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格蘭杰費勁兒地踮起腳尖。

        她抓牢了《古代魔法史》的書皮，一點兒一點將它從書架里拉出來。

        棕發女孩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臂力。當那本厚厚的書籍終于完全來到她手中時，原本被另一只手托著的幾本書卻啪嗒兩聲摔在了地上。

        在圖書館弄出動靜和摔了書本，無論哪一樣都不會使赫敏感到愉快。棕發女孩把沉甸甸的《古代魔法史》抱在懷里，費勁兒地彎下腰，一本一本拾起書來。

        既要拾起書本又要在手上堆成一摞，這可不是什么輕松的活計。赫敏做得太過投入，直到長長的巫師袍出現在她面前，她才有些回過神來——

        斯萊特林的海蒂·里德爾正彎下腰幫她撿起剩下兩本書，同時友善地微笑了下。

        “啊，里德爾，謝謝你。”赫敏感激地說道，把手中的一疊書伸出去，方便海蒂把最后兩本放上來。但海蒂微微皺了下眉頭，反而又接過去了幾本。

        “書太多了，我幫你搬過去。”她簡明地解釋，赫敏“啊”了一聲。

        “這怎么好意思。”她抱著一摞書說道，“唔，我想我自己可以……”

        “都是同學。”海蒂說，然后淡淡地笑了，“或者你介意我是個斯萊特林？”

        “當然不！”赫敏立刻否認道，接著發現海蒂唇邊出現笑意。

        “那還等什么？帶我去你的座位吧。”她笑道，“順便一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否在你不需要的情況下借一下那本《十六世紀魔咒選》？我剛才正在找這本書。”

        “當然可以。”赫敏也沖她笑了笑，努力表現得友善一些，“我們一起坐吧。我晚一些寫魔咒作業的時候才會用到那本書，你可以隨便翻。”

        “說真的，圖書館真應該同意我們一次多外借幾本書的。”

        海蒂輕聲和她說著話，與赫敏一同往她的位置走過去。注意到圖書館里已經有人留心到了這一幕，黑發女孩面上不動聲色，卻與赫敏小聲而熱烈地討論起一些魔法知識來。

        ————————————————

        海蒂在圖書館消磨了整個上午的時光。

        赫敏注意到她翻看的大多是有關黑魔法防御和魔咒的內容，不禁有種惺惺相惜。“嗨。”趁著黑發女孩兒翻書的間隙，赫敏謹慎地喚了一聲。

        海蒂從書里抬起頭，回以一個淺淡的笑。

        赫敏忍不住晃了一下神——里德爾的確有一種天生的優雅風范，一舉一動都令人自慚形穢。當她微笑時矜持淡漠稍減，又叫人控制不住被吸引。她定了定神，詢問道：

        “你們下午是黑魔法防御課嗎？”赫敏指著她桌上一本《黑魔法反擊實例》，她的話匣子似乎一下被打開了，“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會有奇洛那樣的教師，他還不如你們學院的斯內普教授……哦，對不起，無意冒犯。斯內普教授至少有真才實學，可是奇洛……梅林啊！”

        棕發女孩兒抓狂地揉亂自己蓬松的頭發：“我們能和他學到什么？！”筆尖在紙上劃出重重一杠，“還不如我們自習呢！——你現在就是在自習黑魔法防御課的內容，不是嗎？”

        說完，她把目光投向斯萊特林女生，好像在尋求同一個立場的支持。

        海蒂莞爾。

        “也許吧。”她模糊地回答道，“不過我想，鄧布利多請奇洛過來教書總是有所原因。我打算試著去向他請教點兒問題——或許他雖然口吃，卻在實戰上有長處？”

        “不管怎么說，我總得為斯萊特林的首席挑戰賽做點兒準備了。”

        赫敏本來正糾結于“新認識的斯萊特林直呼鄧布利多沒有加教授”的問題，聽到后半段話的信息量不由瞪大眼睛，立刻把到口的指責忘了：

        “你是說你打算向他請教，并且準備參加斯萊特林的首席——挑戰賽？”

        她看起來像是知道首席挑戰賽這回事，海蒂不由對她的閱讀量更好奇了。

        “是啊。”黑發女孩含笑睨她一眼，“赫敏覺得不合適嗎？”話語間拉近了距離。

        “當然沒有。”赫敏馬上否認，“只是我記得……”

        她皺起了眉頭，像是有些不確定：“斯萊特林的‘首席’一說，似乎只是短暫出現過，而且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本書講得不太詳細，怎么突然之間又要選首席了……”

        海蒂只是微笑不語：赫敏的說法是對的，而她了解不全，也的確是書本隱去部分真相的緣故。

        事實上，斯萊特林首席的說法起源于她的父親。湯姆·里德爾在學校的第三年便展露出了對斯萊特林的控制力，然而按照學校的制度，學生從第五年開始才能擔任級長職務。

        因此，他的追隨者開始用“首席”來稱呼他。那段時間首席成為了一個嶄新的代名詞。

        在之后，他很快有了許多新的名頭，而首席也因此不顯。但在當時，學生時代的黑魔王的確定過這樣的規定“以決斗的方式遴選首席”，這令他脫穎而出。

        但是類似的規定被斯內普提出——無疑是因為馬爾福家的意見——這就是特意安排給她的亮相了。通常來說，海蒂沒有特意夸耀自己愿望，她相信自己能夠令人心服口服，而不需要挑戰賽。

        然而，追隨父親的腳步總能令她感到鼓舞。海蒂回過神來，發覺赫敏已經擺脫了對那本書的質疑。棕發女孩正微微前傾身體，語帶鼓勵：“不論怎樣，你當首席，我覺得很好！”

        比起許多傲慢逼人的斯萊特林，海蒂的確態度柔和多了。

        “我只是不確定奇洛能不能給你足夠的幫助！”

        說到這里，格蘭芬多女孩一下子又焦慮起來：“或許你該去找弗立維教授請教魔咒，我聽說他年輕時是決斗冠軍……哎呀！你怎么不早說？我現在就給你找更多的黑魔法防御書來！”

        接著還不等海蒂回答，赫敏立即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格蘭芬多的小獅子迅速投入圖書館的書海之中，進行著她終身熱愛的找書工作。

        海蒂承認她在這一點上的確天賦異稟。

        只是……格蘭芬多都是這樣過于熱情的嗎？還是說他們的真心就能如此輕易地獲得？關于這一點，她從小到大在米拉可身上體會過無數次，卻每每持懷疑態度。

        思索著這個問題，海蒂竟感到有些無趣了。她不會承認心中有一瞬間因此感受到的小小溫暖——就好像她其實根本不需要為首席挑戰賽做什么額外準備，那僅僅是拿來試探奇洛的借口而已。她把這句話說給赫敏聽，存的也是利用的心思。

        順手增加個知情人，避免自己在試探過程中真的出事卻無人知曉而已。想必正義勇敢的格蘭芬多，到那個時候肯定會站出來的吧？

        海蒂向來習慣給自己多留退路，但是當這一切進行得太過容易，卻反倒讓她有些不是滋味。

        她從未輕易得到過什么，魔王之女的身份是榮耀也是束縛，使她時刻不能放松。然而，在這群格蘭芬多身邊，事情卻總會變得不一樣——

        以救世主為首的真是一種神奇生物，海蒂這么總結道，并且習慣性地忽視了米拉可。

        米拉可：？？？

        ——————————————

        黑魔法防御課上，奇洛的表現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

        裹著紫色大頭巾、渾身散發出大蒜味道的黑魔法防御課老師，結結巴巴地讀著書本上的內容。而下面的學生們早就睡的睡、聊的聊，還有一部分在和他唱反調。

        奇洛一著急就更加結巴，怎么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惹得學生們竊笑不已。

        這中間當然少不了海蒂的放任，事實上她有心試試這位黑魔法防御教授的忍耐極限——通常來說，越能忍受所圖越大。

        斯萊特林的黑發女孩只是托著腮安靜聽課，不時記上一兩句，或者用手指叩擊桌面。

        她能夠感到那種窺刺的目光不再那么如芒在背了，唯獨在她走進教室的時候，才會因瞬間的警覺而流露戾氣。目光的主人極可能是進入了休眠期，也可能是認為她與他的計劃無關。但海蒂若長時間不著痕跡地觀察奇洛，那種含著惡意與輕蔑的目光便會再次襲來。

        那種威壓幾乎是無法招架的。海蒂好容易才保持自己沒露出任何破綻。

        這很奇怪。她想。看上去只要她不招惹對方，那惡意便消失了——對方的目標不是她。然而，無論霍格沃茲發生什么惡□□件，只要她一天還是斯萊特林的魔王之女，就不可能真正在鄧布利多那里洗脫嫌疑。無論是吸引過多目光，還是直接背了黑鍋，這些都不是海蒂想要的。

        黑發女孩深吸一口氣，她必須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夠早做打算。看起來，試探奇洛，已經是勢在必行之舉！

        想起此前的海格小屋之行，海蒂的眼微微熱了熱。會不會，奇洛的目標就是那個海格提早取出的、現存放于霍格沃茲四樓走廊的包裹呢？那里面究竟有裝著什么呢？

        可是，這些依然無法解釋一個食死徒的打量，為何會那樣充滿蔑視與漫不經心，甚至是高高在上。難道說……海蒂的眸子不由一亮。

        她剛要追著這想法深思下去，一陣突如其來的頭痛卻讓她不得不咬緊了嘴唇。

        “海蒂？”德拉科小聲問道，“你沒事吧？”里德爾的臉色比平時更為蒼白，下唇也有兩個淡淡的牙印。

        “沒事。”冷冷地吐出這個詞，海蒂面色慘白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她幾乎是花了全部的力氣才克制住了身體的顫抖——那真是要命的痛！

        仿佛從大腦深處蔓延開來，撕裂靈魂一般的劇痛！有那么一瞬間，海蒂感到自己只剩下精神在呼吸，被包裹在一團朦朧的白霧中。五感都消融了。

        只有一個模糊到沒有特征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穿過那團朦朧的白霧，在對她說話。

        “不要去……海蒂·里德爾……不要去。”

        海蒂在劇烈的疼痛中冷汗涔涔，竟發現自己對那個聲音半點印象都沒能留下，心中不由更驚。這對她是不尋常的，她謹慎細心、慣于留意，即便是在痛苦之中，也不可能放棄去記住那樣一個危險強大者的聲音。除非……海蒂的雙手輕微地顫抖著。

        除非那個聲音根本就沒有“特征”，因為它不是通過她的耳朵來和她交流的，而是直接通過她的大腦，通過她的心靈——那個聲音就住在她的心里！

        那種含義復雜的告誡，以及虛無縹緲的……關懷？

        那么，是“它”嗎？會是那東西嗎？海蒂暗暗地攥緊了手心。

        很小的時候她便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在她的體內，有一部分不屬于她、并且無法被她掌控的強大力量——或者說物質。這東西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她懷疑對方是有自我意識的，因為它還短暫掌控過她的身體！

        哪怕是對方使用后殘余的魔壓，都足以讓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海蒂心驚不已了。

        然而，對方實在比她強大太多。海蒂唯有故作不知，拖延時間，暗中尋找解決之道。四五年間，那股力量越來越沉默，仿佛消失了一般，但海蒂不會放松警惕。

        她知道“它”還在那里。她不確認對方是否發現她得知了“它”的存在，也不清楚對方的看法。她所掌握的內容遠不能讓她心安。

        可是，“它”為何突然出現？最近這幾年，“它”難道不是越發隱匿，甚至在她幾次有些出格的試探下都保持沉默嗎？為什么，“它”會突然對她說話？海蒂可以肯定，那就是“它”。而讓“它”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警告和阻止她的，究竟是怎樣天大的秘密？

        魔王之女神色晦暗。

        她想不明白對方為什么這么做。最溫情的一種解釋是為了保護她，或者保護她的身體——“它”的容器。但海蒂無法理解的是，“它”強大如斯，哪怕現在的她都難以對抗，那么早早便擁有靈智的“它”為何默認了她的存在，而不曾試圖奪取她的身體？

        海蒂沒有失去身體的經歷，但她想也知道那會多么痛苦，所以她就更不能理解對方的行為。

        可是，縱然對方至今也不曾表現出危害于她的傾向，海蒂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精神、靈魂，這是多么微妙而神秘的東西。她的身體里容納著屬于另一團東西的，誰知道對方不是在醞釀著什么？誰又能擔保對方有朝一日不會起惡念？在她找到將它驅逐出去的辦法之前，她絕不會放松。

        海蒂想起那個使“它”打破了一貫的謹慎，破例對她出聲的人——奇洛。

        看來，這位教授身上的確有秘密，他比她想象中更不簡單……事情越發錯綜復雜，卻已牽扯到她自身，與她息息相關。海蒂知道試探奇洛必然有危險，可是“它”的不安更令她在意。那是她長久的心病。既然奇洛牽扯到了這里面，那么為了尋求解決之法，哪怕風險再大她也必須一試。

        沒有任何一個巫師會允許自己的腦海里裝著別的生命。更何況，那是隨時可能奪取主導權的、強大而危險的存在。

        黑發女孩兒目光稍暗，她攥緊了袖子里的黑胡桃木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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