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凡人的贖罪

        上紐約灣的風吹拂林德的巫師袍，在金并看來這個黑袍的男孩也許像捉摸不透的命運。

        這孩子如今幾歲？看起來還是個中學生。但巫師的年齡總是錯亂的，興許他已經(jīng)活了幾百年，是一個喬裝成年輕人的老怪物。

        曾經(jīng)的金并對命運無感，當他看到父親橫死街頭，心里頭一截鎖鏈也斷裂了，他獲得了自由，還有名為野心的烈火。

        這股火從紐約燒起，點燃東海岸，再噴發(fā)出火種，遍及全世界。

        金并想過自己的死法，一身彈痕倒在天鵝絨的床褥上，乘坐的飛機墜落死在原始森林，在名流宴會上被一杯毒酒殺害，又或者是退隱江湖后在密蘇里州找個牧場老死。

        不論如何，他認定自己至死都會是一個混蛋。

        可命運總是很戲謔地把人從自己的幻想里拋出來。金并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穿上苦修士的袍服，在紐約的陽光下行善贖罪。

        這種生活不屬于一個黑幫老大。

        金并注意到林德棕黃的眼眸里浮現(xiàn)銀色光輝，他感覺大腦皮層在微微發(fā)癢，像是有涼冰冰的水母觸須透過眼睛伸了進來。

        “你又在讀心？請便吧。”金并很平靜地與林德對視，“審視我的一生，然后高高在上地宣判我的結(jié)局，倘若這就是你想要的報復(fù)，盡情享受這懲惡揚善的時刻吧。”

        林德瞧見了這一個月來，金并的生活。

        黑道皇帝開車夢游回到紐約后，一度灰心喪氣，一位老牧師將他帶到了教堂，這里有許多和金并一樣被律法困住的黑幫分子。

        他們的生活就像絕癥病人，罪孽讓他們無法進食，吃多少吐多少，要是一生氣傷了人，那就是吐多少吃多少，別提有多折磨了。

        老牧師教導(dǎo)金并去行善事，得到寬恕就能咽下一口食物。

        許多黑幫分子都聽從了牧師的建議，他們中大部分都是窮困出身，或是移民后代，或是少數(shù)族裔，都沒受過什么教育，腦袋空空，家庭問題嚴重，平均十個黑人里有十一個從小沒見過爸爸。

        這這人混黑道更多是社會悲劇，在幫派的鄙視鏈里也是檔次最低的一類，爛命一條，完全沒有紀律性，心思狠毒而充滿自毀傾向，讓他們行善實在是很為難的一件事。很多時候非但得不到寬恕，還會闖出禍來。

        老牧師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他看中了金并。

        起初金并并不愿意屈從老牧師的教導(dǎo)，他試圖靠自己的意志力以及堅強的橫膈肌來抵抗律法的詛咒，但他最終慘敗了，洶涌的胃酸噴了出來，灼傷食道，饑餓讓他無比虛弱，最終昏了過去。

        老牧師找到倒在房間里的金并，給他吊了一瓶葡萄糖。

        “神父。”金并蘇醒時目光渙散，“假如在十天前，你走進我房間的時候就會被亂槍打死。”

        “我知道，伱們都是惡棍。死后只有撒旦會收留你們罪惡的靈魂。”牧師打開窗，讓黃金樹的光輝透進來，“但上帝決定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上帝？！”金并譏誚地大笑，“你以為這是上帝那個盲目的混蛋的把戲？大錯特錯了，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一個巫師！該上火刑架的他媽的該死的巫師！”

        他語氣激動，猛地掐住老牧師的脖子，就像一口咬住獵物的灣鱷，瘋狂的血絲在眼睛里匯集，“你和他是一伙的對不對？想把我訓練成一只羊羔，一條忠犬，我告訴你絕不！你們小瞧了金并！”

        老牧師被他丟在地上，奄奄一息，幾乎命喪當場。

        金并捂著喉嚨，試圖壓抑那奔涌的胃酸。

        “我寬恕你！”老牧師大喊道。

        這仿佛是一句魔咒，金并抽搐的胃囊忽然平靜了。

        他感到寧靜。

        “你說什么？”

        “我寬恕你的罪。”

        老牧師蜷縮在地上痛苦喘息，金并這時候注意到牧師后脖頸皮膚隱約露出的刺青。

        金并猛地扯開牧師袍子，看清老人松弛干癟的后背上的哭泣天使，還有數(shù)十個骷髏頭，每一個都代表一條人命。

        “你？！你是個雇傭兵？”

        老牧師擠出釋然的笑容，“是啊，我，呼哧……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哈，現(xiàn)在輪到我告訴你，主在天上，呼哧……祂在期盼你贖罪。”

        “為什么你不受影響？”

        臨終前，老牧師眼神閃爍了一下，告訴金并，“因為我用四十年贖罪，如今已經(jīng)是個清白人。”

        老牧師死了。他年紀很大，受不了金并的摔打。

        金并知道他有所隱瞞，但此刻居然也忍不住動心。金并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可又絕不愿做個自殺的懦夫。生活比饑餓的野獸都要兇殘，金并決心要和它博斗到底。

        老牧師的葬禮很簡單，但來悼念他的人有很多。這些都是他過去贖罪留下的人情。他們以為金并是老牧師的接班人，于是都真誠地鼓勵他，希望他能繼續(xù)維持教堂的運轉(zhuǎn)。

        從那天起，金并換上了修士的袍服，帶領(lǐng)惡棍們在紐約行善，這位黑道皇帝展現(xiàn)了他的手腕和氣魄，有他約束的混混們也搖身一變，做事情變得井井有條，也不再闖禍了。

        黑幫辦事的風格延續(xù)了下來，這群人行善突出一個簡單粗暴見效快，遇到不文明的現(xiàn)象直接重拳出擊。

        他們把違章停放的車輛掀翻；給擁擠路段指揮交通，發(fā)現(xiàn)有不聽話，直接躺地上訛錢；在超市拿大喇叭幫小孩找家長；發(fā)現(xiàn)拖欠工資的老板，趁夜晚把帶血的豬頭塞進被窩進行人身威脅；遇到丈夫出軌的，直接拍不雅照貼滿街頭巷尾；把流浪漢抓回教堂喂飯，把癮君子抓回去戒癮；在醫(yī)院遇到生活條件困難的就一起湊錢；看到校園霸凌就去給受害學生站場子……

        這幫有活力的社會組織成員很是鬧出了一番動靜，由于金并精熟各種法律條文，因此他們是在合法途徑下用粗暴的非常規(guī)手段維持正義，沒人能挑出刺兒來。

        一群前科滿滿的犯罪分子把道上的手段帶到正途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

        他們切切實實幫市民解決了生活困難，得到了一句又一句的寬恕，金并也被尊稱為威爾遜牧師。

        林德看完這段經(jīng)歷，卻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

        “你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律法的漏洞不是嗎？”

        “是的。當一個人自認無罪，同時讓公眾自發(fā)維護他的行為，那么哪怕作下惡事，也不會被律法懲戒。這就是宗教信仰，能把最邪惡卑賤的惡行包裝成至高無上。”

        金并露出諷刺的笑容，“哼哼，我能聞到夜晚的血腥味和黑錢的油墨味。不止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漏洞。紐約看似風平浪靜，但出現(xiàn)了大量邪門歪道的宗教組織，被害者往往都是自愿奉獻。”

        “你為什么不這么做呢？”林德盯著他，“看到一點墮落邪惡的苗頭就忍不住投身其中，這不就是金并先生的性情嗎？”

        “因為我累了。看不到戰(zhàn)勝你的希望，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條。我知道軟弱的人會用瘋狂來掩飾恐懼，但金并不同，我決定以體面人的身份接受結(jié)局。”

        威爾遜牧師看著眼前的巫師，等待著他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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