慢慢變得羞紅。
“當然是憑我們五個。你一個十歲小兒打得過我們五個大男人!”
或許是為了壯膽,十六愈發狠戾的笑:“宋小郎君。沒了你哥和你爹宋老生,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在霍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宋家小公子嗎!”
“你如果現在跪下來求我,一邊自扇耳光一邊口中求你祖爺爺的原諒,祖爺爺我答應給你留一個全尸。”
“我祖爺爺早就死了,如果你們想要下地陪他,我倒是可以送你們一程……”
宋崎厭惡的凝著十六等人:“全尸?你們倒是為自己選了個體面的死法,不過我也沒有殺人為樂的樂趣,全尸就全尸吧。”
十六先是一怔,待明白宋崎在說什么之后勃然大怒,也不等其他幾人反應,撩起袖子便向宋崎撲了過去。
便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啊”一聲,十六轟然臥倒,捂住小腹在地上不住翻滾,慘叫聲凄厲得讓在場的人不住一悚,甚至連一向跟在他身邊的婢女都已經僵住了。
“好個心思歹毒的狗賤奴!我還沒死呢,你等就妄想爬到頭上去!別說現在只是城破了,就是我還有一口氣,也輪不到你等囂張狂妄!”
“更何況你等生為大巍人,不僅不想著保家衛國,竟然想著討好晉國,真是其心可誅!”
宋崎手中握著匕首,匕已開刃,血水順著刃尖處滴落。
他不等眾人反應,又一步踏出,刀起手落刺向十六的脖子,這一刀狠戾快速,頃刻間讓他沒了聲息。
血從十六的傷口上濺到宋崎的臉上。
宋崎斜著眼睛看向眾人,稚氣面孔上血色嫣然。
家奴們被宋崎突如其來的兇狠嚇得驚住。
宋崎趁機轉到門口,堵住了所有人的出路。
他掃眼瞧了一圈臉色泛青的家奴們,朗聲問:“你們誰還想要我跪下求饒?”
“宋小郎君!”
“好狠毒的小子!”
他這一問彷如水滴入油鍋,瞬息間炸裂開來。
剩下四個奴隸終于反應了過來,目露兇相,瘋狂反撲,不過片刻便被宋崎殺得七零八落,只余婢女和唯一一個存活的男人滿面驚恐的盯著他。
面前的人明明是個臉還沒長開的十歲的稚兒,怎么可以如此有本事又狠毒!
男人心里想著,見宋崎握著刀子,往他面前又走了一步,心慌意亂下“咚”的一聲跪在他面前,狠狠的朝自己臉上刮了一個耳光。
“小奴有眼無珠冒犯了宋小郎君,請小郎君饒恕奴吧……”
男人邊說邊扇自己,不過片刻兩邊臉頰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宋崎靜默的看著他,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現在還想要我下跪求饒嗎?”
“不……不……!奴再也不敢了!”
男人驚惶之下大聲道:“都是十六那個老賤呸!是他慫恿我們過來,他告訴我們他在晉軍中有門路,我們抓住了小郎君,到時候只需將小郎君送入晉軍帳營,到那時我們便再不用擔心晉軍攻入霍邑之后被人屠殺……”
“我們也是為了保命……”男人戰戰兢兢。
“保命?”宋崎冷笑,剛想斥責男人到這時候了還執迷不悟,忽然一股騷味傳入鼻尖。
宋崎低頭細看,原來是男人被嚇得尿了褲子。
宋崎道:“說說。你們都有什么門路?”
男人啞著嗓子道:“哪里有什么門路!我們都被那個老賤呸誆了,那十六不過宋府最下等的奴隸,哪里能見到晉軍的大人物!”
“他說的門路不過是晉軍軍營里一個芝麻大小職位的兵痞兒頭兒……是我有眼無珠,一時鬼迷心竅,心生歹念,還請小郎君饒了我吧……”
“十六誆了你們不假,但你們心里不知道被他誆了倒不一定……”
宋崎哂笑,繞著男人走了一圈,那刀也在男人的脖子上轉了一圈,嚇得男人整個人都僵直了起來,再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宋崎轉到男人身后,淡淡道:“你們跟著十六來宗祖祠堂找我,不過是覺得我年紀小容易被拿捏,一旦捉住了宋府的小主子,宋府隱藏著的金銀財寶當然是唾手可得。”
“你們如果有更好的門路,當然會把我獻給晉軍,但即便沒有門路,出逃之前將我殺了也不過就是隨手為之……”
“宋小郎君……”男人被他說得滿頭大汗。
宋崎:“如果你等心思再狠毒一些,你們拿著我的尸體到禹州找我哥,將我死亡的原因嫁禍給晉人。”
“我哥雖然心痛我死亡,但看在你們千里迢迢將我尸體送去禹州的功勞,也必定不會虧待你們。”
“到那時,你們不說大富大貴,但至少去了奴籍有了錢銀,再加上有我哥的看照,后半輩子也算有了著落。”
隨著宋崎一點一點道出他們的想法,男人整個人都虛脫了。
沒想到這宋小郎君年紀輕輕,竟然心思深沉到如此地步!
他想到宋崎已經將他們的計劃說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的苦肉計沒有效了,剛想拼命博最后一回,脖子倏然一痛,已經被刀子狠狠的割破了喉嚨。
尸體橫七豎八躺倒一地。
粘稠的血液順著青石板磚浸入地面。
空氣似乎漸漸變得冷凝。
婢女蜷縮著身子縮在門邊,耳邊無端端聽到一聲輕響,仿佛宋崎殺人打開了詭秘邪肆的禁忌,有什么大恐怖從虛空中傾閘而出。
整個宗祖祠堂內部充斥著一種低啞的、詭異的囈語、帶著足以令人癲狂的壓迫感。
視野中世界變成了黑白,而宋崎竟然成為了這壓抑和癲狂中最陰譎詭怖的一部分。
“阿爾塔羅斯……”一個莫名其妙的詞匯浮現在心頭。
婢女嚇得渾身冰涼,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鬼………鬼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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