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蒂·里德爾穿過躁動的人群，迅速拾起魁地奇球場靠斯萊特林看臺一側的備用掃帚，并直飛天際時，她明白某種程度上自己的內心已經做出了抉擇。

        海蒂·里德爾不可能干擾父親的復仇——

        盡管那位大人輕蔑的態度在她心頭埋下了一根刺，然而多年的向往與仰慕無法一朝抹去。更何況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多半是因為他的血脈。

        因此，她不能對著掃帚施反咒，不能攻擊施咒的源頭，不能用漂浮咒接住萬一墜落的哈利·波特。她并沒有想要背棄父親——

        海蒂·里德爾所能做的僅僅是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以另一把掃帚飛上天際，來分擔掉一半的黑魔法攻擊。

        她用再清晰不過的行為來顯示：哈利·波特是交由我的對手，他應當由我來打敗。

        不是現在，不是這里。

        至于斯萊特林首席、黑魔王后裔里德爾小姐當眾救下救世主會在師生中引起怎樣的質疑與揣度？這已經是海蒂無暇去想的了。

        況且，海蒂所在乎的自始至終只有來自那個人的認可——以及她剛剛擇定的對手。

        黑發的女孩兒騎著掃帚，疾行如閃電，飛向半空中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

        哈利的情況非常糟糕。

        幾分鐘以前，當他操縱掃帚躲過一只嗖嗖旋轉的游走球時，意外突生。

        他的掃帚突然間很嚇人地抖了一下，哈利頭一次在掃帚上感受到那種將要墜落的恐懼——就好像這把掃帚下定決心要摔他一樣。

        哈利用雙手緊緊抓住掃帚柄，膝蓋也緊緊夾住，試圖穩住這把掃帚。接著，情況越來越糟糕，哈利發現自己的飛天掃帚完全不受控制了。

        他無法指揮它，這把掃帚左拐右晃地在空中穿梭，不時“嗖嗖”地劇烈晃動著。好幾次，哈利只差一點兒就會摔下去。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恐懼——到底發生了什么？掃帚為什么會失去控制？李·喬丹熱情洋溢的解說還在繼續，下面的同學們或歡呼或斥罵著，仿佛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異狀。

        恐慌的情緒無法抗拒地襲來，哈利不受控制地想著，我就要死了，我就要從這里摔下去了！

        這個時候，他多希望有個人能發現這里的不對勁——哈利的綠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因為他聽見了來自看臺的驚呼聲，哈利可以看見一個小黑點正迅速向他飛來，那是他比賽剛開始時還試圖在看臺上尋找的人。

        “海蒂！”哈利大聲叫道，同時勉強應付掃帚更加劇烈的一次搖晃。

        被救贖的喜悅無可抑制地涌入他的心間，海蒂·里德爾仰起的面容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哈利。”她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使他的心加倍地歡跳起來，“堅持住，我馬上到。”

        海蒂微微出汗的額頭顯示出接近哈利時她也受到了一定遏制，她行云流水般的飛行好像被什么給干擾。與此同時，不知是被海蒂的救援激起了怒火還是急于在女孩趕到前解決哈利，那把本來還勉強能讓哈利騎住的飛天掃帚突然之間好像發了瘋一樣抽搐扭動！

        它在強行把哈利帶向遠離魁地奇球場的更高處！

        海蒂面沉如水。

        她嘴唇微微動了動，無形之中禁錮住她掃帚的力量終于散去，海蒂用盡可能快的速度飛向了哈利的方向！然而在這個時刻，經過一陣瘋狂的翻騰、打滾與扭動，哈利那把發了瘋的掃帚已經成功把主人甩落下來。

        哈利僅用一只手抓住掃帚柄，整個身子懸在半空中！

        看臺上的學生們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紛紛抬起頭驚恐地注視著哈利的身影。格蘭芬多看臺上的救世主后援團更是急得團團轉：羅恩面色如同死灰一般，納威將臉埋在海格的夾克衫里哭泣，赫敏焦急地劈手奪過海格的雙筒望遠鏡，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

        而一貫最為跳脫的米拉可卻只是憂慮地看著空中的兩人，一言不發。

        “你在做什么？”羅恩呻|吟著問道，他嘴唇直打哆嗦。

        “我早就猜到了，”赫敏喘著氣把望遠鏡遞給羅恩，“是斯內普——看！”

        羅恩一把抓過望遠鏡，果然看見斯內普站在對面的看臺中間，目光緊緊追隨著哈利，嘴里不斷念著什么。

        “他在使壞——給飛天掃帚念惡咒！”

        就在赫敏說出這句話之后，一直仰著頭焦慮不已的米拉可猛地轉過臉來。

        不是的。她在心里無聲地說道。就在幾分鐘之前，哈利的掃帚突然出現問題，她幾乎就要跟著海蒂沖出去救援了。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她收到了海蒂的傳音。

        “不要過來，這是兩個里德爾和救世主之間的事。”

        傳音是通過兩件罕見而特殊的魔法道具，旁人根本發現不了。而米拉可就那樣止住了腳步，坐回看臺上焦灼不安地等待著結果，海蒂她一定要靠自己得到的那個結果——

        哪怕聽到斯內普教授又一次被懷疑，米拉可也僅僅是咬住了嘴唇。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

        她全部的心力都必須放在天空上，以防萬一……萬一那個人真的毫不留情，將海蒂與哈利一同摔下來……拼著違逆那位的意思，米拉可也要不顧一切救下他們！

        是的，米拉可從未覺得自己是黑魔王的人——她是海蒂的人，自始至終。

        而海蒂認為自己屬于黑魔王！

        米拉可愿意遵從海蒂，不去正面違逆那個人的意思，但前提是海蒂·里德爾的生命安全！海蒂不愿意攻擊那個人，甚至拆解他的魔咒也不愿，僅僅是為哈利分擔去一半的黑魔法來進行沉默無聲的反抗。但逼急了的米拉可·蘇什么都能做出來！

        看臺上的赫敏已經消失無蹤，而米拉可第一回忘記了斯內普教授，專注地凝視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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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的掃帚依然在劇烈地晃動著。

        除了海蒂之外，韋斯萊雙胞胎兄弟也試圖接近他，想把他拉到自己的掃帚上來。但他們一接近哈利就遭到那把掃帚的激烈反撲，雙胞胎兄弟也只能在稍下方盤旋，打算一有意外就接住哈利。

        斯萊特林的隊長馬庫斯·弗林特狠狠把鬼飛球投入圓環中，示意隊員們跟著他往上飛——

        馬庫斯·弗林特的腦子非常清楚。對斯萊特林球隊來說，趁機多拿幾十分也許非常重要。然而對于已經高高飛上天空的海蒂·里德爾這位魔王之女來說，她看在眼里的顯然只有突然遇險的救世主！

        弗林特懂得取舍，而且他知道里德爾決不能出事！

        當斯萊特林的隊員們率先放棄比賽追向天空，早已心焦不已的格蘭芬多隊員們也在震驚之余迅速跟上，雙方都追向天空中哈利·波特搖搖欲墜的身影……以及正不斷接近的海蒂·里德爾！

        海蒂·里德爾是唯一一個接近哈利而沒有引起掃帚強烈反撲的人。

        正相反，隨著她的接近，仿佛有什么力量壓制住了掃帚的瘋狂抽搐，哈利頓時覺得掃帚的晃動輕了許多——與此同時，海蒂的掃帚產生了同樣的晃動。

        哈利驚訝而擔憂地看著她，心中卻無可抑制地出現了“他們在共同分擔”的念頭。

        這個念頭仿佛給了他力量，哈利憑著高超的技巧努力穩住仍在抖動的掃帚。他抓住海蒂遞過來的掃帚柄，并憑借對方緩慢的升空一點一點爬回到自己的掃帚上。海蒂的掃帚顯然也出了問題，但她神色鎮定近乎冷峻，在他攀爬的最緊要關頭死死穩住了掃帚——

        終于，哈利的又一次騎在了自己的掃帚上，他努力控制住這把依然在發瘋的掃帚。

        一滴汗水從海蒂的臉頰旁滑下，她的臉色比平時更為蒼白。

        “你怎么樣？”勉強控制住掃帚，盡管無法消弭抖動卻也不會再摔下去，哈利把擔憂又感激的目光投向海蒂，“是不是我連累你了？”

        “沒有。”海蒂平淡地回答道，片刻之后她又飛快地補了句，“有人在對掃帚施黑魔法，也有人在念反咒。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了。”

        一瞬間，得救的喜悅從哈利心中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來的不安。

        分明片刻以前他們一同涉險，哈利還能感受到海蒂對他的擔憂，他們的心那么密切地相連著。然而現在的兩人明明還在分擔同一道黑魔法，哈利卻分明覺得海蒂周圍已經豎起一道厚重的壁壘，不肯向他開放。

        困惑與傷心出現在男孩的綠眸中，哈利真想大問一句怎么了——然而察覺到海蒂的情緒不佳，清楚絕不應該讓她在這個時候分心的男孩只是順著她的話乖巧地問道：“是誰放的黑魔法？”

        想起剛剛差點摔死的經歷，哈利不寒而栗。

        他越是感激海蒂的施救，就越是傷心于脫險后海蒂的疏遠。

        海蒂頓了一下：“我不知道。”

        哈利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測。霍格沃茲恨他又有能力下高深黑魔法的只有斯萊特林院長西弗勒斯·斯內普。但是在海蒂剛剛救下自己之后，哈利不會貿然說出懷疑惹她不快。

        “霍格沃茲的教授不會放任救世主摔死。”海蒂平淡地說道，目光越過哈利望向遙遠的地方，“最偉大的白魔法師在這里，沒有我你一樣不會有事。”

        只有她，想要向那個人證明把波特留給自己的決心，想要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試探，那個人對她是否有一絲在意……更加強烈的黑魔法攻擊中只有對礙事者的怒火。

        海蒂破開一道又一道屏障飛向哈利，心卻越來越冷。

        被疏遠地稱呼為救世主，還是他曾經分享過真正內心的人！哈利內心有一股怒氣，同時又有一種不說點什么就會失去海蒂的惶恐。他剛剛張開嘴，掃帚的晃動突兀地停下。

        哈利一怔，片刻后才意識到反咒起了效力——原本受到阻礙的格蘭芬多們紛紛向他飛來。

        哈利下意識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想要和海蒂分享終于沒事了的快樂。然而他再回頭時，只看見黑發女孩操縱掃帚飛回斯萊特林看臺的背影。哈利愣在了原地。

        委屈和難過一同向心頭襲來。

        這個時候，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哈利下意識將那東西吐了出來，攥在掌心。片刻后，飛上來的格蘭芬多們圍繞著他紛紛發出勝利的歡呼聲。

        那是金色飛賊！格蘭芬多贏下了這場比賽！

        ——但是無論多么鼎沸的人聲，都不曾使海蒂·里德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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