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第四百〇六章  夢里的托莉娜

        心灰意冷的蒙格被他狠心的老爹暴揍，葛大爺是蠻夷出身，育兒寶典就一個字，打。時隔多年，愛的鐵拳雖然遲到，但沒有缺席。

        現(xiàn)場噪音堪比建筑工地。

        林德站在祭臺的神人墜眠之繭前方，身旁是米莉森與瑪蓮妮亞。

        瑪蓮妮亞輕輕握著米凱拉的手掌，這個在圣樹底層孤零零守望的人，此時完全安靜下來，如刀入鞘，如雪滿山。米凱拉對瑪蓮妮亞的意義，已不是簡單的人際情誼了。

        林德能覺察到瑪蓮妮亞與米凱拉之間的律法共鳴。

        米凱拉承載的律法是豐饒，與瑪蓮妮亞的腐敗律法恰好是互補的自然輪回。

        林德雖然也是行家里手，但看到這兩種律法的共鳴，也很有些新的感悟，如今回想死靈德魯伊的設定，對正負能量的轉化有多了些新想法。這便是真理無涯，天外有天的緣故，他心想，自己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看來還有得學呢。

        米凱拉與瑪蓮妮亞的聯(lián)系之深，簡直如同一體雙魂，興許他們本可以是同一人，一個完全融合生死枯榮律法的神人，實力恐怕還要勝過當年的黃金葛德文。

        只是如今的米凱拉受到鮮血污染，律法已經(jīng)不夠純粹。

        瑪蓮妮亞準備帶著米凱拉回到圣樹，但在此之前，她還是要劈了蒙格的。

        “哪有那種東西嘛。我隨口說說的。”林德?lián)u頭道，“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神的道德觀與凡人道德，最大的區(qū)別不過是廣度和深度。”

        正因如此，有些凡人進入神夢后，會以為自己穿越了異世界，或許永遠也不會醒來。

        從水下鉆出的一刻，林德也不禁贊嘆。

        在暗無天日的污穢之地，竟然藏著一片繽紛繁麗的花叢。

        一旁的米莉森同樣不關心其他人。

        兄弟二人走不過多久，拐角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更多噩兆之子走出來，他們的體型更小，圍著蒙葛特兄弟，一言不發(fā)地從他們手中接過食物，當場就生啃起來。

        這兩個噩兆一定是蒙葛特與蒙格兄弟。此時他們還只是半大小子，或許只有八歲，身高倒是已超出林德這個成年人。

        米莉森莞爾一笑，“為什么？”

        羅德爾王城地下空間深邃復雜，仿佛一座城池，最底層有密道與黃金樹的根系相通，沒人知道下水道里藏了多少秘密。

        蒙格來到一片污穢的水池旁，面不改色地走了進去，一路潛泳。林德伸手開啟一道門扉，走了進去，身體化作虛無，就像鬼魂一樣鉆入水中，連水波都沒有驚起。

        他們朝林德迎面走來，卻看不見他，徑直穿過了林德的身體，仿佛他只是一道幻影。而林德卻亦步亦趨，跟上他們的腳步。

        漆黑的下水道里，有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那幾個被喂養(yǎng)的噩兆之子早就逃跑了，戰(zhàn)斗過后，只剩兄弟二人互相攙扶，一瘸一拐地走進生銹管道。

        按理說，以噩兆之子的體格，三四歲都能與狼群搏斗，下水道里多的是老鼠，應該不至于挨餓。

        他是要去哪兒？

        等兄弟二人都痊愈后，蒙格看也不看那瑪莉卡的雕像，扭頭出去，并不曾道別。蒙葛特看向他背影的目光比石頭還沉重。

        “那么深度呢？”

        林德心想，這大概不是米凱拉的過去，而是蒙格的經(jīng)歷。不過夢境的主人，依然是米凱拉。他已經(jīng)覺察林德到來，只是還沒有現(xiàn)身。

        林德回頭望去，來的是兩頭噩兆之子，它們體格相近，身上的角與鱗片分布雖然混沌無序，卻也有幾分近似，這是一對噩兆兄弟，同樣陰沉，同樣冷漠，步伐卻很協(xié)調，看得出兄弟二人常年攜手并肩，互相扶持。

        林德跟著兄弟二人來到一間地下室，蒙葛特進門后點燃火把，跪在瑪莉卡雕像前默默祈禱，他攥著一枚圣印記，施展禱告療愈傷勢，給自己與蒙格療傷。

        靈感過強的凡人，偶爾也會潛入神性生物的夢境，那些夢境里的景物來自于神祇的經(jīng)驗幻想，由于十分完備完滿，土石草木都兼具形神，從物質微觀的結構，到宏觀的現(xiàn)象，以及歷史運動的邏輯，一應俱全，因此對凡人來說，與真實世界沒有兩樣。

        這是法環(huán)還未碎裂的時代，蒙葛特兄弟二人還不是碎片君王，故而被一通狠揍，要不是他們拼了命打殘對手，恐怕下場凄慘。

        林德凝視大繭，用靈感去接觸繭中的米凱拉。

        這里就是王城人遺棄噩兆之子的地方了。與垃圾與污水一起，送進這里。

        天井漏下的光柱照亮洞窟，花海中站著一個金發(fā)白裙的孩子，沐浴光輝，長發(fā)仿佛太陽。

        林德仔細審視，這兩個噩兆里，把身上的彎角折斷的，想必就是蒙葛特，此時的他還挺肥的，看不出多年以后的瘦削模樣。噩兆之子是喝水都能長胖的體質，天生就適合當戰(zhàn)士。

        女劍士悄悄詢問：“林德，你剛才說神的道德，究竟是什么樣的？”她很少向林德索取，哪怕是答案。不過米莉森的確好奇林德口中的道德觀，以此能對他多了解一分。

        林德沒有選擇觀戰(zhàn)，老頭打女人有什么可看的？遠不如爸爸揍兒子有趣。

        “凡人為了生活奔波，對異類總是抱有戒心與惡意。一國的英雄在另一國卻是惡魔。所以凡人的道德大多束縛在自己的族類里，這是廣度上的欠缺。”

        “道德離不開它生長的土壤。在大地上，我也遵從凡人的道德。”

        沿途的景象越來越破敗黑暗，連無處不在的老鼠都銷聲匿跡。

        米莉森點點頭，她沉思了一會兒，問：“如果凡人也有同樣深邃寬廣的道德，能不能被看作擁有神的思維？”

        “廣度與深度？”

        林德潛入米凱拉的夢境，就像穿過一面水鏡，眼前景物驟然改變，王朝靈廟蒼涼的環(huán)境褪去，空氣里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消散。

        由于蒙格才是這段經(jīng)歷的主人，所以林德也只有跟隨他，一路在管道里穿行。

        “可以。不過大概率會被當成神經(jīng)病。小概率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她轉過身去，守護林德的后背，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方才剛與真實之母交過手，林德對這類夢境世界也已經(jīng)輕車熟路，因此大大方方地當著客人，等主人家做出回應。

        身處對方的夢境，林德的狀態(tài)也與普通人一致，沒有神力，甚至沒有魔力，不過他的律法仍在。

        林德倒是很快猜出的原因，肯定是因為其他強壯的噩兆之子不允許他們捕食。就像在獅群里，總是雄獅率先進食，隨后才輪到雌獅，等獅群結束進餐后，鬣狗才能上前啃食殘軀。下水道的社會是動物社會。

        空氣不但是臭的，而且是有毒的，糞尿的細微顆粒沁入肺部，讓全身都散發(fā)出揮之不去的惡臭。

        “一棵樹被砍伐，灌木卻在樹樁旁生長，一場火災被撲滅，森林卻枯死于蟲害。一些在當時看來可惜的壞事，過百年后，說不定會有后來者受益，一些當時的好事，往后說不定也會釀出惡果。凡人總是用眼前的好壞，評價歷史中大多人物，也無法從當下的善惡，看出未來的走向，這是深度的欠缺。”

        噩兆兄弟各自扛著獵物，肩頭掛著一串串鼠腦與鼠尾，這是下水道生物沒有毒性的部位。

        一轉眼，他環(huán)顧左右，已身處王城羅德爾的下水道，漆黑的排水通道淤積爛泥糞尿腐食，比狗還大的蛞蝓攀附在天花板和墻壁上，變異的巨大老鼠在暗處窸窸而動，一切活物都在污泥里尋找食物，包括同類的尸體。

        葛孚雷放開奄奄一息的蒙格，望著一步步走來的瑪蓮妮亞，不由得嘆息：“他已是我唯二的兒子。我不會讓你殺了他。”

        果不其然，幾頭強壯的噩兆之子尾隨幼兒們，發(fā)現(xiàn)了偷偷喂養(yǎng)的蒙葛特兄弟，雙方?jīng)]有什么廢話，當即大戰(zhàn)一場。

        初王并未求情，只是簡單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至于瑪蓮妮亞的態(tài)度，他在意，但也不在乎。

        渡過污水，他們就抵達目的地。

        蒙格濕漉漉地站在遠處，渾身臭烘烘，身上還帶著傷勢，他冷硬的臉頰，露出羞慚與愧怯的表情。

        金發(fā)女孩漫步穿過花海，輕輕拉起噩兆之子的手掌。

        她比光更明亮，比花更豐饒。

        她是神人米凱拉的半身，托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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